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傾寒盯着手上這張江予畫的畫像已經許久了,從江花劍派出來後,他便一直在研究着這畫像上的臉。月夜昏暗,雖然光線不足,但是他卻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張臉給他一種莫名的感覺,似乎眉目間有些熟悉,但仔細看,又覺得甚是陌生。他一路朝客棧走去,一直在擰眉回憶,可是翻遍他畢生所有的記憶,似乎都尋不到一張能與這容顏相符的臉。
他甩了甩頭,又想到另一事上。將來,他若是要替鳳璇陽脫罪,這江予可是關鍵人物,但難保江予不會遭到那殺手的暗殺,是以爲今之計,還是快些趕回天劍宗,派人來保護江予纔是。
思及此,他加快了腳程,回到客棧裡,歇息了一晚後,便趕路朝天劍宗回去了。
爲了儘快回到天劍宗,他路上馬不停蹄,一路直趕,約莫十日後,便回到了天劍宗所在的玄明城。方一踏入熟悉的地方,龍傾寒便感到一股親切的氣息撲面而來,他輕輕揚起了一抹笑容,這才發覺,離開多日,竟是如此的想念這裡。
此處許多的居民他大都相熟,往日裡他歸來時,大家都會熱情地同他打招呼。然而,今日,卻甚是古怪,大家非但未上前來同他打招呼,還狀似未瞧着他一般的忽略他。
龍傾寒微微蹙起了眉頭,明明瞧着對方余光中印入了自己的身影,爲何大家卻對他視若無睹,且無意中看到他的眼神裡,也透着幾分古怪。
瞧着這般奇怪的情況,他直覺不安,翻身上馬,快速地馳到天劍宗所在的落山腳下。
今日這落山不知是怎地了,失了往日那般鳥鳴風喝的熱鬧,多了一份死寂的沉悶,沒有鳥鳴,只有風打枝葉的單調之音。如此安靜的情況,讓龍傾寒心頭的不安又多了幾分。看着層層階梯上的家門,他的心一直在怦怦直跳,欲要衝出胸膛一般,焦躁亂動。
他一步一步,緩慢地上前走去,而這不安卻隨着腳步越來越粗重,越來越放大。
短短數十步的距離,他竟然緊張得渾身發抖,額頭滲出了薄汗。有這麼一刻,他寧願這條階梯永遠沒有盡頭,永遠不讓他看到未知的恐懼。
然則,路終有到達的一刻,他靜靜地迎風在站這大門之前,只見其門扉緊扣,門口也無守衛之人。臉色旋即一沉,這般,與平日裡大開玄門迎客的天劍宗完全兩樣,那恐懼越發放大,使得他欲叩門的手都顫抖起來。
“咚咚咚”,豪門被門環撞擊的聲音在寂靜的山間響起,空曠中撩起了迴盪的聲響,然而,當着迴響的餘韻消失在山間時,這門依舊緊扣,仿若一點事叩音都未產生一般。
龍傾寒渾身一震,心跳驟然加快,恍惚中,腦中忽然浮現出當年全家被滅門的慘況,死人,鮮血,嘶鳴!他顫抖着手,不死心地又敲了幾下,期望裡頭有一絲迴應,來安撫他躁動的心,可是沒有,始終沒有迴應。
他害怕得全身顫抖,踉蹌了一步,看着那高高的門牆,輕咬下脣。
天劍宗爲防有賊人來襲,這門牆建得極其之高,輕功一般之人都無法上去。但好在與鳳璇陽在一塊的日子裡,他的輕功與武功都得到了極大的提升。
尋了個方便的位置,他執劍在地上一劃,藉助劍氣一躍,輕易地便躍到了門牆之上,站在上頭高高俯瞰。
心頭一鬆,裡頭沒有他預想中血光滿地的慘況,但是卻是一片安靜,死一般的安靜,連個走動的人都沒有。
龍傾寒渾身一震,他躍下了門牆,環顧了四周,發現一點打鬥痕跡都無,但是這般安靜卻甚是古怪。
他一心急,邊朝爹孃所居的庭院跑去,邊急忙大聲喊道:“爹,娘!孩兒回來了!”攜帶着內力的喊聲極其之大,在天劍宗內四處彌走,然而,除卻久久盪開的聲音在山間迴響,便再無其他迴應了。
他的心臟驟然一縮,加快了腳程躍去。當衝到了龍越所居的庭院裡時,他觸目驚愕,只見這庭院裡滿是蕭索的落葉,奔跑時帶來的風揚起,吹起地上滾滾的沙塵,一切的一切都在顯示,這裡已許久未有人清掃過了。
他嚥了咽口唾沫,顫顫巍巍地朝房間走去,輕輕地叩了叩門,期望裡頭能有人迴應,告訴他這一切都只是他的胡思亂想。
然,仍舊沒有絲毫的迴應。這一刻,他怕了,他害怕推門進去後,看到的是兩具屍體,他怕,他怕又一次面對家人的死亡!
