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6章 更大的利益
杜飛獨自回到下榻的套房,腦子裡快速的覆盤與謝洛夫見面的情況。
雖然剛剛踏入速聯境內,卻令他對速聯目前的情況有了最直觀的印象,就是地方的藩鎮化。
這個情況如果單從遠東來看,似乎還沒有太嚴重,處於一個初級階段。
但是別忘了,在杜飛穿越前的世界,日後速聯崩潰形成十幾個國家,這裡面可沒有遠東!
杜飛可以合理推測,在其他地方‘藩鎮化’的情況比遠東要嚴重得多。
尤其是波羅的海沿岸,以及中亞的幾個斯坦。
再聯想到穿越前的世界,最終速聯出兵阿芙漢,卻深陷泥潭十年,活活耗死了自己。
恐怕就有藩鎮化的大鍋。
在阿芙漢打仗,每年要投入海量資金,這對速聯中央固然是沉重的負擔,但對阿芙漢旁邊的中亞加盟國卻是一塊肥肉。
在某種程度上,他們的利益與莫思科並不一致。
偏偏波列日涅當初爲了上位,給予了地方太多縱容,面對這種局面,他想有所改變,也力不從心了。
同一道理,這次謝洛夫通過娜塔莎主動找上杜飛也是一個道理。
在他們這裡,地方的集體利益已經高於莫思科的全局利益。
杜飛正是看透了這一點,纔會果斷的分給他們更多利益。
只有這個利益足夠誘人,足夠綁架整個遠東的地方集團,下一步雙方同步裁軍纔有成功的希望。
這件事從目前看,已經不是在莫思科單方面能解決的。
即使莫思科那邊原則同意,遠東地方也有一百種辦法阻止,甚至在必要的時候製造一些緊張空氣。
那些軍隊已經成了他們手中的籌碼和資源,現在談裁軍就是割他們的肉。
要想破局,只有一種辦法,就是製造一個更大的利益。
當然,這個所謂的‘更大利益’,從根本上不可能‘更大’,只是對於個人來說‘更大’就足夠了。
一言以蔽之,就是因私廢公罷了。
只是這個‘私’要足夠大,足夠份量。
第二天,杜飛離開療養院,再次登上飛機。
這次同行的還有娜塔莎。
兩人對坐在飛機中間的位置上。
從伊爾庫茨克直飛莫思科,全程超過四千公里。
按照k-8客機的巡航速度,大概需要六個多小時。
杜飛透過舷窗看着下面廣袤的鮮卑利亞平原,白雪皚皚,死氣沉沉。
娜塔莎也往外看着,忽然道:“杜,鮮卑利亞就在你們旁邊,爲什麼你們沒有佔領這裡,最終反而成爲了我們土地?”
杜飛收回目光,看向神色玩味的女人。
其實對於失去鮮卑利亞,杜飛與許多花果人一樣都是心存遺憾的。
只不過杜飛更知道面前這個女人想要聽什麼,他偏偏不讓對方如意,淡淡道:“娜塔莎,我的話或許不中聽,但你們露西亞生在苦寒之地,怎麼會理解我們的想法。”
說到這裡,杜飛稍微頓了頓,意味深長道:“從沙俄時期,你們就在盡一切努力,希望獲得一座不凍港,而我們的海岸線上,隨便一座港口,都是你們夢寐以求而不得的……你們孜孜以求的,我們天生就有。”
娜塔莎眨巴眨巴眼睛,本來想給杜飛添堵,忽然感覺自己心口堵的喘不上氣。
幾秒才緩過來:“杜,你真不是個紳士。”
杜飛無所謂的笑了笑:“紳士,那不過是西方人杜撰出來的騙小孩的把戲。”
娜塔莎皺眉道:“當着我的面這樣說好嗎?”
杜飛道:“有什麼不好嗎?你不會自認爲是西方的一部分吧~我一直以爲我們纔是東方陣營的同志。”
娜塔莎撇撇嘴,沒有應聲。
杜飛好整以暇道:“娜塔莎,相信我,如果你們到現在依然在潛意識裡把自己當成歐洲或者西方的一部分,這種思想早晚會害死你們。”
娜塔莎皺了皺眉,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好了,不說這些,你同意跟謝洛夫他們合作?”
