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密室內,六人你來我往,打的不可開交。聞墨弦一人拖住了三人,使得顧流惜那邊基本沒有壓力。與她交手的是湘西四鬼中的鬼魅,速度極快,身法靈活詭譎,手中的一對峨嵋刺輕巧急刺,當真猶如鬼魅一般。
不過顧流惜對她的功夫早有了解,加上她本身也是以快打快,珞珈十九訣也已然入了第三層,內力比之鬼魅更爲精純,也應付的遊刃有餘。
到是聞墨弦,她功夫雖好,可面對三鬼還是有些兇險,尤其是鬼娘,讓人防不勝防。
她手裡握着一把暗黑色的匕首,看似漆黑無刃,卻是削鐵如泥的奇兵,尤其是在這昏暗的石室中,鬼娘將它倒扣在袖下,根本沒辦法看出它何時探到要害處。
三人配合很是密切,每當鬼季空手猛攻過來時,鬼常緊跟着就會提劍疾刺,等到聞墨弦應付兩人時,鬼娘便悄無聲息貼近聞墨弦,手裡的匕首不帶一絲波動直接朝她咽喉而去。
一連不留餘地的三次輪攻,聞墨弦身上已然添了兩道血痕,幸而她及時避過,僅僅劃破了皮肉。
鬼娘在一旁看着依舊不慌不忙站在那裡的聞墨弦,眼神越發狂熱,目光落在她左肩的兩條血痕,眼神中透着心疼:“太糟蹋了。鬼常,速戰速決,不要太傷了她的身子,難得一見的好皮囊,弄壞了可惜了。”
話音剛落她整個人急射向聞墨弦,聞墨弦左腳虛探一步,身子猛然後仰,手裡的劍自胸前向上平切過去,一陣清脆的碰撞聲響起,那把暗黑的匕首貼着那冷然的劍刃一路滑過,割下聞墨弦揚起的幾縷髮絲。
在她還未來得及起身時,鬼娘竟然半空中擰身回撲,同時鬼常也凌空躍起,直接猛刺下來!
聞墨弦反應極快,左手拍地,身子迅速旋轉而起。避開鬼娘後,左手鐵鏈直朝意圖將她逼下去的鬼季而去。
鬼季猝不及防,被鐵鏈繞住了脖頸,來不及反應,人已然被聞墨弦扯了過去,鬼常連忙過來想救下他,手中的劍貼着聞墨弦腰腹刺了過去。聞墨弦持劍挑開,左手鐵鏈將兩人的劍一同絞住。電光火石間,耳邊那股危險的氣息再次襲來,聞墨弦內力激涌生生將兩人拖了過來,殘留的一截鐵鏈旋轉纏向那把烏黑匕首。
耳邊鐵鏈崩斷聲不絕於耳,聞墨弦眸光暗沉看着那把匕首不斷斬斷鐵鏈,一點點朝她咽喉而來,鬼娘顯得很興奮,她已然預料到,她即將能得到一具完美的屍身。
只是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高喝:“柳煙兒!”
原本一往無前的匕首突然頓住,鬼娘一直天真如孩童般的臉瞬間扭曲,她瞪着顧流惜,尖聲道:“什麼柳煙兒?那賤人死了,早死了!”那個奪了她的愛人,毀了她的人生,還讓那個男人到死都念着的女人,早起了!她一刀刀割下她的肉,她怎麼還能活着!
然而就這一頓聞墨弦一腳將鬼常腿骨震斷,捲住了鬼孃的手腕將她壓跪在地上,右手鬆開被一同絞住的長劍,直接制住了鬼孃的左肩!
而察覺到不對的影子也自隱藏中快速掠出,手裡的長劍直刺鬼娘後心。
被聞墨弦一系列動作打蒙了的鬼常鬼季,都有些回不過神。眼看鬼娘就要死在影子劍下,剛重傷了鬼魅的顧流惜卻緊張萬分!
“墨弦,快退開!”
之前她眼看聞墨弦要喪命,情急之下喊出了那個讓鬼娘陡然失色的名字。可鬼娘畢竟不是普通人,不過一瞬間就回過了神,那眼神中瘋狂的神色讓顧流惜恐懼萬分,也顧不得被鬼魅纏着的劍,急聲喊出這句話,迅速朝聞墨弦那邊趕去。
聞墨弦聽到顧流惜惶急的叫喊,隱約也感到危險,只是她此時一人挾制三人如何能簡單撤開,僅能勉強後退了一步。而原本被聞墨弦右手挾制住左肩的鬼娘,身子猛的一縮一沉,原本瘦小的身子,骨骼都有些扭曲,瞬間脫離了聞墨弦的禁錮。而空着的左手竟然又翻出一把匕首,合身獰笑着朝聞墨弦心口刺去!
