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三日後,可是段書青打翻了香爐?”龍傾寒幽幽地接了口,口中的語氣顯出了他的不滿。
勞啓揚一怔,低下了頭,歉疚地道:“是。”
龍傾寒的眸裡瞬間驟起了浪涌,語氣裡透出憤恨之情:“便是因爲這等原因你們要給他下蠱?!”
鳳璇陽的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他能感覺到龍傾寒的怒意正從兩人相牽的手上透出,他握緊了手,冷聲道:“老頭子,之後呢。”
“之後?呵,之後便是我們這些老頭子聚在一塊,商討此事,但豈料都商討不出結果、畢竟段書青乃是我們派的寶貝,我們誰都狠不下心去害他。但大夥兒又思及到門派的未來,最後還是痛下了決心,將那道士請了回來,讓他幫想法子解決。之後,唉……我們便從那道士口中知曉了紅蓮蠱的存在,他告知我們可哄書青紋印,實際給其下紅蓮蠱,而後將母蠱握在我們自己手中,若是書青有何不軌之舉,我們可將母蠱殺死,那麼書青也會隨之死去。若是我們狠不下心殺他,待他二十歲時紅蓮蠱亦會發作,慢慢侵蝕他的生命,最後漸漸死去。當時我們猶有些猶豫,不肯下手,但道士又預言了幾件事,書青他……他真如預言般做到了。於是我們漸漸信服,去尋了紅蓮蠱,給他種下。”
鳳、龍兩人的臉色越來越差,鳳璇陽繃着臉沒有說話,而龍傾寒則是氣得渾身發抖,爲了自己的利益,不惜暗害別人,甚至導致了後來的悲劇以及鳳璇陽悽慘的童年,他如何不怒!他厲聲喝道:“僅憑一個道士所言,你們便取人性命,這便是武林正道久華派的做法麼!你們若是將段書青逐出門派,不便了事了麼!”
勞啓揚雙眸一暗,嘆道:“其實我們也實是不想害書青的,我們還暗地裡去尋瞭解蠱的法子,若是日後發覺書青他並無此心,我們便給他解了。可是……”勞啓揚忽地一怔,擡起自己的手,死死地望着,彷彿在自己的手上看到了淋漓的鮮血般,他抖着聲道:“可是,他殺人了,他殺了掌門,殺了許許多多的人,道士的預言成真了!”
龍傾寒驚詫地瞳孔一縮,他看了一眼鳳璇陽,卻見鳳璇陽嘴角勾着一抹嘲諷的笑,眼裡流露出不明的光。
他微微低頭思索起來,依照他父親所說,段書青只是殺了掌門,那麼後頭的許許多多的人從何而來。但若是父親的消息有誤,勞啓揚所說的纔是真的,那麼鳳璇陽臉上的嘲諷意思又爲何?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龍傾寒旋即雙眸一冷,道:“若是如此,你們爲何不在他殺人之時殺了他,反而在其之後去攻打魔教,殺戮!”
勞啓揚怔了怔,出神地望着龍傾寒道:“我們不想的,不想的……我們也曾試過殺死母蠱,你瞧,”他伸手指向那個盒子道,“這便是母蠱的屍體,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存着,便是要告知你們,我們曾試過的。但……”他瞳孔一縮,抱起頭喊到,“可他沒死,還活着,他還活着!我們也曾查過原因,許是因他修煉‘冥陽功’之故,又許是因他妻兒……”
“哼!”鳳璇陽冷哼了一聲,語氣裡的憤怒讓勞啓揚抖了抖。
而龍傾寒則從中聽出了問題,他覷了一眼鳳璇陽額上的紅蓮,恍然驚道:“是了,如此說來,那段書青的妻子,乃至璇陽豈非……”豈非都中了蠱!後面的話,他無力再說,他驚恐地望着鳳璇陽,素來淡得沒有神情的臉上浮現了恐懼。是了,他怎麼忘了,紅蓮蠱既然可印上紅蓮印記,那麼鳳璇陽必是中了蠱,而他自己……他撫上了自己的左臂,不由得微微一笑,心裡竟忽地平靜了下來。
璇陽啊璇陽,我們連命都綁在了一塊,這便是你下連心蠱的目的麼,讓我與君同赴黃泉。
鳳璇陽猶不知龍傾寒所想,他握緊了他的手,安撫道:“莫要再想太多了,本座現下不是好好的麼?”
