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走了有半柱香的功夫,前方忽然一陣鐵鏈響動的聲音傳了過來,聲音彷彿是從幽冥之中傳來了的一般,聽着讓裴無名感覺骨頭都有些發寒。
“快躲起來。”
邪道士聞聲連忙一把拽住二人,找了一處大石頭躲在了後面。
等到三人藏好身形之後,再偷偷往前方一看,目力所及之處,赫然發現那忘川的河邊一隊陰兵走了過來,這些陰兵統一身着鎧甲,看起來十分威風。
不過陰兵手中還握着一根長長的鐵鏈,那些鐵鏈的後端則繫着一大隊的鬼魂,看起來很是滲人。
這些鬼魂一個個垂頭喪氣的,看起來精神狀態非常不好。
而且他們的衣服也很破爛,甚至多數人的身上還有傷,被鐵鏈綁住的地方更是早就磨破了皮,整體看起來很淒涼。
“這是什麼情況啊?”裴無名暗自嚥了咽口水,躲在巨石後面疑惑的詢問。
“這些都是陰兵。”
邪道士則是壓低了聲音,一本正經的解釋:“這些被鐵鏈繫着的鬼魂,生前都是罪大惡極之輩,他們死後也不得安寧,如今正要被抓到封都城中去經受下油鍋的煎熬。”
“下……下油鍋……”
聽到這三個字的剎那,裴無名的心臟一陣砰跳不止,以前只是聽老一輩的人說過什麼上刀山下油鍋,但裴無名只當那是傳說罷了,哪裡料到居然真有其事。
“那他們下了油鍋,豈不是就死了?”
“連投胎的機會都沒有了?”裴無名在暗處偷偷望着那些被鐵鏈鎖住的鬼魂,心中還頗有一些惋惜。
雖然說這些人生前確實是罪大惡極,但是連一個投胎的機會都沒有,也未免有些太狠了。
“有些會死,有些不會。”
邪道士搖了搖頭,迴應道:“有些鬼魂的意志力比較強大,下了油鍋之後,還能活着出來,但有些意志力比較差的,下油鍋之後就直接灰飛煙滅了。”
“那些意志力強一點的,從油鍋出來之後,如果能倖存下來,那麼只需要在封都城中關押三年的時間,這三年的時間裡每個月下一次油鍋,堅持完三年以後,就能獲得重新投胎的機會。”
“當然前提是要改過自新,如果還是像在凡間一樣窮兇惡極的話,那麼就會一輩子都關在豐都城裡,每個月下一次油鍋,直到死亡爲止。”
“太可怕了。”
裴無名嘴角微微一陣抽搐,哆嗦道:“原本我以爲凡間的刑法已經足夠可怕了,想不到這陰間的刑法居然比凡間還要可怕幾百倍不止。”
“不過話又說回來,像右相那樣的人,是不是死後得下很多次油鍋啊?”
“右相?”
“你是說當朝那個姓李的宰相嗎?”邪道士側過身去打量了裴無名一眼,饒有興趣的詢問。
“對啊,就是他。”
裴無名估計也沒有料到對方居然也知道右相這麼一號人物,不由得打趣道:“你說像右相這種罪大惡極的人,以後死了會不會被關於十八層地獄裡受苦啊?”
“當然會,而且他就在十八層地獄啊!”邪道士厥了厥嘴,一臉的興災樂禍。
“什麼意思啊?”聽他這麼一說,頓時引起了裴無名的興趣,從對方的神色來看,似乎很篤定的樣子。
“很簡單啊,他已經死了。”
邪道士眉毛一揚,不急不徐的說:“上個月我在黃泉路上攔路打劫的時候,看到了黑白無常押着他進入黑狗山。”
“當時我看此人一身的氣場,想必不是尋常人等,於是就跟過去瞧了瞧,哪料到在忘川河邊偷聽到了黑白無常的談話。”
“當時黑白無常很明確的說此人要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之中,受刀山火海十年的酷刑,之後再打入畜生道,做一輩子的豬!”
“真的假的?”