他低垂下了眉,強壓下心頭的恐懼,這才緩緩地推開了門,遲疑了許久,才一步一步地踏入裡頭。
他輕聲朝臥房走去,口中小聲地叫喚着爹孃的名字。當走到盡頭之時,那心中所想的屍體沒有出現,此時,心中的巨石終於得以穩穩落下。
可是,看着這空蕩毫無一人的房間,心頭的不安再次涌上,此處沒有人,那麼人究竟去了何處。他的脣抿緊了,怵然撒腿朝外頭跑去,用腳踹開了一間又一間的房門,衝到裡頭大聲詢問:“有人麼,有人麼!”
然而,直到他將天劍宗跑遍了,累極倦極,嗓子喊啞之時,也沒有一點兒人跡。
偌大個天劍宗,裡頭住了多少的人,可是卻一個人影都無,究竟他們去了哪裡!爲何竟都消失不見了。
明光一閃,他忽地想到城裡那些人古怪的神情,急忙衝了出去,回到了玄明城裡,找到一個平日裡與天劍宗交易糧油的米商,厲聲問道:“天劍宗究竟發生何事!”
看到那突然冒出的龍傾寒,米商被嚇了一跳:“龍……龍少主,您回來了。”
龍傾寒一急,急忙扯住了他的手臂問道:“究竟發生了何事,天劍宗究竟發生了何事!”
米商一頓,餘光瞥了一眼四周,當即便拉着龍傾寒到了裡間,悄聲跟他道:“這個……其實我也不甚清楚,大約幾日前,我還見着過天劍宗的人下來買米。當時我手頭上的米所剩不多,供貨不足,便說待三日後,這米送至後,我再派人給天劍宗送去。豈知三日後,我派人送去時,卻無人來接應。夥計無奈地歸來,同我說,當時大門緊閉,他們敲了許久的門都未有人來開,等了約莫半盞茶的時間都未有人開門後,夥計們便歸來了。”
一記響雷,在龍傾寒的耳邊砰然炸開,他震驚得腳步微晃,顫抖着問道:“你可還記得,最後一次見着天劍宗之人,是何時?你確信那是我們的人麼?”
米商皺了皺眉,回憶道:“約莫是九月初的時候,具體哪一日我也記不清了。但我確信必是你們天劍宗之人無疑,平日裡都是那個小夥子來我這買的,我不會認錯。”
“那在那三日裡,你可還見過天劍宗其餘人。”
“唔,我想想,”米商敲了敲下巴,雙眼忽而一亮,“是了,我憶起了。送米前兩夜,約莫子時時,我出外飲酒歸來,正巧在街上碰見了龍宗主,瞧見他手裡正拿着劍,一個人似要出城去。當時夜已深,我以爲又是你們江湖中人要去比武甚的,也未在意。且他當時的臉色有些凝重,我以爲他心情不佳,便未敢上前與他問好。”
龍傾寒聞言,渾身大震,他爹平日裡作息極其規律,這亥時末便已經就寢了,怎地會子時末還外出,甚至還帶着劍!他腳步一晃,繼續問道:“那之後呢,第二日你可還見着我爹歸來。”
米商皺眉思索,搖頭道:“未有,從卯時正至戌時初我開店期間,都未見過他。不過,這也說不得準,畢竟他夜半歸來也有可能,再者,玄明城如此之大,他興許不走我這條路,而行另一條呢。但龍少主你倒是可問問城裡的守衛,興許他們有記錄。”
龍傾寒抿了抿脣,拱手道:“多謝,若果有何線索,我再來尋你。”
米商客氣地擺了擺手道:“不必客氣,若果能爲你尋着龍宗主,也是好的。”
聽得這話,龍傾寒腳步一頓,拉回欲離的身子,問道:“聽你口中所言,莫非你知曉我爹已經失蹤?”
