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若蘭又生了,這次是一個女兒,如今剛滿月,褪去了紅色的猴子皮樣的膚色,變得白白嫩嫩。雙胞胎已經二歲半了,這會子全都趴在牀邊上,看着吐泡泡玩的妹妹,臉上很茫然。
“娘,妹妹怎麼不說話呢?”
“娘,娘,妹妹還吐泡泡!”
寧若蘭一邊給小包子縫肚兜,一邊笑着一一回答。可明顯雙胞胎的注意力並不在她的回答上,她的話說完了,倆人還是自顧自的討論。
“爹居然說她可愛!”
“就是,原來那麼醜!”
“文君兇,比妹妹好看。”
“不好看,眼睛太大。”
“好看,嘴巴大。”
寧若蘭黑線的聽着兄弟倆小聲討論,再看看炕上還無所覺,自顧玩的開心的小包子,嘆道:無知是福啊。
不過話說,兄弟倆的審美是不是有點問題啊?
前年他們開了一家首飾鋪子,裡面的首飾不僅樣式新穎,而且用料又好,很是受縣上的人們歡迎。原來景驚蟄曾經去過的那家首飾鋪,在他們的鋪子衝擊下,早就關門大吉了。那家的夥計還曾來他們這裡應試,結果一照面,發現東家居然是景驚蟄後,登時臊得沒臉呆下去,灰溜溜的走了。
平日裡景驚蟄都在首飾鋪坐鎮,一面對對帳,一面要招呼一些有身份的客人。臨近晌午,寧鬆來了鋪子,要選個簪子給青草做生辰禮。景驚蟄叫他隨意挑,選中了看樣式給他打折。去年,寧鬆和青草終於成了親。楊樹村的房子也重新蓋了,兩大間青磚黛瓦的亮堂房子,屋前一大塊菜園子,再加上原先家裡的地,他們小兩口加上寧大莊就能生活的很好。寧若梅在今年開春的時候嫁了出去,也不遠,就在大山村,據說是她自己挑的。
等寧鬆挑好了,景驚蟄就叫着一起來家裡吃午飯。青草還在寧記做事,倆人路過寧記就一起叫上了。
寧若蘭問了問寧鬆的情況,見一切都挺好的,也就不再多嘴。如今她和孃家的關係,經過那次大水和寧大莊生病,雖然還是淡淡的,卻多少也開始走動。不看別的,只看寧鬆,寧若蘭就不想叫他這麼辛苦。寧大莊雖然還是不和她講話,卻時不時的就叫寧鬆帶十幾個雞蛋送來。那十幾個雞蛋是他自己養的雞下的,一個不吃也要攢上五六天。寧若蘭每次都收下,然後隔三差五的就給寧鬆塞一條魚或者一個肘子之類的叫他帶回去。
幾個人飯吃到一半,王強就找來了。王強就是寧若梅現在的相公,大山村的。他進來就說寧若梅跑了,還是帶着肚子裡的孩子跑了,不用說,肯定是跑來縣上找他們來了。
“楊樹村你去過了?”寧鬆問他。
“咋沒去,頭一個就去了楊樹村,若梅根本就沒回去。我一合計,她準是跑縣上來了,她也不是說了一次兩次了,早就跟我嘮叨要來縣上,哼。”
王強很氣憤,覺得寧若梅不省心,都懷孕了還到處跑。
景驚蟄告訴他,寧若梅不在這,如果他們見着了,就通知他。王強猶豫半天,最後還是走了,雖然走得很不情願。
寧鬆沉默着扒完飯,面色沉沉的,像是暴風雨來的前奏。
青草幫着寧若蘭收拾好碗筷交給李嬸洗涮,就跟着去了裡屋。炕上小包子睡得小臉紅撲撲的,青草看了半晌,臉上有些羨慕。
“頭前大鬆給若梅相看了一家,是我們村的,一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家裡頭人口也簡單,兄弟幾個都分了家,他是老幺,自個一人住,地不算多,但是兩口子絕對夠用。若梅嫌棄不好,硬是推了,自己不知怎麼的就瞧上了大山村的王強,死活鬧着要嫁過去。大鬆被她氣得夠嗆,好賴話說了一籮筐,她一句沒聽進去。”
寧若蘭聽着青草平靜的敘述,光聽就能想到寧若梅撒潑的模樣。倆人沒呆一會兒,李嬸就進來說寧若梅來了,現在坐在外頭,寧鬆正訓她呢。
寧若梅也是夠心寬的。她來縣上,誰也沒找,一個女人家就先跑去擺攤的地方吃東西去了。出門前好不容易帶上的幾十個銅板,一氣全花個精光。
寧鬆見她沒心沒肺的模樣,氣得牙癢癢。
“這個人是你自己挑的,你現在跑來說人家不好,早幹嘛去了?”
