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男子合}歡圖被龍傾寒發覺後,龍傾寒被鳳璇陽多次捉弄而憋着的火氣騰地竄上了頭頂,瞬時爆發了。
將鳳璇陽踢下牀,不讓他爬上來還是小事,最讓鳳璇陽難過的是,龍傾寒不願同他歡好了,語帶嗔怨地暗罵他一心只想着做那檔子之事,儼然便是個色胚,當即便給他下了禁令,不許他再靠近自己,直待出去後方能解禁。
哪知,還未等到出去的那一日,兩人因着一件事而再度好上了。
這一日,兩人一同先前那般,一個人睡在牀上,一個人躺於椅上。在密道里是瞧不出外頭的天色,是以兩人俱是按照平時起身的時間醒來。
但這一日,龍傾寒遲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才惺惺然睜開眼,慵懶地夾着被子,翻了幾個身,身上熱乎乎的,絲緞都貼在了背上,讓他難受得慌。最後,還是撐不住身上的難耐,起身下了牀。
輕輕掃了一眼鳳璇陽,發覺他背對着自己面牆而睡,身子縮成一團,看似有些發抖。心中有些酸澀,目光落到那掉落在地的薄被上,龍傾寒還是嘆息了一聲,走了過去,撿起被子撣了撣上頭的灰塵,輕輕給鳳璇陽蓋上。
而便是在這湊近鳳璇陽之時,他竟意外地聽到了低泣聲。
他駭然驚詫,立時便輕輕地扳過了鳳璇陽,入目的是一對泛紅的雙目,瞳下,點滴淚痕掛在了臉上,這張臉此時看來,竟多了幾分讓人心疼的酸楚。
他還是第一次見着這般模樣的鳳璇陽,愣了愣神,蹲下|身,意外地喚了一聲:“哥哥,你怎地了?”
聽得那聲舒心的“哥哥”,鳳璇陽只覺心口似被一陣暖風拂過,吹散了裡頭的淒涼。他的子玥極其懂事,知曉什麼時候說些什麼話,讓他心安定下來。
他輕拭臉上的餘淚,在龍傾寒的攙扶下坐了起身,伸手一攬,溫柔地擁住了龍傾寒的腰肢,在他頸側悄聲訴說着心頭的苦楚:“子玥,數日前,是我爹孃的誕辰,可是,我卻忘了……”
身子渾然一凜,龍傾寒愣住了,此時此刻,他也不知能說什麼安慰鳳璇陽,只得用強有力的懷抱,給他最深的安慰。
鳳璇陽埋首於他頸側,輕蹭他的肌膚,久久未有言語。直待龍傾寒撫上他背的手,順了幾順後,他才緩緩地道出昔時過往:“子玥,你可還記得初到苗疆時,我忽而發狂想抱你,後頭你不允,我便衝了出去尋義母,鬧酒醉的事麼。”
龍傾寒雙脣抿了抿,歉疚地道:“你那一日,可是爲了我,而種了紅蓮蠱。”
抱着他的手忽而一緊,鳳璇陽嘆息着道:“是。”
“哥哥。”雖已知曉了原因,但如今從鳳璇陽口中聽之,龍傾寒仍是心痛不已。
鳳璇陽輕輕啄了他一口,強扯出一個笑容道:“無妨的,後頭不是解了麼,不過是痛上一陣,總比你痛一輩子的好。”
龍傾寒已是無話,只得埋首於他胸口,藉由相觸的肌膚,來道出心中苦悶。
鳳璇陽忽而笑了出聲,因笑而震動的胸膛將龍傾寒的耳眶震得作響:“奇了,明明是我同你訴苦的,怎地變成我安慰你了。”
龍傾寒臉上一赧,從他懷中探出頭來:“你說,我聽,後來呢。”
許是被龍傾寒的動作給弄笑了,鳳璇陽的心情大好了不少,他摸了摸龍傾寒的臉,回憶道:“後頭我大醉一場後,你去尋我將我帶了回來,可還記得。”他頓了頓,看到龍傾寒點頭後,繼續道,“那時我發了酒瘋,說了什麼胡話大抵不記得了,但我依稀記得,那時我既開心,又難受。開心的,許是見着了多年未見的義母罷,是以一時想起了自己的孃親,而難受的,是……”
他緊了緊這個懷抱,悵惘地道:“那一日,是我親生爹孃的忌日。”
身子一抖,龍傾寒駭然地擡眸對上鳳璇陽,愕然道:“你……”然,話到了嘴邊,卻是不知能說什麼。
思及往事,鳳璇陽的心頭宛如下了一塊重石,一直沉在心底,每次欲將它擡起時,卻恍然間失了力氣未能擡起,結果因着失力之故,那重石又重重地砸迴心底,痛徹心扉。