米商眼珠一晃,看了一眼外頭,便低聲道:“當時夥計不見人後,我便親自去了一趟,發覺無人,便覺得古怪了。後來沒得幾日,陸陸續續也有人前去,都是敗興而歸。之後,不知從何人口中傳出,這天劍宗宗主失蹤之事便鬧得全城皆知了。”
龍傾寒一怔,思及那些人古怪的眼神,又問道:“既是全城皆知,你爲何仍如此神秘地拉我至這暗處細說。”
“嗨,龍少主,你有所不知,”米商一拍大腿,忿恨地道,“你不在的時日,聽聞江湖上出了殺人的大事,許多江湖門派的掌門齊聚玄明城,一同去尋龍宗主,哪知都被龍宗主給擋下了,之後他們各個敗興而歸。雖說他們都已離去,但防着些總是好的,若是讓他們知曉,如今龍宗主已經失蹤,指不準這些人會將氣遷怒至你們天劍宗的身上,是以大夥即便知曉此事,也不會胡說出去。”
聞得這話,方纔急躁的心都升起了一股暖意,他爹果真厲害,賺盡人心,他若能有他爹一丁點兒本事,當是多好。
他微微一笑,頷首謝過米商後,便告辭了。出門後,他身姿一拔,便朝城門躍去。至城門後,他尋來了幾個九月初值夜的守衛,打聽了一番,但也只聽得,他爹龍越乃是九月初九當晚出去的,但似乎一直都未歸來,不過他們守衛稱,龍越畢竟是個有武功的江湖人,指不準從側邊翻牆而入也說不準。
龍傾寒聞言一震,九月初九,而今日九月十四,那便是說這是五日前發生的事。心中一陣膽寒,他震驚得雙瞳大睜,若果那時他未在路上因爲花修鳴之事耽擱,那麼也不會見不着他雙親了。
他踉蹌了幾步方站穩住腳,爲何,不過是從苗疆回來的短短十數日,竟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讓他不知如何應對。
他爹失蹤未歸,那麼其他人呢,天劍宗裡頭,帶上弟子,少說有百餘人,爲何竟忽然都失蹤不見了。
他一步一步,顫着雙腿回家,邊行邊冥思苦想這其中的問題。聽守城的人說,並未瞧着天劍宗有大批人離去,但若果分成幾人相繼離開,那他們便不知情了,畢竟每日裡出城之人甚多,他們也記不得天劍宗裡頭人的模樣,且天劍宗處在山上,指不準宗內衆人會從山的另一頭離開。
思及這點,龍傾寒加快了腳程,折到了落山的後山,瞧瞧可會瞧着有離開的痕跡。
然而,不知是他們未從此處離開,還是因爲時日已久的緣故,都未發現什麼端倪。那些人仿若人間蒸發一般,突然便不見了蹤影,尋不到了。況且這後山地勢險要,平日裡都沒人敢翻出天劍宗的門牆,到後山玩耍。而天劍宗自建成以來,也只是闢了一條從玄明城到宗內的路,另一條路卻是未闢,若果當真是從那處離開的話,宗內老弱婦孺必走不了多遠。
那,可會是……腦中閃過一道明光,龍傾寒幡然醒悟,急忙衝去了父親的居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