顧長卿和趙毅坐在醫院的茶飲室裡。
因爲趙毅向李佳承諾會親自將顧長卿送回房間,所以李佳先回去了,讓他們兩個可以單獨聊一聊。
顧長卿先是問候了他和他母親,瞭解了他們的現況,顧長卿奇怪之前謝芳說過趙毅年初回來,卻一直沒有消息。
趙毅笑道:“因爲學術交流會因事延遲了,而威爾遜先生這段時間去了非洲義診,我身爲他的助手,當然要跟隨。所以一直到這個月的學術交流會纔回國。”
他又問了她的傷勢,顧長卿告訴他已經無大礙後又問及馮爵的情況,趙毅簡單做了說明。
當顧長卿聽到馮爵如果再不醒來就有可能成爲植物人的時候,眼前不禁一陣發黑。趙毅見她臉色蒼白,連忙安慰:“其實醒來的機會還是挺大的,只是時間問題,我會再去勸勸表姨,讓她同意你見表哥,這樣對錶哥也有好處。”
顧長卿感激:“謝謝你。”
趙毅看了她一眼,然後低下頭攪動着面前的飲料,“表姨最近壓力很大,表哥的爺爺因爲聽到表哥出事,心臟病發住院了,他奶奶要照顧那邊,表姨夫工作多,幫不上太多忙,表姨請了假,什麼事情都要操心,北京內***兩邊跑,她這段時間真的很不好過……”
顧長卿搖搖頭:“我沒有怪她,我能理解她的心情。”
她只是一個傷心的母親
陳怡說得對,從一開始,自己就不應該接受他,他如今變成這樣,她無法說這是他自願,與她無關。她有責任。
聊了幾句後,趙毅考慮她身上有傷,需要好好休息,便將她送回房間。
顧長卿坐在輪椅上,趙毅推着她。他看着前方,一步步地走着,
“長卿,當年謝謝你……”他輕輕說。
顧長卿聽見,知道他說的是那一百萬,她微微側過頭,說:“阿姨是我很敬重的人……”
“你……還怪我嗎?”面對着她時,他問不出口
顧長卿再搖搖頭:“過去的事情,我已不記得了。”
趙毅心中黯然,他輕輕嘆息一聲。
走到病房門口,卻見黃韜駐着根柺杖站在那裡。
他穿着寬大的休閒衣,拄着柺杖的姿勢有些滑稽,如果是平時,顧長卿一定會抓住時機笑話他一番,可是現在,她沒有心情。
趙毅將她送回房後,便轉身離開。
黃韜在一旁看着顧長卿熟稔地和趙毅道別,不禁多看了趙毅幾眼,見是一位風度翩翩的男士,心中小小地擰巴了一下。
“這是誰?你們好像很熟?”黃韜隨口問道。
“小時的朋友,沒想到在這裡遇到。”顧長卿走到牀邊
“青梅竹馬?”黃韜開玩笑地問,然後拄着柺杖走過去,可是當聽到顧長卿“嗯”?了一聲後,柺杖微微一撇,他在顧長卿牀邊的椅子上坐下來。
顧長卿問起李佳,黃韜說她出去打電話了。顧長卿想起最近公司的事情多虧她看着,她又要照顧自己,又要看着公司,一定很辛苦。
“聽李佳說,你剛纔去看馮爵了……”黃韜已經自李佳口中得知了一切,他看向她的臉,見她臉上還有些紅印,想來馮爵母親那一巴掌不輕,心中不禁有些心疼。
他趨過身子,伸手撫上她的臉,手指尖剛剛碰上她的臉,顧長卿便想避開,可是擡眼看到他的眼睛,狹長的鳳目中螢光流轉,滿滿的全都是擔心和心疼,顧長卿微微一怔,忘記了避開。
“何苦如此……”黃韜輕聲說。
顧長卿垂下眼,“我欠他的……他母親的憤怒,我應該承擔……”
“等馮爵醒了再去吧,你這樣也只不過是自討沒趣。”
顧長卿心中一酸,“醫生說,他有可能不會醒……”
顧長卿心中痠痛,卻不願意在他面前表現出來,她躺下來,轉過身背對着他,然後用被子蓋住頭,無聲地哭泣。
黃韜看着被子下她不停顫動的身影,心麻麻的疼,他坐到她身邊,隔着被子,輕輕擁住她,想給她安慰和溫暖。
晚上的時候,馮爵的舅媽忽然找了來。
顧長卿看到她的時候,嚇了一跳:“可是馮爵出了什麼事?”本來已經睡下的她從牀上一驚而起。
李佳連忙扶住她在她身後塞了個大枕頭,讓她靠得舒服些。
馮爵舅媽做了一個放心的手勢,笑着說:“沒事,馮爵沒事,你不用擔心。”
顧長卿提着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馮爵舅媽在李佳準備的椅子上坐下,她看向顧長卿,“我姓馬,叫馬青紅。你可以叫我馬阿姨。”
顧長卿知道她不會無緣無故地過來,便問:“馬阿姨,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李佳給客人送上茶後便出去了,將空間留給她們。
馬青紅坐姿端正,她看着顧長卿說:“我這次來,是想請你去看看馮爵,我覺得趙醫生說的話很有道理。馮爵能爲你連命都不在乎,可見你在他心中的地位。陳怡是在氣頭上,可是隻要她消氣了,就會明白這個道理。”
“可是我過去的話,阿姨會不會又生氣?”
