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墨弦瞥了她一眼,輕道:“笑什麼?”
顧流惜臉色潮紅,卻依舊笑道:“你今日氣息似乎綿長了許多,喘得不那麼厲害了。”
“是麼,你很高興?”
不待顧流惜回答,她復又道:“難道我往日氣息不足,讓惜兒很遺憾?”
顧流惜:“……”
“胡說……胡說什麼,我只是開心你身子好了許多,纔不是亂七八糟地想那些!”
聞墨弦但笑不語,只是看着顧流惜。
實在掌不住,伸手捏了塊月餅塞進聞墨弦嘴裡,一向不喜甜食的聞墨弦眉頭蹙了蹙,卻依舊將嘴裡月餅嚥了下去。
顧流惜看她這般卻有些後悔,給她到了杯茶:“不喜歡吐了便是,幹嘛勉強吞了。”
“還好。”聞墨弦不在意地搖了搖頭,她雖不喜,但是對於月餅,她並不排斥。
這麼一堆月餅,顧流惜自是不可能全都嚐嚐,聞墨弦挑了些精緻的留下,其餘讓紫蘇給的府內人分點。
上午待顧流惜在院裡練劍,聞墨弦便拿了卷書,坐在樹下看着。到最後她便放下書,託着腮看着顧流惜。
幾遍過後,顧流惜覺得已然差不多了,收了劍,看着有些慵懶的聞墨弦,眼裡不禁帶了笑:“怎麼看上去懶懶的,是不是坐着無趣了?”
“不曾,看着你挺有趣的。”聞墨弦回的風輕雲淡,惹得顧流惜有些不好意思,轉了轉話題:“墨弦,你還沒跟我說,你怎麼曉得這三清劍法的?”
聞墨弦直起身子,給她擦了擦汗,又將之前備好的茶推到她面前,示意她喝點。隨後才悠悠道:“自從我身子越來越差,若君便用金針封了我的內力,以此我也再未動過武。可習慣了有功夫在身,突然變成一個連走路都費勁的人,自是不習慣。更何況,練了這麼多年功夫,讓我完全放棄,我自是做不到。那段時間,蘇彥他們幾乎把這武林中,能尋到的劍譜,掌法,心法全給我網羅了過來,不能練我便時常看,偶爾也會讓紫曦他們幾人使給我看,琢磨着破解之法。當時便看到了三清劍法,還有凌雲縱。”說着看了眼顧流惜。
顧流惜嘴巴張得老大,難怪聞墨弦這麼簡單便看出別人的劍法套路,甚至能快速琢磨出應對之法,原來竟是這個原因。可是單純看,不曾練過,她一上手竟然能熟練到那個程度,不得不說是個武學奇才,難怪上一世她功夫好成那個樣子。
驚訝了半晌,她才注意到聞墨弦最後說得凌雲縱,隨後神色有些詫異,凌雲縱便是那日她再香水溪船上,使出的那輕功,使原本勢竭之人能憑空再發力,因此能再次躍出,她刻意強調是何意?難道她看出自己的師從何人了?
想到這裡顧流惜陡然驚出一身冷汗,有些懊惱。聞墨弦看出自不會有事,可她那日當着許多人面使了那功夫,萬一有人認出來了,師傅豈不是要被挖出來了?!
聞墨弦看她臉色一變再變,眼神不覺有些黯然,她很不願自己曉得這事麼?
顧流惜收了思緒望向聞墨弦,恰好看到她眼裡的那絲黯然,心裡頓時一怔,陡然反應過來自己這模樣可不讓人誤會。急急忙忙開口:“墨弦,你別誤會,我方纔不是針對你,只是想起凌雲縱,我當着冉清影他們使過,怕日後會出簍子。”
聞墨弦看她臉都急紅了,勾脣笑了笑,拉過她的手,低聲道:“你謹慎自不會錯,我都懂。不過,你真是好騙,凌雲縱是何等精妙的輕功,再加上已然銷聲匿跡這麼久,我哪能一眼就看出來,方纔不過故意逗你
。”
顧流惜一怔:“那你知不知曉,我師傅是何人?”
