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鷹記得,他小的時候,因爲經歷和別的小朋友不一樣,所以總是被排擠,被欺負,可是因爲他的拳頭更硬,打架更狠,所以慢慢的,周圍的孩子,也不敢招惹他,他小的時候一直不明白,爲什麼貧窮會被人笑,爲什麼沒有爸爸媽媽會被人笑,爲什麼沒有人和自己玩會被人笑,這些都是他作爲一個孩子所不能控制的,爲什麼所有的人都將這些讓他心痛的不幸運作爲嘲笑他疏遠他的理由呢?
所以黑鷹很小就懂得,遇到悲傷的事,難過的事,就要悄悄的忍耐住,不要告訴任何人,沒有人會真的同情,他們不是在心裡懷疑你的無能,就是在心裡暗自的嘲笑你。
如果他很小的時候能遇到一個像薛梓彤那樣富有同情心,即使身居高位,一直是個幸運的人,也不會因此看不起你,能放下身段,謙虛的聽你擅長的事情。或許他做不到薛梓彤的地步,可是有沒有可能用自己那一點點溫度,去溫暖一下別人呢。
黑鷹想到這些,突然對自己心裡發生的變化有些感動,這是他從未有過的體驗,那小孩子看到他,微微笑笑,加強了黑鷹的信心,黑鷹走過去,其實他以爲自己是滿臉微笑,十分友好的模樣,可是外人看過去,好像一副並不大高興,酷酷拽拽的扯了扯嘴角。
不過小孩子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即使表面上的細微表情,他們沒有大人會把握,可是他們心裡很清楚,哪些人是喜歡他們的,那些人是討厭他們的,尤其是那些總是孤單的敏感的小孩。
“你需要我幫忙嗎?”黑鷹冷着一張臉,一板一眼的問道。
那小孩很高興說道:“好啊,我個子太小,無法給雪人做個頭,你幫我好不好。”
黑鷹的手是出了名的快準,堆個雪人也太小材大用了。很快他爲小孩子做了一個很漂亮的雪人,不光有頭,那歪嘴斜眼的雪人標誌了很多,可愛了很多,小孩子很高興,可是高興了一會說道:“還缺點東西。”小孩子瘦瘦的背影一溜煙消失在巷尾,留下黑鷹一個人措手不及。
黑鷹還是決定等等,果然小孩子很快又跑回來了,他乾瘦的胳膊抱着一大堆柴火,柴火因爲被凍住,都蒙着一層白霜。黑鷹看着他問道:“你幹什麼?”
“給雪人烤火。”小孩子說道。
黑鷹一愣,隨即笑笑,小孩子的天真語言,自然不必太較真,只是簡單的說道:“雪人不可以烤火的。”
小孩子剛擺好柴火,做出烤火的樣子,一聽黑鷹這麼說,雙手僵持在柴火上,有些失落的看着黑鷹說道:“你也這樣覺得啊。”
黑鷹看那孩子似乎很失落,又看他穿的單薄於是問道:“你是不是冷了啊?快回家坐到火爐旁邊去吧。”
小孩子眨巴着眼說道:“我也想烤火,我從小到大,都沒有烤過火。”
黑鷹看着他,一股心酸涌上心頭,他一個健壯青年出門都還穿了好幾件貂皮,在房間裡時壁爐從來沒有斷過,他之前逃難的時候,受過凍,覺得自己快要死過去了,眼前的孩子那麼單薄,居然沒有烤過火,黑鷹想想,一定是家裡人待他不好,或者是太過貧寒,便說道:“那你和叔叔走吧,叔叔帶你去烤火。”
黑鷹說罷將自己身上的裘皮大衣解下裹在孩子身上,單手將他抱起,大步流星的向方鏡緣家走去,小孩子靠着黑鷹,輕嘆一聲道:“好溫暖啊。”便安靜的趴在黑鷹的肩膀上睡着了。
黑鷹將他帶回家,房間裡十分熱,黑鷹輕輕喚他說道:“小朋友,這就是火爐。”黑鷹感覺這孩子似乎有些不大對頭,不過小孩聽到有火爐還是十分高興的爬起來向壁爐邊走去,這時喝酒喝的顛三倒四的方鏡緣看到黑鷹抱着個孩子回來了,本來蛇行前進,醉眼朦朧,可是看到眼前的一幕立馬清醒過來了,搶過孩子忙抱了出去,方鏡緣是個特別不拘小節的人,他手抓過去的地方雪都會變黑,可是他就拿這樣的雪往小孩子口鼻灌,還不停的往小孩子身上到處塞,最後將小孩子薄薄的一層衣服剝了下來,放在冰雪中。
黑鷹喝到:“方鏡緣你幹什麼。”說罷就要衝過來搶那個孩子。
方鏡緣頭的沒擡,一塊巨大的冰棱從天而降,迫的黑鷹不得不靠後,方鏡緣一點不含糊的繼續那很多的冰雪,敷在小孩子心口上,還有口鼻耳朵中,他冷冷道:“你們不瞭解寒凌國,少在那爛好心,害人害己。”說罷抱着孩子就消失了。
黑鷹想追卻一直被從高處墜落的冰棱擋住去路。等到沒了阻隔卻只剩下方鏡緣一個人了,黑鷹湊過去問道:“那孩子呢?”