龍傾寒微微一笑,點點頭,旋即恢復了一臉冰冷,他衝着勞啓揚冷聲喝道:“你們這般做法,同那等害人的邪魔歪道有何不同。更甚者,你們害的乃是下一代人!”
“轟”地一聲響起,龍傾寒震怒之下,竟甩袖震裂了身旁的衣櫃。鳳璇陽見之,心疼得走上去摟緊了龍傾寒。知曉這種事,鳳璇陽他其實比龍傾寒還難受,但龍傾寒這般冷靜之人都如此生氣了,他若再不冷靜,只會徒增傷亡。
龍傾寒怒了,他甩開鳳璇陽,走上前扯住了勞啓揚胸口的衣襟,憤怒地問道:“紅蓮蠱的解蠱法是甚!”一旦涉及到鳳璇陽的生命安危,他如何都鎮定不下來。
勞啓揚眼裡無神,深深地望着龍傾寒,愧疚地低下了頭:“沒有了……解蠱的藥丟了。”
“你說甚!”龍傾寒一驚,憤怒地扯緊了他的衣裳,大喝出聲,那扯着他的手極其之緊,甚至在發抖。
勞啓揚抖了抖身子:“我如今告知你們這個秘密,便是希望你們能在大錯鑄成之前挽救回來。”他覷了目帶凶光的鳳璇陽一眼,將頭低得更低。
“混帳!”龍傾寒鬆開了他的衣襟,氣憤地又朝旁轟了一掌。
這般憤怒的龍傾寒,鳳璇陽還是第一次見着,他走了上前攬住了龍傾寒,輕拍他的背安撫,但這般溫柔的他,眼底卻泛起了層層浪涌,射出強烈的殺意。
龍傾寒的身子抖得不成樣,憤恨地道:“即便魔月在後來做錯了什麼,但他的後人卻是無辜的!你們這般害他的行爲簡直爲君子所恥!”
鳳璇陽摟緊龍傾寒,狠狠地瞪了勞啓揚一眼,灼灼的目光裡射出強烈的憤恨:“老頭,本座實是未想到你們竟這般害我。原先思及你於本座年幼時善待本座,未參與攻山,門派沒落之後,你也有悔意,本座便誠心待你,豈知你……哼!”
勞啓揚愣愣地望着鳳璇陽,忽地抱起頭大喊:“不,我不想的,我不想的!我好生後悔,好生後悔,我害死了他,我……若非我護着他,我也不會,不,他殺了人,是事實是事實……不,他未殺過,沒有,其實殺人的是……”
忽地他睜大眼睛,驚恐地捂着腦袋,向後倒退:“不,我不能告知你們,你們會害他的,不……不……啊啊啊啊!”
他嘶聲一吼,便瘋了一般衝了出去。
龍傾寒氣極地衝上去逮住了他,揪着他問道:“方纔你所說的究竟何意!解藥是甚!尚有那個殺人的他是誰!”
