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出租屋的政紀,打開燈,將外套脫了掛在衣架上,便把自己扔到了牀上,甩掉了腳上的皮鞋,舒服的躺在牀上,深深的呼了一口氣,看着昏暗的天花板上一個角落裡的一隻正在築巢的蜘蛛發呆。
他的腦海裡雜念紛飛,時而想到學生時期自己和他們幾人快樂的時光,時而又想到今天安冉美麗的臉龐,時而又想到不知道安冉的男友長什麼樣,對她好不好,越想越難受,感覺心好像被火燒一樣,胃裡也翻滾不已,政紀揉了揉發脹的腦袋,猛然坐起身,拿起一旁的溼毛巾,走出了房間到樓道里的水房。
站在水房裡,他感覺一陣陣噁心涌上心頭,忍不住彎下身,對着水池“哇哇哇”的吐了起來,過了許久,他吐了口唾沫,感受着胃裡火燒火燎的感覺好了許多,才一手扶着水池邊,一手胡亂的擰開水龍頭,探過臉去,含了口冰涼的水,漱了漱口,然後又將腦袋伸到了水龍頭下,冬天冰冷的冷水淋在了他的頭上,讓他不由的抖擻了一下,冷到刺骨,但也讓他精神了許多。
衝了一會,政紀才直氣身子,甩了甩腦袋,胡亂的用毛巾擦了擦臉和頭髮,隨手關上水龍頭,走出了水房,旁邊合租的人聽到他吐的動靜,打開門看了他一眼,沒等政紀打招呼,便又關上了門,好像生怕他衝進去一樣。
政紀看了眼緊閉的房門,聳了聳肩膀,走進了房間,隨手將毛巾擱在一旁,走到了書桌旁,將書桌上的電腦打開,那是一臺挺新的電腦,和屋子裡陳舊的設施格格不入,是政紀唯一值錢的東西了。
很快,電腦的開機界面就顯示了出來,等電腦運行穩定後,他才點開了一個軟件,將旁邊的檯燈打開,同時將一遍的麥克風也調好,擺了擺攝像頭,看到自己的上半身出現在電腦視頻中,等了等,纔對着電腦試着說了說話:“喂喂,大家好,今天晚上有些事,所以來晚了,還請大家原諒”。
沒錯,這就是政紀暫時的工作,一名網絡主播,就在前一個月,他被工作了兩年的公司解僱了,一直也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坐吃山空也不是個事,所以就在前不久,他無意中發現,貌似最近在網上直播好像也能賺些錢,在瞭解了些相關的知識後,他想到爲什麼自己也不試試呢?
說起來他也是有特長的人,小的時候不愛學習,家裡人沒辦法,就讓他學習音樂,想讓他掌握門特長,也能在將來有個吃飯的手藝,再加上政紀對音樂也挺感興趣,就學了幾年,雖然不是很專業,但基本的吉他,鋼琴他都會,唱歌也還行,所以他就想到了在網絡上直播。
他也從二手市場買了一臺配置還算可以的電腦,就開始了自己的直播事業,一邊找工作,一邊每天晚上直播,想暫時以此掙些外快,彌補一些家用。
看到房間裡不到兩千人的人數,他皺了皺眉頭,人還是有些少啊,羨慕的看了眼排名靠前的房間動輒幾百萬的觀衆,他嘆了口氣,慢慢來吧,有多少算多少,自己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反正自己也只是將這個當成一個副業。
“主播,頭髮怎麼這麼溼?”政紀的房間界面上閃過一條彈幕,政紀掃了一眼說道對着麥克風向觀衆說道:“剛纔洗了個頭,還沒幹”。
“主播今天唱什麼歌啊?”一個叫看不清網名的名字的觀衆發消息問道。
政紀想到自己今天和同學們的聚會的情景,想到了幾年不見的安冉,說道:“今天給大家先唱一首《十年》吧”。
說完,政紀將音樂打開,《十年》伴奏中一段悠揚的琴聲響起,政紀閉着眼睛,聽着伴奏回憶着之前和安冉的一吻,飽含感情的慢慢的唱到:
如果那兩個字沒有顫抖
我不會發現我難受
怎麼說出口
也不過是分手
政紀深沉的聲音從口出發出,在小小的出租屋內迴盪着,直播間聽着政紀唱歌的人們感受着他的聲音,好像感受到了政紀心中複雜的感情。
如果對於明天沒有要求
牽牽手就像旅遊
成千上萬個門口
總有一個人要先走
懷抱既然不能逗留