對於這樣一個爆炸性的消息,裴無名心中多少還是有些不太敢相信的,不可一世的右相,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呢,這太匪夷所思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好像這個邪道士也沒有理由騙自己啊,畢竟右相死不死,和邪道士又沒有什麼關係。
“當然是真的,不信的話,你可以等見到閻王爺的時候,翻一翻他的生死簿,這一切不就瞭然了?”
“真是惡有惡報。”
裴無名咬了咬牙,心中卻有些欣喜不已,這大概也是他活了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聽到別人死亡後他還能笑得出來的一次了。
“那你既然在這黃泉路上藏了這麼多年,可知幾個月前曾有一個叫尉遲少澤的人從黃泉路經過啊?”
“尉遲少澤?”
邪道士眼珠子微微一轉,詢問道:“此人是不是大約在半年前死亡的,死後身上還帶着一股龍氣?”
“年紀大約在二十左右,長安人士,是不是?”
“沒錯,沒錯。”
一聽對方能把尉遲少澤的情況描繪得如此清楚,可見他肯定就是尉遲少澤本人了。
當下點了點頭,迴應道:“當初尉遲少澤就是被東海惡蛟打死的,所以死後身上帶着一股子龍氣。”
“這麼說來,你是見過他了?”
“見是見過……”
邪道士尷尬的咧了咧嘴,笑道:“我每天都潛伏在黃泉路上,基本上大多數從黃泉路上經過的魂魄,我都見過,尤其那些比較顯眼,我會特別留意。”
“這個尉遲少澤卻是一個例外,他被黑白無常帶往地府的時候,黑白無常對他特別客氣,甚至都沒有給他上枷鎖。”
“到了地府之後,據說此人並沒有直接投胎,而是被閻王安排到了什麼地方去,具體什麼地方我也忘了,總之他到現在還沒有投胎。”
“啊?”
一聽尉遲少澤還沒有投胎,他頓時心中又驚又喜。
驚的是尉遲少澤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否則幾個月了還沒有投胎,這不正常啊。
喜的是既然他沒有投胎,那這回地府之行,豈不是可以見到這個老友了?
“那你知道他具體在什麼地方嗎?”
“我要怎麼樣纔可以見到他?”裴無名連忙急切的追問了起來。
“這……”
邪道士無奈的搖了搖頭,迴應道:“這我就沒有辦法了,而且我也不知道他被帶往了何處,再者地府很大,有十殿閻羅,還有阿鼻地獄,阿修羅道場,地藏道場,十八層地獄等等不一而足。”
“他具體被帶到了哪裡,我是一無所知的,但如果你想找他的話,倒是可以去問一問判官,也許判官會知道。”
“不過……”
說到這裡邪道士又話鋒一轉,詢問道:“你該不會就是想去地獄找你那位叫尉遲少澤的朋友吧?”
“如果是的話,我勸你還是放棄吧,人死不能復生,何況他還死了那麼久,你找到他的魂魄也毫無意義啊,說不定還會搭上自己一條命,只是爲了見一面,不值得。”
“我當然不是爲了找他。”
裴無名搖了搖頭,解釋道:“這回我是爲了調查凡間一件冤案,這纔到地府來的,爲的是帶回冤死者的魂魄,助他還陽。”
“此人才死了三天而已,如果他陽壽未盡的話,應該還有機會還陽,所以我想試一試。”
“死了三天?”
聽裴無名這麼一說,邪道士反而有興趣了。
“他叫什麼名字啊?”
“大概什麼年紀,哪裡人氏?”
“是男是女?”邪道士一連竄的提問,簡直如同珠連炮彈似的。
“男的。”
裴無名略一思忖,迴應道:“嶺南人士,大約二十歲不到,長得眉清目秀,剛死了三天而已,穿着打扮像一個讀書人。”
“名字叫做何元,不知道你見過沒有?”
“沒有。”
邪道士搖了搖頭,嘀咕道:“此人我還真沒有見過,可能他與黑白無常通過的時候,我沒有看到吧。”
“不過生死薄上面肯定會有他的記錄,如果你們能拿到生死薄的話,一切都好說。”
“別說話了,那隊陰兵馬上就到面前了!”