“子玥,兩歲那年的事情我已記不大清了,只依稀記得那時似是正月十五,我正同家人在外頭看花燈,哪知由於人多潮擠,將我同爹孃擠散了。當時我尚年幼,不見了爹孃,哭得眼都花了。呵,你能想象麼,當時人山人海,尋不到雙親的那種感覺,直覺天都快塌了,我尚以爲爹孃拋棄我了。”
用下巴蹭了蹭龍傾寒的發間,輕輕地咬了一口他小巧的耳垂,鳳璇陽繼續回憶道:“後來,因着人潮擁擠,我被擠了一處角落,而後,呵,而後……我……”抱着龍傾寒的手忽而緊了緊,用力之大,將近要把龍傾寒捏斷一般。
“哥哥?”龍傾寒微微蹙眉,關切地道。
察覺到自己太過用力,鳳璇陽輕輕鬆了鬆懷抱,悵然地道:“我被販子拐走了。”
“什麼?!”龍傾寒訝然道,攀着鳳璇陽的手臂,急切地道,“那你可有什麼事。”
鳳璇陽淺淡一笑,搖了搖頭:“無妨,不過是餓了幾日罷了,那時的我倒也激靈,沒有哭鬧,不若只怕會被打殘了。那人販子帶着我行了好多日的路,我不記得去了哪兒,只記得當時我餓得快暈了,可是他卻一直不給我吃東西。直到行到一條荒無人煙的小路時,恰巧對面有一男子行過,他手裡還拿着一袋饅頭,當時我見之,這嘴都饞了。趁着那人販子不注意時,立時便掙脫了他的手,衝了上去。嘿嘿,子玥,當時我方兩歲,竟然能掙脫他一個大人的鉗制,你瞧我多厲害。”
龍傾寒的心宛如被一把重錘一點一點地敲擊,心不會碎,但卻疼痛不已,血流不止。鳳璇陽經歷了太多苦楚,即便是長大後,也爲了他,而置身地獄之中。他沒有說太多的柔情話語,只是悄悄地在失神的鳳璇陽臉上,落上了一個輕盈的吻:“以後,有我陪你。”
擁抱的手霎時多了幾分氣力,鳳璇陽的嘴角蔓延出坦然的弧度:“子玥,此生終能得到你,夫復何求。”一指輕觸那欲啓的脣,點落龍傾寒欲出口的話,鳳璇陽笑着,將過去的往事繼續訴說,“方纔說到哪兒了,唔,是了,後來我掙脫後,立時便衝了上去,直接搶過那人手裡的饅頭,掏出來大口大口地將其往嘴裡送,那時那人也看呆了,靜立在哪兒,而後,他忽而坐了一個動作,一個我永生都難忘的動作。”
鳳璇陽鬆開了一隻環腰的手,輕輕地按在了龍傾寒的發上,眉目裡含着柔光:“瞧,當時他便是這般,輕輕地揉了揉我的發,他說,孩子,餓了麼?來,多吃些罷。語落後他又掏出了一個饅頭,拿給我吃。當時不知怎地,瞧着他的動作,我想起了我的爹孃,這淚珠子便掉了下來。而那時人販子恐是生怕那人起疑,是以一直未敢動作,只想着待那人走後再教訓我。不過麼,呵,他終歸是太小瞧我了。你不知當時的我有多機智,我哭得稀里嘩啦時,忽而抱住了那個給我饅頭的人,湊到他耳邊悄聲對他道,那個同我一塊的人是個人販子,欲將我拐去賣,是以我多日都未能進食。當然,那人聽後,大抵是不信的,是以只是微微一笑,揉了揉我的發後,便站起了身,沒有任何表態。子玥,你不知那時我瞧着,心裡都慌了,生怕他便這麼走了,但我當慶幸,他未丟下我。”
瀰漫的思緒飄忽到了記憶裡,思及那段往事時,鳳璇陽眼裡都帶上了暖意:“他站起身後,便走到了人販子面前,厲聲質問他爲何不給我飯吃,當時人販子聽着,似是答了什麼這孩子不聽話,不給他飯吃,懲罰他。唔,畢竟多年了,詳細的我也記不清了,左右也未差得多少。那給我饅頭之人聽之,大抵又問了一些諸如我年方几何,是哪戶人家的話,嘿,那人販子哪答得上來,當即便猜出是我暗中搗的鬼了。後來他臉色掛不住了,便抽出了隨身帶着的匕首,朝給我饅頭之人刺去。可是麼,惡人終有惡報,人販子被那給我饅頭之人一招打下了匕首,扭斷了雙手。那給我饅頭之人救下我後,便詢問了我一些事情,可那時的我尚年幼,不記得什麼了,大抵只知曉我爹孃喚作何名,卻不知是我自己的身份。加之那時的我被拐遠了,更是難尋到雙親了。因而他便將我帶回了家,言道日後待他方便之時,必會帶我去尋雙親,卻沒想,當我再見到雙親時,竟是在多年以後了。”
耳邊依舊傳着那道熟悉的嗓音,龍傾寒輕緩地擡起頭,問道:“那給你饅頭的可是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