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喬樑也是安省人,曾經當做公務員,可惜不賺錢,他就跟着大潮停薪留職下了海。這幾年四處闖蕩,也算積攢了些家業,前一段時間聽說海市這邊有發展機會,他就轉身奔了這裡。

這也是時下許多商人們的現狀。改革開放沒幾年,不少人做買賣還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狀態,並沒有形成規模,他們憑藉着敏感的嗅覺,在洶涌的浪潮中尋找契機,如海鳥一般,沒有固定停留的地點。

但這樣的經歷,顯然讓喬樑具有了廣博的見識,也加深了他的氣質。他如今剛剛二十八歲,瞧着溫潤而儒雅,很容易讓初見的人心生好感,當與他聊開了,你會發現,他的見識讓人吃驚,往往在不知不覺中,兩個人就聊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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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凡就是這樣,貝誠白天有事,不能陪他,但是走之前說得十分鄭重,老老實實在牀上躺着,他已經收買了護士,要知道他隨意亂動,回來算賬。說這話時,護士小姐還衝夏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夏凡就知道,這事兒沒改了。

但他沒生氣,心裡還挺美滋滋的。閒來無事,他就跟同樣孤單的喬樑說起了話。夏凡在此時瞧着格外的沒見識,聽着喬樑倒騰蛤蟆鏡,睡火車座底下,走私香菸的經歷,整個人眼睛都瞪得比銅鈴大,這副表情,配上他十七歲的年齡,和白淨的外表,倒是讓喬樑覺得可愛不已,於是轉頭問他,“你是做什麼的,這個歲數不該上學嗎?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聽了這個問題,夏凡眼睛眨了眨,這才道,“我爸媽去世早,我外公把我養大的。前年外公去世了,我跟我大舅鬧得不好,表哥恰好去省城開快餐店,我就跟着幹了。去年的時候,聽說海南好,正好有朋友過來發展,我就跟着當個幫手,也見見世面。”

夏凡因着避諱夏家,開快餐的時候就不肯多露面,但好歹別人還知道他是個小老闆,到了海市,他卻是一直以助理的身份出現,就連張永趙琳他們兩個後招來的,都不知道夏凡有着股份。

所以,夏凡這麼說,倒是跟喬樑這些天打聽的一樣,他點點頭,安慰道,“抱歉,不該說這些的。不過書是一定要讀的。不過先出來見識一番也好,反正你也不大,到時候回去讀就是了。”

這番話倒是跟前幾天打來電話的周老師說得一樣,周老師覺得他年紀越來越大,對於他跑到海市這事兒挺有意見,隔三差五的打電話來,讓他記得要學習,別被錢財迷了眼,“知識會開拓眼界,會讓你有更高的眼光”,這是周老師勸他的。

如今聽着喬樑說起來,夏凡的臉上露出落寞的神色,“我同學今年都準備考大學了呢。”就一句話,別的什麼都沒說,喬樑只覺得心裡跟着揪了揪,他原本就在牀邊坐着,如今直接伸過手來,去摸了摸夏凡的腦袋,來安慰他。

彷彿就這一下,就讓夏凡對他觀感近了不少。等着貝誠回來,夏凡已經拉着喬樑說起了海市的房地產生意了。貝誠進來的時候,就瞧見夏凡在那兒滔滔不絕的說,喬樑一打眼瞧着聽得挺認真,可人已經有些疲憊了,眼睛正無聊的四處看,恰好與貝誠撞了個正着。

這讓喬樑有些不好意思,他歉意的笑了笑。貝誠從沒見過跟陌生人這麼能聊的夏凡,心裡那根弦一下子繃得緊緊的,過去將捎來的飯菜放好,拍拍夏凡的肩膀,“你自己倒是說得高興,沒瞧見人家喬樑都是硬挺了嗎?”

夏凡仿若剛發現,這才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對着喬樑說了句,“對不起啊,我都沒注意你。”然後回頭看貝誠,“你買了什麼,我餓死了,病號飯也不好吃。”

等着吃完了飯,在貝誠的允許下,兩人下樓去轉了轉,這會子沒人,夏凡才將早上的話問出口,“你昨晚上去哪兒了,老三說你也沒回賓館,怎麼抽了那麼多煙,你有事瞞着我?”

對於夏凡,貝誠倒是沒有隱瞞的心思,只是家裡那些齷蹉事,他沒臉提。夏凡瞧着他憋悶着半天,愣是沒說出點什麼來,就有些着急,他也不是逼着問別人**的人,直接轉頭就走。這讓貝誠嚇了一跳,連忙拉住了他,纔將家裡那些事兒簡要的說了說,又把貝雲山的話說了。

這些沒臉的事兒一說完,貝誠也豁出去了,“中午我大舅打電話來,說是聽我媽說,我爸讓貝謙請了假,說要讓他過來將我帶回去。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貝謙攪了咱倆的事兒的。”

夏凡聽了內心只有一個字在翻騰,“次奧”。他原本以爲天底下也就夏景年不是個玩意,爲了利益,親兒子都能賣。可他畢竟是個私生子,說直白點,夏景年除了他,還有兩個兒呢。可貝雲山是爲了什麼?就算貝謙爹媽沒了,你好好待他就是了,幹嗎壓榨自己的兒。這可是親生的,唯一的啊。

想着貝誠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硬生生的長成了現在這麼陽光一漢子,夏凡不心疼不驕傲纔怪呢。他從不是吃虧的人,如今聽着貝謙要來,就衝着貝誠道,“貝謙的事兒你放心,我替你搞定。”