寧若梅不知道嘀咕了什麼,寧鬆氣得蹭的站起來,大着嗓門嚷嚷了一通。
“沒成親前我哪知道他家那個光景呢,他還騙我說家裡頭過得可好了,整天都有大米白麪吃,次次給我帶的東西也是白麪饅頭,他這麼騙我,我哪知道他家窮得鍋都要掀不開了?”
寧若梅覺得自己挺委屈的,怎麼說她也是寧鬆的親妹子,和寧若蘭也算是姊妹,和景驚蟄也算是比較親的親戚,憑啥他們大傢伙都過得那麼好,整天魚呀肉呀的吃,大米白麪更是想吃多少有多少,而她就是想吃個白麪饅頭都沒有。
“不管怎麼說,人是你自己選的,你自個負責。再說,你如今都有了身子,還折騰啥?呆會我送你回去。”
寧鬆死死擰着眉,臉色也有些不耐煩。
“你還是我哥不?你就忍心看你妹子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寧若梅紅着眼睛嚷嚷,說完,又可憐兮兮的坐那抹眼淚。邊抹眼淚還邊偷看寧若蘭,想瞧瞧她什麼反應。
寧若蘭什麼反應?一點反應都沒有。寧若梅被從小慣壞了,只知道圖自己舒坦,其他的一概不管。如今這麼大人了,地裡沒去過,家裡頭的活也乾的少。王強剛纔來的時候已經抱怨了一大通,話裡話外都有點寧鬆騙婚的意思。雖然這件婚事本來就是他和寧若梅兩個人私下裡達成的。
“王強家裡頭又不是沒地,你回去和他好好過日子,日後田裡頭的出產多了賣出去,不也能攢點錢下來?”
寧鬆很煩躁,但是又不能不管寧若梅,畢竟也是親妹妹。
“種地那麼累,收成又少,哪像擱縣裡頭找個事做又輕鬆錢又多。”寧若梅嘟嘟囔囔,總算把目的講了出來。
景驚蟄看了眼寧若蘭,心道要不是若蘭還顧着寧鬆那一點情面,他真想把面前這個好吃懶做的女人扔出去。
景驚蟄對寧若梅的話一點表示也沒有,直接起身去了鋪子。寧若蘭也沒表示,和青草坐在另一邊,只安靜的聽着。
寧若梅如今還搞不懂自己的狀況,還以爲只要她提出來,就有人上趕着給她辦事,以前有張氏在,她確實不需要操這些心,可如今張氏沒了,她跟着寧大莊寧鬆生活了幾年,不僅沒認清現實,反而仗着大家是親人,更是無所顧忌。
如今想求人做事,不僅擺不正姿態,反而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出來。似乎只要她說了,不管是寧鬆還是寧若蘭都得上趕着給她做去。真不知該說她天真還是愚蠢。
“那是他的事,他要想來縣上做活那就自己來找,你們的家務事沒人稀罕管。走,我送你回去。”
寧鬆冷了臉,直接一句堵了回去,接着便拉着寧若梅起來,要送她回家。
寧若梅扭頭朝寧若蘭看,大聲說:“寧若蘭,你就叫王強來鋪子幹活不行啊?你用誰不是用,幹啥不用自己家人呢?”
寧若蘭瞥了眼她,連話都不想說。
寧鬆扭着寧若梅硬是把她扯出門去,出門僱了輛馬車,一路馬不停蹄的送回大山村。王強見着寧若梅,也沒說啥,寧若梅嘟着嘴自顧進了屋。一會兒裡面就傳來砰的一聲。王強陪着笑,瞥着寧鬆的臉色不好,也沒敢說啥。
“你們日子難,自個就要勤快些,村裡那麼多種地的,也沒見哪家餓死人過。縣上的活是好掙錢,可人家照樣不要手腳不利索的,你們的日子想怎麼過,自個琢磨去,別整天整些沒用的。”
寧鬆也不管王強臉色好不好,說完話就走。
等他走後,王強就和寧若梅吵了一架,屋裡頭乒裡乓啷的一陣亂摔。王強的爹孃站在門口聽了會,見沒啥大事,就自個走開了。兒子不勤快,娶個媳婦更是懶得挪不動身子,老兩口老了老了,還得掙着命下地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