“不知道,我不知道,啊啊啊啊!”勞啓揚發瘋地一甩袍袖,攜着強勁地力道打到了龍傾寒的身上,駭得龍傾寒倒退了幾步,而勞啓揚卻趁勢奔走了。
龍傾寒一怔,便要邁步去追,然而鳳璇陽卻忽地抱住了他:“傾寒,算了,他都成了那樣,問再多也無任何用處。他如今顯然已回到了癲狂之時,沒用的,本座太瞭解他了。”
龍傾寒的呼吸極其沉重,緩了很久才緩過勁來,他悲慼地道:“那我們便要這般放棄了麼?你身上的蠱……”他攥緊了雙拳,恐懼得全身發抖。
鳳璇陽扳過他的臉,在他脣上深深落下一吻,眼裡泛着絲絲柔情。他撩了撩龍傾寒的亂髮,溫柔地道:“你瞧你現下變成什麼樣子,如此失常,又豈是那個對萬事漠不關心的龍少主。”
“我……”龍傾寒一怔,猶要反駁,卻又暗暗好笑,今夜的他的確失常了,一旦關係到鳳璇陽的生命,他竟是遠比自己的事還在乎。
他擁住了鳳璇陽,低聲道:“我絕不會讓你出事,我要你活到容顏蒼老,白髮蒼蒼,再一同與我奈何橋上見。”
“好。”鳳璇陽順了順他的發,反擁住了他。
我愛你,是以我害怕失去你。龍傾寒輕輕一嘆,這句愛意裡滿富深情,然,他卻沉在了心底,始終沒有勇氣開口說出。
鳳璇陽拍了拍龍傾寒的背,安撫道:“至少我們從勞啓揚口中得出了不少消息,興許當年魔月殺害掌門之事內有隱情,我們萬不可放棄。”
龍傾寒從他懷裡探出頭來,深深地凝望着他:“你不是魔月轉生麼?當年究竟發生何事,你猶要瞞着我麼?”
鳳璇陽一怔,眼底閃過不明的光,他指着自己的鼻頭道:“傾寒,你從何處聽聞轉生猶帶着前生記憶的?”
“那你……”龍傾寒微微睜大眼睛,驚奇地道,“那你怎會知曉這裡?”
鳳璇陽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道:“傾寒,聽你這麼說,想來關於本座與魔月之事,都是你爹告知你的了。卻不知你爹言說本座孃親死時,本座幾歲?”
“兩……兩歲。”龍傾寒一怔,莫非……
鳳璇陽幽幽一嘆,“兩歲於許多人而言,興許並未有記憶。但本座卻清晰地記得孃親所說的關於魔月之事。至於本座是或不是他的轉生,本座也不知曉,只是覺得此地極其熟悉,便在長大後來了一次,結果卻發覺人跡罕至,只剩下了勞啓揚一人。除此之外,本座何事都記不得,但本座對魔月之事總有一分熟悉。”
龍傾寒微微一怔,握上了鳳璇陽的手。
鳳璇陽一笑,繼續道:“如今我同你一樣,都在尋找着當年的真相,我絕不相信,當年魔月會是那樣的人。”
“那你……”
龍傾寒一怔,忽然想起復生前鳳璇陽喋血江湖之事,依照時間來瞧,各掌門死亡時間乃是天朝三百四十七年八月之後。不,龍傾寒恍然醒悟,死亡時間當是從六月十五日開始,也即使今日!
他驚然想起,復生前的今天,便是向宗滅門之日,也即是魔月的忌日!
可他們還在這裡,鳳璇陽又似對魔月之事不瞭解,如此看來,有可能鳳璇陽是因爲自己的關係,延長了知曉真相的時間,是以便沒有喋血江湖。可那提前三個月的滅莊又是怎地回事?
龍傾寒忽然混亂起來,他總覺得這些事只需要找到一條線索,便可解開真相。
他沉下了臉,復生前,鳳璇陽定是在尋找魔月死亡真相時發現了什麼,方會讓他開始喋血江湖,但若是如此,那件事又……
鳳璇陽靜靜地看着龍傾寒出神,也沒有打斷他。
良久,龍傾寒擡起頭來,正色道:“我們去苗疆罷,先去尋找紅蓮蠱的解藥,耽誤不得。餘下的……之後再說。”
鳳璇陽張了張口,似要說些什麼,但想了想,又點了點頭,沒有發話了。
龍傾寒擡眼望了望外頭,發覺已經天亮了,他捧起那個紅蓮蠱的盒子,拉着鳳璇陽走了出來。擡頭望着天邊那漸漸升起的紅日,深吸一口氣,而後他拉着鳳璇陽在久華派裡晃了一圈,發覺都沒什麼線索,連勞啓揚都不知跑哪去了。
龍傾寒輕嘆了口氣,便拉着鳳璇陽離開了久華派。
然,便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一道深幽的目光正死死地鎖在他們身上,那幽光的主人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