何不在離開的時候
一邊享受一邊淚流
政紀回憶着當初安冉對自己半開玩笑說過的“喜歡你”,回憶着當初自己和安冉一起肩並肩走在街上開心的笑容,想到將來安冉會在一個陌生人的身邊幸福的依偎,戴上那人的求婚戒指,一起步入婚禮的殿堂,他的心彷彿被刀割一樣難受,不由的提高了音量唱道:
十年之前
我不認識你
你不屬於我
我們還是一樣
陪在一個陌生人左右
走過漸漸熟悉的街頭
十年之後
我們是朋友
還可以問候
只是那種溫柔
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
情人最後難免淪爲朋友
政紀滄桑而磁性的嗓音在電流的傳播中不知不覺傳遍了祖國的各個角落,每一個坐在電腦前看政紀唱歌的人,看着屏幕中政紀傷感的臉龐,聽着耳麥中他充滿磁性的聲音,不由的被他深深的打動,“666”“主播唱得好”“主播我要嫁給你”“主播你怎麼了,傷心了嗎?”的彈幕刷屏一樣的一條條在電腦屏幕上閃過。
閉着眼睛的政紀看不到,他依然跟着伴奏,沉浸在這憂傷的歌曲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直到和你做了多年朋友,才明白我的眼淚,不是爲你而流,也爲別人而流”,最後一句唱完,沉浸在回憶中的政紀感覺到臉上溼溼的,慌忙站起身,走到了攝像頭的範圍外,隨便用紙巾擦了把奪眶而出的淚水,調整了一下呼吸,才重新回到座位。
“主播,你怎麼了?你剛纔哭了哎”一個眼尖的網友看到政紀離開前臉上的淚水,關切的打字問道。
政紀對着攝像頭笑了笑說道:“我沒事,謝謝大家的關係,剛纔有隻小蟲子飛進眼睛了”。
“主播你開玩笑,現在是冬天,哪有什麼蟲子,主播有什麼傷心事告訴我們,我們一起替你承擔”又一條彈幕出現在屏幕中。
政紀說了聲謝謝,看了眼不知不覺已經升到了八千人數的直播間數據,叉開話題道:“大家還想聽什麼歌?打字出來,我給大家唱”。
“主播,今天是我媽的六十歲生日,我想聽《時間都去哪了》”,一條彈幕吸引了政紀的注意。
政紀想了想,點點頭說道:“接下來,一首《時間都去哪了》獻給剛纔那位網友的父母”,說完,從電腦中搜出了這首歌的伴奏,點了開來。
一陣悲傷的旋律傳出,政紀看着電腦上的歌詞,回憶了一下充滿感情的繼續唱道:
門前老樹長新芽
院裡枯木又開花
半生存了好多話
藏進了滿頭白髮
記憶中的小腳丫
肉嘟嘟的小嘴巴
一生把愛交給他
只爲那一聲爸媽
唱着這首歌,政紀想到了此時還遠在千里之外的父母,不知道他們現在是否過的還好,爸爸的高血壓好點了嗎?媽媽的風溼病還痛嗎?想到三年前回家看到父母的景象,蒼老的父母相互扶持着在寒冷的冷風中等着自己從火車站走出來的情景,他不由的心如刀割。
時間都去哪了
還沒好好感受年輕就老了
生兒養女一輩子
滿腦子都是孩子哭了笑了
時間都去哪了
還沒好好看看你眼睛就花了
柴米油鹽半輩子
轉眼就剩下曼聯的皺紋了
政紀深情的唱這歌,想到了自己高中時不認真學習時父母焦慮的面容,想到父母時刻替自己擔心的表情,自己這輩子對不起二老啊,高中時不好好學習,沉迷小說,父母教導自己的時候還硬着和他們頂撞,想到了自己一意孤行和他們對着幹的情景,以至於後來高考失利,只能去一所三流大學裡讀大專,學費還那麼貴,讓本就沒有什麼錢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畢業後的他賭氣般的對父母承諾即使沒有學歷也能打拼出一番事業,賭氣般的來到了這座陌生的城市,整整八年,自己當過銷售,當過餐廳服務生,慢慢的才懂得了父母當年的苦心,這麼多年,父母一直期待着自己能帶一個女友回去,就連這個願望自己的都滿足不了他們,前幾次回家看到父母期盼的眼神,親友好意的詢問,以至於現在他都有些害怕回家,想家,但是不敢回去,不敢面對父母的期望,不敢面對親友的詢問。