聞墨弦笑了笑:“曉得,可是那位歐前輩?”
顧流惜睜大眸子,有些不解:“就憑我的三清劍法?”三清劍法雖是師傅師門獨創,可是卻是基本不過的,而且老一輩會的也不少,怎麼就猜到師傅了?
聞墨弦看着她,眼神柔和,輕語道:“不是,是因着另一件事。”原本她不想同顧流惜說,只是她怕她不明白其中厲害,又因着顧流惜心善,萬一哪日又救了別人,會惹禍上身。
“什麼事?”
“傻姑娘,不曾想過爲何我原本受不住其他人一絲內力,可你的內力卻可以緩和我的病症?”
顧流惜有些怔,隨即明悟,訝聲道:“是因爲我……我的內力不同?”
聞墨弦點了點頭。
顧流惜之前其實也想到過,可是她救聞墨弦時,珞珈十九訣她不過學了半個月,哪裡能有多大用處。可聞墨弦這般說自是說明,起關鍵作用的是珞珈十九訣了!思及至此,顧流惜喜上心頭:“那墨弦,若我求師傅救你,可能管用!”
看着對面那人掩不住狂喜的眸子,聞墨弦笑意有些苦,緩緩搖了搖頭,若當年能尋到歐煌自是無恙,如今已然太晚了。看到她臉色又灰敗下去,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心裡刺刺發痛,自己又讓她白白生了希冀。聞墨弦握住她的手,臉上還是露出一個笑容:“傻姑娘,怎麼又蔫了。”
顧流惜還未從那失落中緩過來,只是低着頭一聲不吭。
聽到耳邊那人一聲輕嘆:“又犯傻,我又不是立時便要死了……”
“你胡說什麼!”聞墨弦那句話一出,顧流惜彷彿被刺中了般,直接彈了起來,眼睛立刻就紅了,裡面含了一汪淚,死死瞪着聞墨弦,聲音帶了些顫:“你再亂說,我……我”
見她抖了半天也說不出來,聞墨弦眼裡有些疼惜,起身攬住了她:“是我胡說了,是我不好,你莫急。你看,這些日子我不是好得很麼。而且若君已然去了大理,說不定便能尋到七葉琉璃花,到時我好了,估計得賴你一輩子,那時說不定你就嫌我煩了。”
她眼裡帶着溫柔,臉色卻是很正經,說得那些話讓顧流惜那急怒恐慌的心,終是緩和下來,半晌低聲道:“只怕你不賴着我,怎會嫌你煩……別說一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賴着纔好。”
她的話語越來越低,最後成了微不可聞的呢喃,又好似一種祈願,低低柔柔帶着一絲苦澀。
聞墨弦聽不真切,卻能猜到她的話,緊了緊懷裡的人,一雙眸子深邃如夜空,斂着絲微光。十年來,這是她第一次單純地想要活下去,即使再如何折磨,她也想苟延殘喘,不再是爲了蘇家的仇,而是爲了自己,她想陪着她。
止了思緒,聞墨弦復又開口:“我同你說這些是讓你留心,雖說大多人都不會曉得你習得內功心法是珞珈十九訣,但也怕萬一,日後莫要隨意用它去救別人。若當日我心懷不軌,你可知你會遭遇什麼麼?”
顧流惜蹭了蹭她的臉,低聲道:“你纔不會。”
聞墨弦有些失笑,卻也沒再反駁:“當年師傅也曾多方尋過歐前輩,卻一直沒消息,沒想到他竟是隱居蜀地了。”
“師傅似乎很不願提及過去,這麼多年他都是隱姓埋名,一直不曾跟我說過他的過往,只是我隱隱能猜到他怕也是經歷了許多。”
聞墨弦斂了斂眉:“前輩也是個苦命之人
。”
顧流惜有些好奇,上一世她只知道師傅是當年江湖中一直稱爲“劍聖”的歐煌,除了一手劍使得出神入化,更是得世家傳承,鑄劍之術更是卓絕。如今江湖中那幾把令人豔羨的兵器八成出自他手。當初武林之人具稱,歐煌,一劍難擋,一劍難求。可師傅最後拋下所有獨自一人隱居蜀地,而且再也不曾鑄劍,她卻是不知原因。
“墨弦,你曉得我師傅發生了何事?”