“像這種漂亮的女人,都該死!”
影子目眥欲裂,可他明白無論他多快,他的劍刺進鬼娘身體時,那把匕首也送進了聞墨弦心口。
顧流惜腦子一片空白,但是此刻她眼裡,沒有聞墨弦,沒有鬼娘,只有那昏暗中帶着沉鬱氣息的匕首。她不知道她有多快,甚至不明白她在幹什麼,只是心裡一個聲音不停的說,攔住它,攔住它!
一尺!半尺!她指間已然感覺到了那森然凌厲的殺氣,接着,毫不猶豫地握住了那把匕首!似乎察覺不到疼,察覺到匕首仍舊往前,顧流惜手腕微旋,原本切割指骨的匕首直接透過手掌,撞上了柔軟的身體。
利刃刺入肉體的聲音,讓人戰慄的骨頭摩擦的聲音,鮮血噴出的聲音,無比混亂慘烈地混雜在一起,讓人有些發瘋。
聞墨弦在顧流惜撲過來時就心口發冷,看着她伸手握住那鋒利的匕首,聽到那讓人發抖的摩擦聲,她胸口頓時漲的生疼。
由於顧流惜伸手擋住,那邊匕首雖刺進她體內,也偏離了心口要害只進了半寸。
聞墨弦眸子通紅,臉色發青,右手緊緊攬着顧流惜。看着被影子一劍貫穿的鬼娘,她身上氣息極爲壓抑,左手凌厲握上被纏住的長劍,內息激盪,直接將那鐵鏈崩斷,在鬼娘抽匕首前,劍猛然揮下,直接斷了她左手,隨即抱着顧流惜盪開。
由於鐵鏈被聞墨弦怒極之下全部震斷,鬼常鬼季得以脫身,眼看鬼魅重傷,鬼娘也奄奄一息,兩人不敢戀戰,慌亂間奪路而逃。
聞墨弦看着自己身上大片的血漬,大半都是顧流惜手上涌出來,伸手點了顧流惜手上的穴道,目光沉沉看着想走的兩人。隨後左手裡的劍雷霆擲出,直朝鬼季心口而去!
最後鬼季勉強躲過要害,卻被生生穿透左肩被釘在石壁上,可想而知這一劍的力道有多驚人。
剩下的鬼常影子足以應付,聞墨弦死死抿着脣,抱着痛得身子發顫的顧流惜疾步走到一處乾淨得地方。盤腿坐下,讓顧流惜靠坐在她懷裡,這才小心捧起那已然無力垂着的右手。
顧流惜意識到聞墨弦安然躲過一劫時,那恍惚的知覺才恢復過來,右手那蝕骨入心的劇痛開始席捲而來,本就不耐痛的顧流惜遏制不住的輕顫着。感覺到聞墨弦擡起她的手後猛然一僵,隨後耳邊聽到她咬牙的聲響,那微涼的手也顫了起來,她深吸了口氣,勉強道:“你……你彆氣,只是……只是有點疼,看着嚇人……了些。”
聞墨弦沒有說話,只是顧流惜明顯感覺到她呼吸壓抑而低沉。雖然手痛得厲害,可她更不願聞墨弦這般,努力坐直身子想回頭看看她,卻被聞墨弦制止。
“別動!”聲音有些低啞,還有些顫音,讓顧流惜越發擔憂。似乎感覺到她的情緒,身後的人深吸了口氣:“這匕首得拔了,會很疼,你忍着點。”
顧流惜低頭看了下血肉模糊的右手,那把匕首仍舊卡在骨縫中。這匕首銳利無比,想來若不是聞墨弦之前如此迅速斷了鬼孃的左手,防止她再抽出,這手估計要被斬斷了。想到要拔出來,顧流惜臉色越發白,那匕首抽出來定然痛得很。只是怕聞墨弦更難受,她故作輕鬆道:“好,疼了我便咬你。”
聞墨弦沉默垂眸,懷裡的人俏臉慘白,額上都是冷汗,幾縷髮絲濡溼黏在額角,狼狽而惹人疼。墨色眸子裡暈開一片霧氣,伸手替她擦了擦汗,隨後輕輕將她腦袋偏過來,貼着自己肩膀不讓她看。緊緊咬着脣,將那慘不忍睹的手拉近,看着那烏黑的匕首,緩緩握上,仔細察看傷口,控制好角度,隨即狠了狠心,快速抽出,同時將顧流惜腦袋按到了自己肩上。