馬青紅搖搖頭,嘆了口氣,“她這段時間家裡連番出事,她心力交瘁,卻爲了兒子苦撐着,剛纔或許是受了刺激,暈了過去,我已經叫人將她送回賓館休息去了,今晚她都不會過來。”
馬青紅停了停,又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總覺的,你一定能喚醒馮爵。說真的,我老公因爲這次的事情很自責,說根本就不應該讓馮爵跟過來,他出事,他也有很大的責任。所以,我真的很希望,馮爵能快點甦醒,早日康復。”
馬青紅握住她的手:“顧小姐,你現在可以去嗎?”
顧長卿哪有不答應的,她一直在等這個機會,當下,她穿好衣服,和馬青紅一起走了出去,見到李佳,和李佳說了一聲,李佳不放心,要跟着去,怕他再受陳怡的欺負
顧長卿握着她的手說:“沒事的,你放心,這段時間你也辛苦了,你好生休息,不要累到了!”
說完執意讓李佳早些休息,自己和馬青紅向着馮爵的病房走去。
來到馮爵的病房外,馬青紅推開病房門,說:“我已經將看護遣走了,你可以和他單獨在一起待會。”
“謝謝你。”顧長卿說
馬青紅看向病房裡,嘆了口氣:“都是爲了馮爵……”轉頭又看向她:“進去吧,或者他已經等你很久了。”
顧長卿走了進去
病房裡光線很暗,只要牆邊開了一盞小壁燈,發出微弱的亮光。
馮爵躺在病牀上,身上插了很多管子,頭包的厚厚的,身邊還放置着不少儀器。空氣中有一股很濃重的消毒水氣味。
顧長卿走過去,藉着微弱的燈光看着馮爵。忽然明白陳怡爲什麼會那麼憤怒
這還是馮爵嗎?
記憶中的馮爵永遠都是精神奕奕的,濃眉飛揚,目光炯炯,全身上下都有一種勃勃的生氣,走到哪裡都是人羣中的焦點
可現在的他躺在病牀上一動也不動,臉色白裡泛青,面容猶如雕塑般生硬。死氣沉沉,一點生機都沒有
顧長卿心中難過,淚水不知不覺便流下來,她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她在他身邊坐下,握住他的手,他的手一向都是灼熱的,即使是大冷的天,也會有汨汨的溫度流淌出來,似能溫暖人心,可是現在卻有些發涼,顧長卿使勁地捂住他的手,泣不成聲
“馮爵,你這是在懲罰我嗎?那麼你做到了,我現在真的很傷心,即使知道親生父親要害死我的時候,我都沒這麼傷心,你做到了,你不親眼看看嗎?”
顧長卿將臉埋在他的手中,淚水一滴滴地滑入他的掌心
“我知道,你在怪我,怪我沒有堅持,可是馮爵,從一開始我就好怕,我故作堅強,裝作勇敢,可是我一直都在害怕,我戰戰兢兢的,小心翼翼,去實現我一個又一個的目標,很多時候,我好累,好冷,好孤單……我知道我不應該接受你,我知道我們不合適,我知道,不管你再怎麼靠近,我都應該毫不猶豫地推開你……可是,可是,你是那麼的溫暖,讓孤冷的我情不自禁地想靠近,你有那麼可靠的肩膀,讓我疲累的時候忍不住想依賴,於是,我自私地走近你,我忽略一切,自欺欺人地找了一大堆理由,我抓住這唯一的溫暖,唯一的真情,想着,總有一天,我可以和別的女孩子一樣,擁有自己的幸福和快樂……”
淚水流滿他的掌心,一滴一滴,灼熱滾燙,每一滴淚水都是她的無奈,每一滴淚水都是她的心傷
“可是現實就是現實,沒有半點僥倖可言。老天爺讓我重生,不是讓我自私地來找尋幸福和快樂的,我有我的使命,我怎麼可以在使命未完成前,只想着讓自己幸福……所有的不適合都顯現出來,我一次又一次地連累你,我做的事情本來就會讓別人難以接受,怎麼能夠完全責怪你家人?可是我卻讓你陷入兩難之地,讓你受到家人的責怪,讓你受到周圍人的嘲笑,讓你的前途受阻……馮爵,正因爲我愛你,我纔不願意再讓你爲難下去啊,你爲什麼不能瞭解?馮爵,如今你因爲我變成這樣,你可知道我有多麼難受,馮爵,早知如此,我寧願在那個時候被一槍打死……”
顧長卿趴在他的牀邊,壓低了聲音痛哭着,上氣不接下氣,短短的一段時間,幾乎流盡了一生的淚水
“馮爵,你醒來,我要你好好的……馮爵,你醒來好不好?我好難過,你知不知道,我好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