夏凡願意管他的閒事,這是貝誠求之不得的事兒,他挺樂意的點了頭,轉眼就想起了不過一天,夏凡就和喬樑聊熟了這事兒,“那個,那個喬樑挺會說話啊。”

就一句,夏凡就明白了貝誠這是有點吃醋了,他故作嚴肅道,“是啊,他去的地方多,乾的事情也多,挺有見識的。”兩人認識這麼久了,夏凡好像從沒這麼誇過他。貝誠心裡有點抓撓,屢屢看向夏凡,可又覺得自己如果說出不滿,顯得有些太不男子漢。

夏凡將貝誠這些表情盡收眼底,瞧夠了,看夠了,這才附到他耳邊小聲說了句,“這是顧禾的人,我留着他有點用,應付呢。你就當不知道就行了,”他略微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道,“誰也沒你厲害。”

這句話直接讓貝誠的嘴巴咧到了後腦勺。可與此同時,顧禾卻是剛剛起牀。

他昨夜打完架後,就晃晃蕩蕩的回了賓館,直接栽頭睡下,脖子上的勒痕,酒精的作用,並沒有讓他睡得踏實。他開始頻繁的做夢,都是一些細小的片段,夢中他還在雲城,在他家偌大的閣樓裡,他用鐵棍生生的敲斷了夏凡的右腿,然後冷冷地說,“你休想逃。”

夏凡瞧着比如今的樣子大些,腿部的疼痛讓他滿臉都是汗漬,他擡着那張蒼白的臉,兩眼怒視着他,惡狠狠地說,“顧禾,像你這種人不配有兒女,你會不得善終的。”

那句話彷彿打在了他心上,讓他從夢中驚醒。無論什麼原因,他明明日夜琢磨的都是貝誠,怎會夢見夏凡,並且有這樣的場景?可這個夢太真實了,夏凡那充滿着恨意的眼神,和昨夜瘋狂的模樣重合起來,讓顧禾忍不住打了個抖。

他擁着被子靠在牀邊,將腦海中所有與夏凡有關的事,都一一推想了一遍。可以肯定的是,夢裡的那件事肯定沒發生過,可又如何解釋夏凡對他的態度呢,他們並沒有交集。

顧禾摸到了大哥大,順手打給了喬樑,問他在幹什麼?

喬樑的語氣同跟夏凡說話時完全不同,十分的嚴肅,“我黎明住進來的,夏凡在睡覺,貝誠不在。貝誠是天亮了拿了早餐過來的,身上有濃重的煙味,我猜他遇到了事情。夏凡啊,性格比較開朗,沒多少心眼,跟我聊得很好,不停地說他們房地產的事情。他們兩個感情很好,貝誠很疼愛夏凡。”

顧禾想了想,才道,“你想辦法博得夏凡的信任,弄清楚關於夏凡的一切事情。”

——

而轉回頭來說,貝謙畢竟是有公職的人,來的其實並不如夏凡想象的那般快。在這期間,夏凡同喬樑的關係,在兩人的共同努力下,變得無話不談,即便出了院,兩個人也保持着密切的聯繫,時不時的出來吃吃飯。而顧暉卻終於跟着顧昭離開了海市,同樣的,顧禾作爲顧暉的侄子,在海市囂張了那麼久,如今沒了後臺,自然也要避避風頭,不過前後腳,也回了雲城,海市一干生意,面上的交給了小鬍子,暗地裡的,卻是放在了喬樑那兒。

當然,最大的動靜

,其實是在夏凡住院三天後,鄧公南巡了。從1月18日到2月21日,鄧公一路走過了武昌、深圳、珠海和上海,沿途發表了重要講話——抓住當前有利時機,加快改革開放的步伐,集中精力把經濟建設搞上去,這句話,傳遍了大江南北。

這簡直就是一夜春風來,整個中國都振奮起來了,而將目光聚集在嘎嘣新的海省,這場春風帶來的改變就是,房價開漲了。開始的時候還是慢慢悠悠的,羞羞答答的,可隨着《深圳特區報》的社論“東方風來滿眼春——j□j同志在深圳紀實”的發表,房價便似坐着火箭一般竄到了天上去。

房價從每平米1350元,開始向着5000元邁進;無數想着發財或者想着發更大的財的人,從祖國各地帶着鈔票或是坐船或是做飛機,到了這個不大的地方;無數的房地產公司從犄角旮旯冒了出來,他們都認爲幾乎不用思考,就可以賺的盆鉢滿盈,而原本每個人都暗地裡叫一聲的貝傻子,如今卻成了貝成功。

因爲人人都記得,在那場海市報業大廈前開的發佈會上,萬興明確的告訴所有人,他手上有2300畝地。這些都是住宅項目,而且除了別墅就是高層,以如今的房價看,哪一個項目拿出來,都是翻了幾番的賺錢。貝誠如今的身價已經不能估算。

而與此同時,人人也知道,貝誠手中的七個項目,沒有一個開工的,這代表着萬興沒有開發的想法,有可能賣出。所有人都盯着貝誠,熱切的盼望着他能夠出手,從中分一杯羹。於是,貝誠幾乎成了整個海市投機者的座上賓,飯局連綿不絕,大哥大從早上響到晚上,就是這個時候,貝謙來了。同時來的,還有一搖身成了馬來西亞華僑的胖叔,他的本名叫做袁正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