顧流惜猛得一顫,悶哼一聲,隨後狠狠咬下,因着聞墨弦那一按,恰好咬住了她的肩膀。這陡然加重的劇痛,讓她咬地極狠,即使顧流惜很快鬆了口,嘴裡依舊嚐到了血腥味。顧流惜想要開口,可那一下彷彿抽空了她所有的氣力,只能軟軟癱在聞墨弦懷裡,不住喘着。
聞墨弦似乎沒什麼感覺,只是迅速將準備好的藥倒了上去。顧流惜右手手掌整個被貫穿,清楚得能看到掌骨,而四根手指也被切開,骨頭都被傷到了,幾乎斷掉。
聞墨弦一邊扯了自己乾淨的裡衣給她小心包紮,身子一邊在抖。當一切都處理好後,聞墨弦小心握着她的右手,將人死死抱在了懷裡,一聲不吭。
而解決完鬼常的影子看着那邊兩人的情況,微微嘆了口氣,將鬼季和鬼魅打暈,在遠處靜靜守着。
過了一會兒,疼意終究緩了的顧流惜纔有氣力開口,可脖頸出滴落的一顆溼熱滾燙的液體所讓她頓時僵住。
她從來不知道眼淚會那麼燙,自脖頸出流下卻一路落去心裡,燙的顧流惜心裡直髮疼。她很瞭解聞墨弦,這樣一個被折磨了十餘年的人,已然堅韌到一個常人無法想象的地步。在她心裡,除了那被她小心呵護的幾處,甚少有東西可以挑動她的忍耐。而這樣的人,也是驕傲的,若非親近之人,甚少有人能察覺到她的脆弱,而她也不願讓別人知曉她的難受。就如那次,看到爹孃的畫像,即使再怎麼痛,她也只會在她離去後,一個人靜靜站着,無聲落淚。
可是她現在卻因爲她傷了手落淚,顧流惜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她無比歡喜她在她心裡佔據的地位,可又無比懊悔自己惹她難受。她重活一世,她原本就是想讓她歡喜平安,可她的出現卻讓她一再涉險,甚至落淚,不該的,她怎麼能讓她哭?
顧流惜聲音有些發顫,她急急喚了聲:“墨弦。”
聞墨弦頓了頓,隨後擡起了頭,將顧流惜鬆開,低聲道:“還疼麼?”
顧流惜看着眼前的人,眸子微紅,裡面含着滿滿的疼惜,語氣低柔平穩,臉上不見一絲淚痕,只有長長的睫毛上有些晶瑩,不然,根本看不出她哭過。
嘴脣微微開闔,嗓子裡的話終究未出口,她看着她,發白的臉上暈開一個笑意:“不疼了,若君的藥很好。”
聞墨弦也笑了笑,嘴角卻透着絲苦澀,看着暈開一絲血跡的白布,低聲道:“是我傻了,怎麼可能不痛。”
顧流惜一滯,看着她玄色衣衫上濡溼的地方,頓時臉色一白,伸手就想去察看,卻被聞墨弦握住右手,皺眉輕斥:“胡鬧!”
看着被裹得嚴嚴實實的右手,顧流惜顧不得窘迫,急聲道:“那匕首是不是傷到你了,還有你的肩膀,我……我咬出血了,你快看看。”
聞墨弦將她扶起來,輕聲道:“沒事,匕首被你擋了,只是刺破了一些皮肉,至於肩膀,你那牙口,咬不了多少。我們耽擱太久了,需得趕緊進去救人,走吧。”
顧流惜心急,卻看出她的固執,只能在一旁看了又看,見沒再流血,這才作罷。
除了擔心時間不夠李嫣然醒來,她更擔心顧流惜的手,那手被傷得太厲害,她需得趕緊帶她去找蘇若君,不然久了,也不知道會不會留下後患。
“閣主,夫人,你們怎麼樣了?”
顧流惜還是不大習慣被喚夫人,蒼白的臉上泛起一陣紅暈:“無事,我們先進去吧。”
影子看了看還活着的四名守衛,以及鬼季鬼魅,猶豫道:“閣主,這些人?”