方鏡緣斜眼看了下他說道:“薛梓彤今天是不是闖禍了?”他並沒有直接回答黑鷹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他一句。
黑鷹一聽薛梓彤,忙說道:“是的。”
方鏡緣皺着眉頭說道:“那女人不是很有幾分小聰明嗎?怎麼這麼快就鋃鐺入獄了,說了不要給我添麻煩。”
黑鷹懶得和他計較,問道: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些人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這裡發生過一場滅城的災難,所有的人都死了,這座城城主的女兒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就年年求學,以冰爲心,將這些人的記憶復活,所以,一旦他們接觸到熱的東西,心就化了,人就死了。”方鏡緣懶洋洋的解釋道。
黑鷹驚訝的目瞪口呆,他以爲自己見過最奇特的人就是薛梓彤,可是居然還有比這更爲離奇的事情。
冰牢中薛梓彤和胖管事兩人開始促膝長談,寒凌國以前是大曆的附屬國,寒凌國的國主叫龍印,他在位數十年一直是個兢兢業業的皇帝,雖然只是附屬國,但是在龍印的打理下這個國家的百姓過的十分富足安康,龍印是個很正派的人,他的正妻死後,一直勵精圖治也沒有續絃,生活的清簡規律,可是獨獨有一點,就是他的獨女,龍女,這個青春貌美,全寒凌國最尊貴,最受寵愛的小女孩,被龍印完全寵壞了。
龍女的脾氣很差,性格也十分乖張,而且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樣喜歡呆在家裡塗脂抹粉之類的,她喜歡到處亂跑,喜歡冒險,喜歡去那些禁地。她闖過很多禍,卻從沒有付出過什麼代價,龍印捨不得,總是爲她一力承擔下來,每次說她兩句,只要看着龍女雙眼微微發紅,他就捨不得,他的髮妻是他一生的摯愛,這個孩子長的那麼像她的母親,他怎麼捨得她受委屈,不過是嘆口氣,便隨她去了。
跟着龍女的胖管事叫作龐仁,打小看着龍女長大,龍女雖然被寵壞完了,可並不是個無可救藥的壞孩子,她只是非常桀驁不馴,不受禮法約束,很有幾分俠義之心。再一次奇遇的時候碰到了一直不得志的方鏡緣,兩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識。
方鏡緣和方世昭是同門的師兄弟,可是方鏡緣性格脾氣都比較古怪,縱然本領比方世昭大,但是沒有方世昭嘴甜會做人,於是方世昭在福山仙地裡做活神仙,他卻帶着自己的酒葫蘆仗劍江湖,可是這樣的生活對方鏡緣來說,倒也愜意。
寒凌國初學,龍女一席紅妝心情大好,寒凌國一向春暖花開,很少見雪,可是龍女喜歡雪,她喜歡黑白分明的世界,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沒有中間地帶,沒有模棱兩可,她在父親的完美保護下,執着的堅持着自己的世界觀。
“龐仁,我要出去玩,去把我的黑馬牽過來。”龍女一面扭着披風上的鈕釦,一面足下生風的向皇宮外走去,龐仁,來不及勸只得拉了馬來,陪她出去。一席紅衣,一驥黑馬踏着初雪向太陽的方向跑去。
龐仁心寬體胖珠圓玉潤的,笨拙騎馬追了過去。滿城都有龍女馬蹄的蹋痕還有她那恣意的銀鈴般的笑聲,她的馬術很好,騎馬的姿態也是颯爽好看,紅色的耀眼披風在風中吹的翻飛,很快就到了寒凌國外面的一個小酒肆。
這小酒肆接待的都是些過往的奔波之人,給人一個休息的地方,酒菜都十分勉強,龍女跑了一趟馬,口中乾渴,她一向不嬌氣,坐下來,便豪氣萬丈的拍了一錠銀子,讓小二備下些上好的酒水來,小二哪裡敢怠慢,燙了兩壺黃酒,擺出一疊蠶豆,一疊鹹花生,一碟豆腐乾,另有三個切開的鹹蛋。
衆人紛紛側目,這華衣美服性格剛烈的女子是什麼人家的啊,這般氣魄。龍女也不在意,她習慣了到哪裡都是衆人的焦點,可是鄰桌偏偏有個喪眼的外鄉人,龍女冷眼掃過去,一身烏起碼黑的蓑衣,似乎是喝高了,趴在桌上睏覺。
龍女也懶得搭理,自顧自的小酌起來,可是那掌櫃的卻很不自在,他開的是飯店,又不是客棧,趴在他的小店睡覺,還要佔她位置呢。便使了個眼色給小二。小二看那外來人,穿的寒酸,便直接上腳踹了一下他,那人喝得太醉居然沒有動靜,連着踹了好幾腳,才醒過來。小二下手挺重的,尋常人根本吃不住這幾腳,可是那人昏昏然醒過來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