杜飛道:“當然,能給雙方帶來利益,爲什麼不呢?更何況謝洛夫可是你介紹的朋友,你的面子我肯定要給。”
娜塔莎道:“你少給我扣帽子,別跟我說你不懂我昨天提前離開的意思。你們合作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以後出什麼情況,你也別來找我。”
杜飛道:“聽你的意思,彷彿謝洛夫這邊不太靠譜?”
娜塔莎抿了抿脣道:“反正我把話說在前面。”
杜飛對娜塔莎的提醒並沒放在心上。
並不是杜飛自大,而是這件事他擁有不可替代性,來自南洋的蔬菜和水果是一切利益的根本。
謝洛夫背後的家族或者集團不管多麼強大,也解決不了這個問題。
除非他們直接摒棄這部分利益。
可是如果摒棄的話,他們又爲什麼主動跟杜飛聯繫,這本身就是一個矛盾的悖論。
隨後娜塔莎去飛機上的臥室小憩了一會兒。
等她睡醒,飛機已經越過烏拉爾山,進入到了歐洲。
從空中往下看去,東歐大平原仍有不少地方被白雪覆蓋着。
烏拉爾山的西面是一望無際的森林,在其中錯落的分佈着許多城市。
這邊的城市規模和密度明顯比烏拉爾山以東更大。
從這裡往東1200公里就是速聯的首都莫思科。
繼續飛行了一個多小時,大概下午一點多鐘,杜飛透過舷窗看見遠處浮現出一座巨大城市的輪廓。
莫思科河蜿蜒貫穿這座人口超過九百萬的城市。
娜塔莎注意到杜飛向外看的動作,笑着道:“看到莫思科,感覺怎麼樣?”
杜飛收回目光:“莫思科是一座偉大的城市。”
娜塔莎看了一眼外面,低聲道:“這裡的每一寸土地都塗抹着露西亞人的鮮血。”
飛機降落的過程中兩人都沒再說話。 直至稍微顛簸幾下,飛機平安降落。
杜飛的隨行人員有專人負責安排,他則跟娜塔莎從舷梯上下來,直接在機場的停機坪上了一輛吉爾轎車。
這種豪華轎車杜飛在國內見過,紅旗轎車出現替代的就是這種轎車。
不過這輛吉爾轎車是最新款的,杜飛和娜塔莎坐到車裡,徑直開出機場。
離開機場的公路寬敞又平坦,道路兩側是茂密高聳的松林。
開車的司機是一名四十多歲的大鬍子,上車的時候娜塔莎叫了一聲巴布諾夫叔叔。
杜飛情知這名司機不簡單,應該是娜塔莎爺爺身邊的心腹,否則擔不起娜塔莎這一聲“叔叔”。
汽車不快不慢的行駛了約麼半小時,並沒有進入莫思科的市區,而是來到了一片郊區別墅。
這裡算不上一個園區,只是沿着樹林的邊緣建造的別墅羣。
周圍的警戒非常嚴密,表面上看不出什麼,都是暗樁暗哨。
汽車停在一座暗紅色的全木質別墅前面。
這座別墅全是粗壯的樹木迭拼而成,每根木料直徑都比成年男人的身體還粗。
表面刷着暗紅色的防腐漆,讓這座巨大的別墅更添了幾分莊重。
杜飛跟隨娜塔莎從車上下來,提着一個黑色的手提箱,這是他從飛機上帶下來的,作爲拜見娜塔莎爺爺的禮物。
娜塔莎推門進去。
經過玄關,裡面是面積很大的挑空客廳,正對進門方向的北牆有一個大壁爐,裡面燃燒着比大腿還粗的木樁。
在壁爐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着一名老者,腿上蓋着一條毯子,戴着老花鏡,正在看報紙。
“爺爺!”娜塔莎叫了一聲,加快腳步上去,抱住老者就親了一口。
老者和藹的笑了笑,拍拍她的臉蛋,轉而看向後面的杜飛。
娜塔莎立即介紹:“爺爺,這就是杜飛……”
老者打量杜飛點了點頭,吧啦吧啦說了一句話。
娜塔莎立即翻譯:“爺爺說你一表人才。”
杜飛笑呵呵,直接張嘴用俄語表示感謝,雖然發音不太標準,卻相當流利。
娜塔莎一愣,她不知道杜飛的俄語說的這麼好,之前跟謝洛夫在一起,她還充當了翻譯。
至於分開後,謝洛夫自會想辦法解決交流的問題。
其實杜飛學習俄語不是一天兩天了。
在這個年代,絕大多數時候速聯都是繞不開的存在,俄語的重要性絲毫不遜於英語。
杜飛將手提箱打開,取出裡面一件由湘省醴陵陶瓷廠燒製的禮品陶瓷。
老者笑呵呵的拿出一件又白又透的茶杯仔細端詳,不由得感嘆道:“花果的陶瓷真是精美絕倫啊!”