聞墨弦搖了搖頭:“知曉的並不詳盡,只聽宮伯伯說,前輩當初師承天機門,師門並不興旺,只收了兩個入門弟子,和些許門外弟子,卻不知爲何,卻被華陽派盡數所屠。前輩當時年輕氣盛,獨挑華陽派,誅殺掌門,一路被追殺,最後卻是被珞珈門所救,數年後,珞珈門門主更是兩女兒許給了他,只是世事難料,珞珈門門主突然暴斃,珞珈門被仇敵圍剿。”
顧流惜有些愣:“珞珈門滅了,只剩師傅一人?”
聞墨弦點了點頭:“不過,四十年珞珈門的覆滅,十分蹊蹺。珞珈十九訣一代雖然僅傳一人,但珞珈門實力當時絕對不可小覷,再加上前輩在,珞珈門的兵器絕對佔優勢,不至於如此悲慘。”
顧流惜眸子有些暗沉,能讓師傅如此心灰意冷,當年的事怕是不會簡單。可她又不想去觸碰他的傷疤,上一世被冉清影得知身份後,師傅整個人都蒼老了許多。此後施棣師姐相繼殞命,自己一心隨着聞墨弦走了,也不知他最後會如何?思及至此,又是自責又是酸澀。
看到顧流惜這個模樣,聞墨弦不願她再胡思亂想,低頭柔聲道:“這些陳年往事,歐前輩想埋葬自有他的道理,不過若你想知道,我讓他們去查?”
顧流惜想了想,開口道:“你說的不錯,我如今所想,只是希望師傅能活得安逸自在,若查下去未免會讓人有所察覺,怕是反倒不好。”
聞墨弦笑了笑:“這些日子都在府裡呆着,悶不悶?”
顧流惜很利落地搖頭,只要陪着聞墨弦,什麼都不幹也開心的緊,如何會悶。
“不悶?我卻有些悶。”
顧流惜忙擡頭:“那我陪你去散散心,你想去哪裡?”想到聞墨弦幾乎沒怎麼出門,上一次去館娃宮還碰上那麼多糟心事,聽到她說悶,忍不住想要再尋個地方讓她歡喜歡喜。
聞墨弦沉吟着似在思索,隨後溫言道:“你來蘇州也快兩個月了,還從沒帶你在蘇州城逛逛,正好中秋將至,我們去那些坊裡看看?”
顧流惜正待答應,卻又想到她的身子,憂聲道:“可會累到你?”
聞墨弦搖頭:“我只是帶你去些蘇州一些有趣之處,不會累,何況不是還有你麼?”
顧流惜想了想,最後點了點頭。
聞墨弦其實一早便和蘇彥說了此事,他也一早備好了,雖說如今風氣開放,女子外出亦是正常,但兩個漂亮姑娘在外怕也多生事端,因此蘇彥讓兩人換了一身男裝。
顧流惜上輩子沒少裝扮,倒也輕車熟駕,到是聞墨弦有些不自在。她穿了一身月白袍子,腰間束了條白玉腰帶,掛了塊紫色玉珏。
這段日子聞墨弦不僅長了些肉,也長高了些,雖說仍比顧流惜矮了些,可因着她原本便不算矮,扮做男子也不顯奇怪,只是顯得單薄了些。
她的面色依舊不如常人紅潤,略顯蒼白,顧流惜替她描了描眉,多了幾分英氣。再加上她氣質出衆,整個人顯得溫潤如玉,端得是眉目清華,氣質無雙。
顧流惜替她理着腰帶,眼睛卻是盯着她看,怎麼都挪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