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於嘉嘉所說,沈佳寧是杜飛回來之前一個多星期過來的。
來的時候倒是非常低調,並沒請什麼人送過來,就是自己一個人,拿着一封介紹信,騎自行車就來了。
杜飛一聽,有些詫異。
不過轉念一想,這樣其實不奇怪。
一來當時他不在家,沈佳寧搞的十分隆重能給誰看。
二來沈佳寧的背景不是什麼秘密,完全沒必要通過那種手段來提高身價。
反而現在這樣,一開始就擺出低姿態,更容易融入進來,也免得讓杜飛反感。
畢竟沈佳寧來不是戰鬥的,而是來分蛋糕的。
偏偏這塊蛋糕原本是沒有的,是杜飛一手做出來的。
如果杜飛只是沒根兒沒派兒的,消防器材公司早就保不住了,偏偏杜飛不是。
朱爸雖然進取不足,守城卻綽綽有餘。
再加上黎援朝和林天生在外面發展的不錯,令局面變得更微妙。
這也是爲什麼,來的是沈佳寧,而不是別的男的,這本身就是一種姿態。
變相告訴杜飛,那邊對他這個消防器材公司並沒有太大野心。
杜飛卻不敢大意。
之前在加裡曼丹,林天生就提醒他,小心沈家這姐妹倆。
杜飛清楚林天生是多驕傲的人,卻對這姐兒倆如此重視,已經說明她們很不好惹。
另外,沈佳寧來這幾天倒是很安分。
並沒有趁杜飛沒在家上躥下跳的,試圖奪取公司的控制權。
其實杜飛早在南洋的時候,就知道沈佳寧要來了。
他卻沒急着回來,依然不緊不慢繞到西貢去處置了斯塔特少醬纔回來,未嘗沒有給沈佳寧機會的意思。
杜飛就是要擺出有機可乘的樣子,看看沈佳寧會怎麼做。
這個女人果然不一般,至少面對誘餌能沉得住氣。
別以爲這沒什麼。
現實大多數人在這種情況下,哪怕明知道是陷阱,也會忍不住嗎往裡面踩。
比如傳銷,比如炒股,比如詐騙……
那些受騙的人哪個心裡都清楚,那種高收益不正常,卻拒絕不了誘惑。
就像老鼠夾子前面的老鼠,看着香噴噴的乳酪,一次次神爪子,一次次收回來。
猶豫再三,最後還是要伸過去,然後“啪”的一下,被老鼠夾子夾死。
而沈佳寧,目前看至少過了這一關。
接下來於嘉嘉又說了一些情況,不過這幾天沈佳寧來了並沒有整幺蛾子,也實在沒什麼可說的。
再則,於嘉嘉瞧見王玉芬,就知道杜飛跟王玉芬下面還有節目,便很識趣兒的張羅要回單位。
杜飛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也沒挽留。
畢竟他也不是真要把於嘉嘉怎麼樣。
就是王玉芬這裡,今天也得點到爲止,畢竟晚上回去還得交公糧。
於嘉嘉從院裡出來,扶着自行車回頭瞅了一眼,不由悠悠嘆了一口氣。
想到接下來那事,心裡沒由來的有些煩躁。
說起來,她男人死了一年多了。
自己才二十多歲,難道這輩子就這樣了?
於嘉嘉抿了抿嘴,又想起小葡萄。
前兩天回來,忽然問她爲什麼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她爲什麼沒有爸爸?她爸爸啥時候回來?
當時於嘉嘉真不知道怎麼回答。
難道真要給小葡萄找個後爸?
於嘉嘉一邊想着,一邊推着車子往單位走。
在院裡,沒了外人,王玉芬也放開了,抱上杜飛的脖子,輕聲軟語,訴說思念。
杜飛也是乾柴烈火。
這次出去這趟,面對的事情,尤其是最後,親自去了一趟西貢,可謂是虎口拔牙,看着一帆風順,實則危機重重。
但凡在西貢出一點差錯,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偏偏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他沒有別的選擇。
要是放任斯塔特少醬繼續搞事情,只會讓形勢不斷惡化。
最後成爲一團亂麻,想理都理不清。
要想解決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冒險快刀斬亂麻。
但杜飛這趟去心裡也相當緊張,直至此時,回到京城,才徹底放鬆下來……
溫存之後,杜飛懶洋洋的躺在王玉芬懷裡。
四月底的天氣,屋裡比外邊涼,倆人卷着被子,王玉芬剛要拾掇拾掇,被杜飛抱住:“別動,讓我躺一會兒。”
王玉芬“嗯”了一聲,伸手輕輕給杜飛揉揉太陽穴。
杜飛舒服的哼了一聲,忽然問道:“對了,這段時間小東在新東方怎麼樣?”