杜飛做到旁邊的椅子上:“謝謝您的誇讚。”
老者笑着把茶杯放回去,轉而端詳杜飛:“你是朱介臺的女婿~說起來57年我跟你岳父也有一面之緣。”
杜飛心頭一動,倒是不知道還有這個情況。
不過這也正常,57年慶祝十月葛命勝利40週年,當時花果派出了級別最高的代表團。
朱爸就在其中,娜塔莎爺爺所謂的一面之緣,應該就是真正意義上的一面之緣。
杜飛道:“速聯是我們的老大哥,是我們走向正確方向的領路人,關於這一點我們從來沒有忘記。”
老者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看向壁爐裡燃燒跳動的火焰,沉默了片刻道:“正確的方向嗎?”隨即再次看向杜飛:“小夥子,來到這裡就不要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了,現在這裡的情況我比你清楚。如果你還是隻說這些話,只能說娜塔莎看錯了,你的水平僅止於此,就沒資格到這裡來。”
杜飛有些搞不明白老者的意思,讓他說什麼?
娜塔莎則默不作聲,在旁邊也不看杜飛。
老者緩了一口氣,繼續道:“上次你跟娜塔莎說,我們的財正出現了很大的問題,中央收入正在減少,地方收入則在加大,你們當年的大明朝就是這麼亡的。”
杜飛想起來,上次跟娜塔莎見面的時候的確說過這個。
老者沉聲道:“你認爲我們也會步上明朝的後塵?”
杜飛想了想,沒有畏畏縮縮,好整以暇道:“您是前輩,是長者,既然您想聽,我說一說也無妨,只是請您別生氣,如果我說的不中聽,您只管當我胡說八道。”
老者“嗯”了一聲,示意杜飛繼續。
杜飛道:“您剛纔說,步上明朝的後塵,這個我是不同意的,我們大明從明太祖北伐驅除韃虜,到崇禎皇帝煤山上吊,前後一共276年,但是速聯……我恐怕到不了這零頭。”
老者一聽,頓時挑了挑眉。
旁邊的娜塔莎也吃了一驚,瞪大眼睛,不可思議,沒想到杜飛敢這樣大放厥詞。
立即看了看自己爺爺,發現老者並沒有暴怒,或者呵斥指責。
反而皺着眉頭道:“說說理由。”
杜飛道:“一些正治問題我就不說了,那都是老生常談的,最根本還是經濟。按道理目前速聯的國內生產總值大概能達到阿美莉卡的六成以上,但考慮到阿美莉卡的分配問題,以及更高的社會運轉成本,速聯的經濟狀況應該至少不遜於阿美莉卡。但是實際情況恰恰相反……”
老者默然,杜飛說的並不是什麼秘密。
杜飛接着道:“這固然有軍備競賽的原因,但我認爲並不是主要原因,真正的原因其實是速聯正在喪失對地方的控制力。關於這件事,你們不熟悉,甚至並不認爲這是什麼問題。因爲你們自古以來就是這樣,當年的羅曼諾夫王朝本身就是一個封建割據與中央集權並存的帝國。”
杜飛緩了一口氣,繼續道:“但速聯並不是沙俄帝國,一旦莫思科的控制力削弱,將會出現你們無法想象的惡劣後果……”
娜塔莎儘管儘量控制表情,卻仍然遮掩不住心中的震驚。
她是真沒想到,把杜飛帶到他爺爺面前的結果是這樣。
反而她爺爺聽完,渾濁的眼睛裡透露出幾分玩味:“年輕人,你跟我說這些,就不怕提醒我們?”
杜飛道:“這有什麼好怕的,況且這些都是明擺着的事,難道我不說您就不知道?至於提醒……又能改變的什麼?除非鋼鐵同志復生,否則你們能做的也不過是修修補補。”
老者先是皺眉。
卻在這時,從樓上傳來一聲輕笑:“你這年輕人,說話還真是不留面子。”
一個身材高大,帶着眼鏡的老者沿着木質樓梯下來。
杜飛順聲看去,心中一凜,認出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