聞墨弦沉眼看了看:“湘西四鬼邪肆殘忍,留不得。至於那四人,點死睡穴,放了吧。”
“是”
顧流惜雖不喜歡濫殺,可聞墨弦這做她卻是沒意見,湘西四鬼作惡多端,早就該死,而且聞墨弦差點出事讓她更是沒了多餘的憐憫。
影子解決完兩人,摸出守衛身上的鑰匙,打開一道鐵門,朝暗室走去。
裡面溫度顯然高了不少,兩側都是一間間石室,安着厚重的鐵門,僅留一扇窗,石壁上都安着油燈,昏黃的燈光一路延伸過去。
空氣中瀰漫着難聞的味道,隱隱還有血腥發臭的味道,聞墨弦眉頭微蹙,小心握着顧流惜右手手腕,護着不被碰到。
按着肖夢錦給的線路圖,三人左行五十步,出現兩條道,接着右拐,一路走去,最終到了她所言的石室。
“按說就是這間石室了。”顧流惜開口緩道,隨後探到石室小窗朝內看去,不料一張滿是傷痕,蓬頭垢面的男子猛的撞了上來,嘴裡發出猶如野獸般的嘶聲,撞得鐵門哐噹一聲。顧流惜怎麼也沒料到如此,嚇得狠了,急急後撤,聞墨弦忙抱着她連退幾步,看了下她的手,溫聲道:“別怕。”隨後緊緊皺起了眉。
顧流惜平復了下心跳,那張臉上的傷口都快腐爛了,雙眼睛也渾濁無光,簡直不似活人。想起那人的模樣,力氣如此大,心不由沉了沉。
上一世她也曾見過這樣的人,當時與心昔閣開戰時,冉清影曾經安排過這樣的人對付心昔閣。據她所言那些都是教內的叛徒,被施以酷刑,培養成藥人。那些人力大無比,不知疼痛,沒有理智弱點,很是恐怖。想起被她遺忘的那次刺殺中的冥幽衛,顧流惜有些懊惱,難不成這一世慕錦的已然開始煉製藥人了?可是那些冥幽衛雖行爲詭異,卻不曾變成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這又如何解釋?
看着聞墨弦皺起眉,她突然反應過來:“不對,若那裡面是那人,肖姑娘的孃親呢?”
聞墨弦搖了搖頭,一時間氣氛有些凝重。這次若失敗,再想進來,就不可能了。林鼎天肯定會轉移,到時候更加被動。
眼看時辰不多了,聞墨弦沉聲道:“時間不多了,實在不行我們只能一間間找,問一下他們是否有人看到她孃親被轉移出去。”
“可閣主,她會不會已然被送走了?”
聞墨弦搖了搖頭:“不會,肖姑娘是兩天少見過她孃親的,這些天我們密切監視,他不可能有機會。”
“如果林鼎天沒懷疑肖姑娘,那麼可能由於某些原因換了地方,或者是她記錯了。若是如此,理當不會有太大變動,我們找找。”
正當他們準備開始時,一道略顯疲憊的聲音從一間石室裡傳出來:“你們可是來救人的?”
顧流惜一愣,環視了下週圍幾間石室,聞墨弦輕聲道:“左邊對面的第三間。”
說罷三人走過去,透過小窗,一個身破舊長袍,頭髮蓬亂的男人坐在地上,他四肢被鐵鐐扣着,胳膊粗的鐵鏈固定在牆壁上,沉重的落在地上。
見她們在打量他,他緩緩擡起了頭。他臉上虛弱之態畢現,鬍子也是花白的,看模樣估摸着有七十多歲,有些蒼老,但眼神卻很清亮,長得慈眉善目,縱使有些狼狽,卻隱隱有股儒雅之氣。
顧流惜看着他,隱隱覺得有些熟悉,卻想不起來,不過直覺上,顧流惜覺得這人頗爲和藹。
原本淡然溫和的老者在看到顧流惜時突然僵住,隨後一臉的不可思議,眼裡滿是驚訝愕然,他嘴脣不斷顫抖,猛地站起身朝窗口跌跌撞撞走去,卻被沉重地鐵鏈帶地摔在地上。
他沒有站起來,而是撐起身子癡癡地看着顧流惜,臉上滿是痛苦,眼神極爲哀慼,最後竟然哈哈笑了起來,笑到最後分明是哭。
一個七十歲的老人趴在地上又笑又哭,讓三人都有些始料未及。顧流惜想着他方纔的眼神,心口忍不住也泛疼。看到他這模樣,她覺得分外難受,那種從驚愕到狂喜到怔神直至絕望悔恨的眼神,讓顧流惜覺得這人定也是個可憐人。
聞墨弦原本有些訝然,隨後看着一臉不忍的顧流惜,眸子一沉,也許她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