提起弟弟,王玉芬眼眸中閃過一抹喜色:“挺好的,要不說當兵最鍛鍊人。現在那小子跟原先判若兩人,上次回家來見着爸媽,把他們都嚇一跳。”
杜飛也笑了笑。
他嘴上問王曉東,其實是從側面瞭解新東方的運轉情況。
如果王曉東還吊兒郎當的,說明新東方那邊的管理有問題,現在王曉東有模有樣,應該還不錯。
聽王玉芬說完,杜飛沒再應聲,默默思忖起來。
之前在古晉,杜飛就面臨一個非常嚴峻的問題。
拿下沙撈越、文來,乃至東加里曼丹北部之後,形成了一個二十多萬平方公里,人口幾百萬統治區。
但他在這個地方的控制力卻薄弱的驚人。
除了朱麗和伊格爾這兩個人,只有魏成功和宋珍珠,勉強算能用。
偏偏朱麗的權利是通過頂替溫妮·斯萊特獲得的。
這令杜飛不得不考慮增加在這裡的控制力,甚至想通過馬冬梅把馬家調過去。
其實嚴格來說,杜飛對馬家也沒有任何控制力。
把馬家弄過去,多少有些病急亂投醫的意思。
馬家本身有實力,去了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平衡斯萊特家族的力量。
有了這種平衡,杜飛就可以在中間當裁判員。
但僅僅如此還不能讓他放心,必須得有更多自己人,形成真正有力量的第三方。
杜飛想來想去,想到了王曉東。
這小子在監獄蹲了兩年,比原先成熟了不少,又是王玉芬親弟弟,能算是自己人。
讓他去南洋磨練磨練,等過幾年未必不能成長起來。
不過話說回來,王曉東是家裡的獨生子,他爸他媽願不願意讓他去?
還有他自己想不想去,都是未知數。
對於這些問題,杜飛也沒糾結,索性都甩給了王玉芬。
直接把心裡的想法說了,只是古晉那邊的情況含混過去,只說在南洋有一片產業,需要讓自己人過去盯着,想讓王曉東去。
王玉芬不由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議。
在這之前,她從來沒有想過這種情況,半天才回過神來,眨巴眨巴眼睛道:“那不是得出國?”
杜飛點頭:“去南洋,當然得出國,不過有我在,曉東什麼時候想回來都行。”
王玉芬點頭,對杜飛的話深信不疑,卻仍擔心道:“可是……曉東他能行嗎?可別耽誤了事兒?”