這時青魚忽然伸手拍了拍二人的肩膀,示意他們不要再言語。
二人聞言連忙屏住了呼吸,躲在巨石後面一言不發。
聽着哐當哐當的聲音不斷從眼前飄過,最終慢慢的走遠,三人這才稍稍放鬆了一些。
“那隊陰兵應該走了吧?”裴無名四下打量一眼,見並沒有其它的異常,於是小聲嘀咕了起來。
“對。”
邪道士略一點頭,復又指了指前方的一座小山,輕聲道:“你們兩看到那座山峰了嗎,那便是望鄉臺了。”
“人死了之後,在進入地府之前,會先過望鄉臺,從那裡可以看到凡間生活過的地方,但只能看一眼,最後便會被推着過奈何橋,過了奈何橋之後,生前一切就與這一世無關了。”
“而我們要去的話,就是望鄉臺的北側,也是一個極陰之地。”
“等到了望鄉臺之後,咱們避開那些路過的陰魂和鬼差,直接到山的北側去。”
“不過等到了北側之後,就得靠你們兩了,我身上沒有菩提蓮護身,再加上一身的邪氣與結界相沖,所以沒有辦法靠近。”
“能不能救出我的妻子,希望就全系在你們二人身上了。”
“沒問題。”
裴無名謹慎的點了點頭,安慰道:“功夫不負有心人,你在這不見天日的黃泉路上等了這麼多年,肯定會和你妻子團聚的。”
“那就先謝謝你們了。”
邪道士無奈的苦笑一聲,然後帶着二人疾步朝着前方奔去。
也就一會兒的功夫,三人就已經來到了望鄉臺的北側。
北側是望鄉臺的背面,而通常鬼魂過奈何橋之前,要經過的是望鄉臺的南側,也正因爲如此,所以望鄉臺的北側人相對比較少,平日裡基本上是看不到任何鬼魂經過的。
但是出於謹慎的考慮,三人到了北側之後,還是在山腳的枝林裡潛伏了一會兒,直到確認沒有任何的異動之後,這才從樹林裡出來。
出了樹林之後,邪道士指了指北側半山腰上的一個山洞,提醒道:“看到那個山洞了,那就是關押我妻子的地方。”
“待會兒你們進入山洞之後,把山洞裡的封印給打開,就能將我妻子釋放出來了。”
“救出我的妻子之後,你們一起下山來,我在樹林裡等你們,不過你們要記住,一定要在一柱香內打開封印,否則響動過大的話,會引起鬼差的注意。”
“一旦有大量的鬼差過來,那咱們就很難再脫身了。”
“你們只有一次機會,明白嗎?”
“明白。”
裴無名冷靜的點了點頭,然後側身與青魚對視了一眼,青魚則是淡定的點了點頭,二人一起往山上疾步而去,不一會兒的功夫便來到了半山腰上。
望鄉臺是一座石山,山中長着一些裴無名和青魚從來也沒有見過的怪樹,這些樹和凡間的樹不一樣,因爲這些樹的顏色並不是綠色的,而是灰色的,看着沒有什麼生機,但卻又是實打實的樹。
在望鄉臺的頂端,則有一塊巨大的石頭,那纔是真正的望鄉臺,只有站在那塊石頭上,才能看到人間的生活過的場景,所以每一個入六道輪迴的鬼魂,在進入地府之前,都會被鬼差帶着到望鄉臺上走一走,看看自己當年生活在人間的場景,之後便過奈何橋去投胎,前塵往事一筆勾銷。
二人來到了半山腰之後,並沒有急着進入山洞裡,而是站在山洞躲藏了一會兒,之後青魚又用自己並不算太強的神識在山洞裡探查了一翻。
神識探查過後,並沒有發現山洞裡有什麼怪異的地方,也沒有探知到特別強烈的危險。
“怎麼樣?”
裴無名站在青魚的身後,壓低了聲音詢問。
“好像沒有什麼異常。”
青魚搖了搖頭,嘀咕道:“這個山洞裡確實有一股道門罡氣瀰漫,不過並不算特別強大,除此之外,沒有什麼妖邪之氣存在,想必那邪道士並沒有騙咱們。”
“在山洞裡大約五十米左右的地方,有一個結界,這個結界擋住了我的神識,所以我暫時還不知道結界後面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