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行傷勢好了不少,已經能下地了,此時斜靠在馬車邊,直衝她翻白眼:“我說姑奶奶,你在別的地方停留都可以,一線城?你看看這地方能住人嗎?”
走了兩裡地,連個像樣的客棧都沒有。分明已經是秋天,這地方也不下半顆雨,地上的土都結成了塊兒。
“你知道江玄瑾爲什麼想讓我幫忙治這地方嗎?”懷玉抱着胳膊問。
陸景行抽了南陽玉骨扇出來,展在身前搖了搖:“你能做什麼我不清楚,但他非要管這不屬於紫陽的地方,擺明是別有居心。”
擺擺手,懷玉道:“人家這回真是冤枉的,這地方唯一的一條河在三年前斷了流,是因爲丹陽的一條河道被改了流向。若是丹陽邊城肯把堵了的河道疏通,這一線城的旱災可以緩解不少。”
陸景行一愣:“還有河道改流這種事?誰幹的?”
李懷玉很是坦蕩地指了指自己。
陸景行:“……”“其實也不能怪我,改流的事是五年前就定下的。那時候一線城的郡守對我不滿,便縱容一線城百姓對相鄰的丹陽邊城掠奪打劫,丹陽無主,我又忙於與平陵君周旋,邊城被一線城的人欺負得夠嗆,百姓自
發地就把河道給堵了。一線城郡守告上朝廷,我把他送來的摺子撕碎還給了他。”
懷玉聳肩:“其實我當時要是有空,就不會選這麼激進的法子了,畢竟連累了不少的無辜的百姓。”
陸景行很欣慰,覺得李懷玉現在冷靜了不少,都知道自己激進了。正想誇她兩句,卻又聽得她道:“直接帶人來一線城,把那郡守打一頓就好了嘛!”
陸景行:“……”
就梧很是贊同地點頭:“兩城矛盾是由那郡守而始,賬的確該算在他頭上。”
“可惜現在人跑了。”懷玉唏噓,往四周看了看,“就剩下這麼一座荒城。”
目及之處滿是黃土,土地裡偶爾有人影,都是在扒拉着乾裂的地,找有沒有能吃的東西。
“咱們在那黑店裡搜出多少銀子?”懷玉問就梧。
就梧答:“不多,也不少,三百多兩現銀和六百多兩銀票。”
點點頭,懷玉看向陸景行:“賣糧食嗎?”
陸景行“刷……”地就抽出個小巧的算盤,敲敲打打地道:“這一線城的生意我向來是不愛做的,但集市上還是開着一家糧鋪,因爲這地方糧價高,一兩銀子一斗米,童叟無欺。”正常的地方,糧價都是三十文一斗,一線城因爲大旱,土地裡長不出糧食,一向都是吃外頭運來的。而這裡還駐守着的官員們都窮兇極惡地在撈錢,導致糧價一路飆升,還留在這裡的,要麼是窮得離不開
天天吃野菜的,要麼就是捨不得家鄉,咬着牙堅守的。
“來打個商量。”李懷玉笑着替他拂了拂肩上的灰塵,“我解決官府,你解決糧食,咱們按五十文一斗來算,如何?”
陸景行把算盤一收:“好兄弟也要明算賬,五十文的生意不好做。”
“我呸!”懷玉罵他,“你要不要臉了?你賣的那一兩銀子裡,一大半都得給官府吧?我替你把官府的壓力扛了,你稅都不用繳,加上薄利多銷,還怕賺不死?”
鳳眼含笑,陸景行搖着扇子道:“你要是應我一個要求,我便幫你。”
“你說!”
指了指她的肚子,陸景行道:“讓它管我叫爹。”
兩個多月的肚子,還是平平坦坦的,但被他這麼一指,李懷玉突然覺得一沉,下意識地就伸手撈了撈。
“你有毛病啊?”她皺眉,“叫乾爹還差不多。”
陸景行搖頭:“你知道我最討厭的人就是江玄瑾,拿他沒辦法,把他兒子搶了倒是不錯。”
這都是藉口,懷玉清楚得很,陸景行是怕她一個人把孩子生下來招人非議,也容易跟江家人再牽扯。
可是……哼笑一聲,她道:“該是誰的就是誰的,有什麼事我自己扛着。”
話說的真是硬氣,陸景行道:“你做事能不能想想後果?”
“我想了呀。”懷玉叉腰,理直氣壯地道,“可比起別的,我覺得你的幸福比較重要。”
“這麼多年,我已經麻煩了你很多次了,就算一開始有恩於你,你也早還清了,沒道理還帶個小傢伙拖累你,讓你過不了自己的日子。”
“你以爲老子沒想過直接改嫁算了?看他和白璇璣在一起,老子也不舒服得很啊,但是不行。”
苦笑一聲,懷玉垂眸:“孩子的爹是他,換成誰都不行。等他懂事,我會告訴他他有個正兒八經的老爹,但墳頭的草已經比他還高了。”
陸景行:“……”
“這事兒你就別操心了,讓人運糧吧,我去郡守府看看。”
帶上清弦白皚,她上了馬車就走。
陸景行僵硬地站在原地,捏着扇骨的指節泛白,良久才展開扇子,擋了眉眼道:“這人怎麼這麼不識趣?”
一點逾越的機會也不給他。
就梧同情地看着他,道:“殿下是爲您好。”
“誰稀罕?”陸景行悶聲道,“老子想娶她。”
“可殿下心裡有紫陽君了。”就梧道,“哪怕不能在一起,別人也進不去。”
“你說話別這麼絕對。”陸景行輕哼,“不到入棺的那一天,誰會知道結果究竟如何?”
人的心境本就是個隨時在變化的東西,沒有任何一種感情是能維持一輩子的,更何況是分隔兩地的兩個人。
紫陽城發生了一陣騷動。
本是要被主城幾位官員迎回去的紫陽君,突然改了主意,調動了一萬駐軍,駐紮陰平。外人皆是不解,好端端的調兵幹什麼?江焱也不明白,不敢去問江玄瑾,倒是跑到了江深跟前。
江深捱了家法,一直閉門不出,躺在屋子裡發呆。聽江焱一陣吵嚷,他不耐煩地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紫陽是他的地盤,他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江焱嚇得一哆嗦,很是委屈地道:“你們最近都是怎麼了?小叔不愛理人,連二叔您也這般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