這話明顯是站在杜飛的角度想的。
驟然聽到這件事,不是想王曉東能得到什麼好處,而是別壞了杜飛的事情。
王玉芬招人稀罕就在這兒,什麼扶弟魔,完全不存在。
杜飛腦袋在她胸懷裡蹭了蹭:“這個不用擔心,讓他過去就是盯着,有什麼情況直接跟我彙報。畢竟那麼大一片產業,都交給外人我不放心……”
王玉芬一聽,不由心中歡喜。
杜飛這話,明擺着說,交給外人不放心,那王曉東不就是自己人。
杜飛接着道:“玉芬,這也不是小事,你有空問問家裡。”
王玉芬點頭,心裡也默默權衡利弊。
如果正常情況,有杜飛這個關係,她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弟弟跑那麼遠。
可問題是,王曉東進過監獄,這是抹不掉的污點。
以後不管找工作還是找對象,都會受影響。
不然也不會跑到新東方去。
原想先跟着學習,再慢慢留校當教官,已經是能想到的最好的出路。
但如果聽杜飛的,去南洋試一試呢……
王玉芬想來想去,也沒想出個頭緒,索性也不想了。
等回頭回家跟她爸媽說一下,再把王曉東叫回去商量,看他自己怎麼說。
反正她這個當姐姐的也做不了主。
至於杜飛,把情況說了就罷了,也沒說非讓王曉東去不可。
實際上這次回來前,杜飛就想過,不僅王曉東,劉匡福和楊志剛,還有魏犢子和雷老六家的孩子。
這些小子都是二十左右,比較小的劉匡福楊志剛也十七八了。
杜飛都打算問問,看他們願不願意去。
這些人都能算是跟杜飛有關係,要是去了加裡曼丹,只要能力不太差,肯定着力提拔。
未來的前途絕對比窩在國內強多了。
在王玉芬這兒待了一下午,快四點杜飛才走,去接朱婷下班。
王玉芬送他到門口,回來合計合計,索性也坐不住,鎖上門騎車子回了孃家。
自從王長貴走了,王海川和馬桂枝兩口子從原先住的院子裡搬了出來。
這也是王七爺當初的交代。
意思就想借杜飛這個關係,讓他們老王家跟過去做切割,從今後不管道兒上的事兒了。
“玉芬,你咋了?”馬桂枝正在屋裡做飯,沒想到閨女突然趕在飯點兒跑來,心裡咯噔一下,就猜到出事了。
王玉芬瞭解她媽,一天就能胡思亂想,連忙分說:“媽,您別瞎想,沒事兒~”
馬桂枝這才鬆一口氣。
這時王海川也從裡屋出來。
王玉芬也沒廢話,反手關上門,又跑去廚房,把瓦斯關了,這才把剛纔杜飛跟他說的複述一遍。
卻不等她說完,馬桂枝先“媽呀”一聲:“下南洋呀!那十萬八千里的,我曉東可不去。”又要埋怨杜飛:“你說這個小杜……”
卻被王海川瞪了一眼。
他情知這個閨女早就是‘胳膊肘往外拐,調炮往裡揍’的德性,今兒要說了杜飛什麼壞話,沒準回頭就傳到杜飛耳朵裡。
他們兩口子倒是不怕,畢竟是王玉芬的親爹親媽。
就怕杜飛因爲這個,對王曉東沒了好印象。
馬桂枝噘噘嘴,把話咽回去。
王玉芬只當沒聽見,接着道:“反正就是有這個事兒,杜飛說曉東要是樂意,就讓他去試試,樂意不樂意的,等曉東回來你們好好商量商量。”
馬桂枝忙道:“死丫頭,什麼你們,你還不姓王了咋滴。”
王玉芬沒吱聲,反正她最聽不得旁人說杜飛不好。
王海川道:“丫頭,你仔細說說,究竟是咋回事?怎麼一下子就去南洋了,那可是到了外國。”
王玉芬也一知半解,索性又解釋了一下,末了道:“反正杜飛說了,是拿曉東當自己人才讓他去的,將來能走到哪一步,就看曉東的能耐了,肯定比國內強。”
王海川兩口子面面相覷,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
……
另外一頭,杜飛從王玉芬院裡出來。
時間還早,也沒直接去接朱婷,溜溜達達到了雷老六家。
說起來杜飛有日子沒來了。
大雜院還是老樣子。
那小翠在門口一邊做布鞋一邊跟院裡幾個老孃們兒扯老婆舌。
她眼睛尖,杜飛一進門就瞧見,立馬扔下手裡的東西,快步迎了上來,眉開眼笑道:“哎呦,杜領導,有什麼事兒您派人招呼一聲,還勞您駕親自走一趟。”
杜飛笑着道:“那大姐,您這可言重了,老雷跟家呢?”
那小翠忙點頭,衝屋裡吆喝道:“當家的,杜領導來了!”