一首歌唱完,政紀呆呆的看着一條條彈幕雪花般的飛過屏幕,“叮”的一聲提示音從電腦音響中響起,將政紀從回憶中驚醒,他看到直播間飛過的一個火箭,原來是有網友覺得他唱的好,打賞給了他一個禮物。
政紀露出一絲笑容對着攝像頭說的:“謝謝肥龍在天送的火箭,想聽歌的將歌名打在屏幕上,我看到自然會給大家唱”。
接下來,政紀又接着唱了五首歌,直播間的人數也首次突破了一萬,政紀揉了揉有些發乾的喉嚨,喝了口水說道:“大家等等再發,我嗓子不怎麼舒服,咱們先去查房,看看其他房間,我休息下再接着給大家演唱”,說完,政紀隨便選了一個人數不多的房間點了進去。
政紀掃了一眼,發現這個房間是在播一部叫《火影忍者》的動漫,他也挺喜歡看的,尤其是裡面的宇智波鼬,是他最喜歡的角色,動漫正演到了宇智波鼬收服迪達拉的場景。
屏幕中人們看到鼬擊下將迪達拉擊敗的情景,紛紛在屏幕上發着彈幕,有的說鼬帥,有的說自己也想去火影,而有的乾脆想擁有寫輪眼。
政紀看着動畫中鼬的萬花筒,腦海裡卻想着和動漫中絲毫沒有想幹的事,他想着自己之前的人生,感覺格外的失敗,喜歡的女人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投入別人的懷抱,愛着自己的父母卻無力孝順,如果人生能夠重來那該有多好,他看着屏幕中的鼬,又想着如果要是再有一雙這樣的眼睛,那就更完美了。
政紀呆呆的想着,沒有看到一旁自己剛纔隨手扔到一邊的毛巾正慢慢的從桌子上滑向地上的插座,一滴滴的水還從毛巾中滴落在插座中,終於,毛巾掉落下來和插座連在了一起,而毛巾的另一端,恰好和政紀所做的椅子連在了一起,而政紀還定定的看着電腦,絲毫沒有察覺。
“呲啦啦”電腦的插頭在插座上被水一浸,發出了一陣藍色的火花,一股煙從接口處冒出,與此同時,政紀也渾身不停的顫抖,抽搐不已,電腦屏幕也一閃一閃的波動着,政紀直播間的人看到政紀不停的抽動,紛紛在電腦上打字。
“主播主播,你怎麼了?癲癇了嗎?”其中一個彈幕出現,“主播癲癇發作了啊,誰知道主播家在那啊,快打電話報警啊”又一條彈幕發過。
政紀則不停的顫抖着,頭髮一根根的豎起來,很快,腦袋上就冒出一絲白煙,而他的電腦依然堅挺的運行着,彈幕更加的瘋狂了。
“救命啊,主播觸電了,快打電話救救他啊”一條彈幕發過,一條接一條類似的彈幕從屏幕閃過,還有的好事者跑到了其他直播間發彈幕“xxxxxx房間直播觸電,人已經不行了”類似的信息在每一個直播間瘋狂的傳播,瞬間,政紀的房間人數達到了一百萬,可笑政紀累死累活人數就那麼點,今天出了這麼一出人數居然達到了他夢寐以求的數目。
此時的政紀已經顧不上爲自己的房間人數而開心了,他感覺自己渾身火辣辣的痛,不由自主的顫動着,任何動作都做不出來,他知道,如果沒有人幫他的話,那麼他可能就這麼交代在這個破舊的出租屋裡了,說不定明天報紙上還會第一次出現在自己的名字,“主播觸電直播死亡”。
政紀顫動着看着電腦屏幕上一條條的彈幕,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感覺,一絲解脫,也有一絲不捨,他最後彷彿看到了電腦屏幕中正播放的漫畫宇智波鼬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然後他頭一歪,就此不省人事,在他暈過去的瞬間,電腦也黑屏了,隱約間可以看到一個透明的人影從政紀天靈蓋衝出一頭栽進了電腦屏幕中。
模模糊糊中,政紀半睡半醒間彷彿身處一個黑暗的空間內,看到了宇智波鼬慢慢的走過自己的身前,點了點他的額頭,將自己的眼睛取出,按到了政紀的眼中,政紀感到一陣鑽心的疼痛後,便失去了意識,最後一眼隱約好像看到鼬雙眼流血看着自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