屋裡一陣動靜,不一會兒雷老六就從屋裡鑽出來,嘿嘿道:“哎呦,領導,您快屋裡坐。”又催促那小翠趕緊沏茶。
到屋裡,雷老六家裡還是老樣子。
唯一不一樣的,就是屋裡不少用布料的地方都換了新的。
比如掛在裡屋的門簾,鋪在茶几上的桌布……
杜飛若有所思,索性提了一嘴。
雷老六嘿嘿道:“您還不知道?聽說國家最近辦了好幾個上萬人的大紡織廠,布匹供應比原先寬鬆多了。”
杜飛情知,名義上紡織服裝集團的產品全都供應美果市場,但從埃及和印杜來的棉花都有富餘。
那些新建的紡織廠織出來的布匹,至少有兩成會留在國內。
可別小看這兩成。
使用最好的紡織機和棉花,這兩成產量快要攆上過去總產量的三成了。
大大緩解了布匹的缺口。
尤其在城裡,各個單位發佈票再不像原先那麼摳摳搜搜的。
就連黑市上,布票的價格都跌去了一半。
雷老六正是趁着這個機會,搞了一些布票把家裡捯飭捯飭。
隨口說了一嘴,雷老六又提起之前改造水塔的工程。
他以爲杜飛過來是這個事兒。
剛說幾句,杜飛就擺擺手:“老雷,做工程你是行家,不用跟我仔細說。我這次過來有個事兒,等春生下班,你跟他說一下。”
雷老六一愣,怎麼扯到他兒子頭上了,擔心道:“領導,春生怎麼了?”
杜飛笑着拍拍他肩膀:“不是壞事兒,等春生回來,讓他幫我跑跑腿,把老楊、老魏他們家裡這幫小子們都叫上,找個時間,我有事說。”
雷老六點點頭,不知道杜飛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但杜飛沒細說,他也沒敢多問。
等杜飛走了,他們兩口子才合計起來。
“當家的,你說這是要幹啥呀?”那小翠有些擔心。
雷老六皺眉,抽着煙,搖頭道:“說不好,他說不是壞事,但我琢磨着,怕也不是啥好事。”說着嘆一口氣:“現在人家是徹底發跡了,按說就咱這樣的,肯定夠不着人家,現在還能幫忙的,都是些上不得檯面的事兒。”
那小翠嘬嘬牙花子,卻也知道拒絕不了。
正在這時,外邊傳來自行車架車梯子的動靜。
跟着一個青年喊着“爸媽”從外邊進來,正是雷老六的大兒子雷春生。
“春生?今兒咋這麼早,還沒到點兒呢?”
那小翠起身看了一眼時間,還沒到五點鐘。
雷春生拿水壺直接對嘴灌了一口涼白開:“啊~今兒我們科長讓我到區裡辦點事兒,完事兒不用回單位。”
說着看出他爸的表情不太對,問道:“爸,出啥事兒了?”
雷老六道:“剛纔杜領導來了……”
雷春生聽他爸說完,卻是沒太在意:“嗐~我當是啥事兒呢!這是好事兒呀,我馬上去張羅。”
被他媽一把拽住:“你忙什麼,你知道是幹啥,你就去張羅?”
雷春生在軋鋼廠保衛科幹了一年多,早就不是當初啥也不懂的愣頭青,苦着臉道:“媽,要不還能咋辦?人家杜領導親自來交代的,難道咱們不幹?”說着看向他爸:“爸,我這話您別不愛聽,杜領導可是個大貴人,當初還是您先認識的,爲什麼後來老楊叔跟人家越來越近?老楊叔他們家老三,一口一個杜哥,那叫一個熱乎……”
雷老六抿着嘴不說話。
雷春生接着道:“還不是您瞻前顧後,沒抓住機會!這次這事兒,說白了,就是個跑腿,人家杜領導找咱,可不是非咱不可,我估計可能就是順道兒的事兒,人家懶得多走幾步道兒……”說着往外就走:“那啥,我先去了。”
那小翠叫了一聲:“嘿~你這孩子,不吃飯啦!”
雷春生也沒應,出門騎車子就跑了。
“當家的,你看這……”那小翠沒奈何,又看向自家男人。
雷老六嘆口氣,剛纔大兒子那一番話讓他有些意興闌珊。
他心裡也明白,在跟杜飛的關係上,他的確太保守了,弄到現在,不上不下。
要不然同樣是三個兒子,他們家就老大雷春生在軋鋼廠保衛科。
老楊那邊,卻是老大老二都進廠了。
老三楊志剛更不用說,見天兒跟劉匡福這貨在一起,之前沒少給杜飛當狗腿子。
要不是被老楊攏在身邊,打算當關門弟子,傳他們真本事,早進廠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