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丞相一臉義正辭嚴,這番話說得大義凜然,連尹莫幽都爲他這手以退爲進的招數叫絕,皇上只需要稍微一查,自然就知道,田氏與尹倩兒能進到這裡,到底是誰做的手腳。
他連瞅一眼皇后都不曾,那坐在上座的皇后卻再也坐不住了,心裡暗罵着老狐狸,卻絲毫不敢懈怠地起身下了臺階:
“皇上,是臣妾考慮不周;剛剛衝撞陛下的田氏是臣妾的外甥女,姐姐過世早,臣妾可憐她幼年孤苦,就常接她入宮照顧,她小時候乖巧伶俐,皇上見時也曾誇讚過,如今她長大後嫁給尹丞相爲妾,對我慕孺情深,時常差人問候;
如今尹府事務繁多,嫡女尹莫幽被寧王退婚後,臣妾擔心影響到倩兒的婚事,就想着請她們母女倆過來,讓倩兒露露臉,幫她找戶好人家;
尹府主母白氏與尹莫幽,一貫不喜歡參加此類宮宴,往常都是田氏母女陪着老太太前來的;
臣妾沒想到白氏思父心切,會帶女前來,想起來後就派人又送去了兩張請帖,今兒尹倩兒跳舞,事出意外,皇上要懲罰就懲罰臣妾好了;
試想,這母女倆沒有請帖,未知能否入宮,怎麼可能有所預謀,故意擾亂聚會?”
廖塵封眸光如電,冷冷地盯着她,剛剛自己都要下令打死尹倩兒了,也不見她說一句話,如今見尹丞相要追究,這纔出來做假好人了。
他沉吟半晌開口:“朕只知道這場聚會被她們搞得亂七八糟,天家威嚴何在?至於有沒有預謀,只需要把她們交給內府審問,自然就知來龍去脈。”
皇后哪裡敢讓內監審問尹倩兒母女?
到時候拔出蘿蔔帶出泥,皇上要是知道她連皇子都敢設計羞辱,她這後位定然難保。
莫皇后當即普通一聲跪下:“皇上,這一切都是臣妾失查,要懲罰就罰臣妾好了,倩兒還是個孩子,她不過心性虛榮,用些小心思,想要在大家面前表現更好一些罷了;
尹丞相總共就這兩個女兒,一個你已經下了聖旨讓去青州賑災了,剩下的這個又剛剛纔被鷗鳥啄成這血肉模糊的模樣,她哪裡撐得到內府審問?
還請皇上看在尹丞相爲國操勞的份兒上,看在臣妾對這對母女呵護掛念的份上,放過她們母女倆。”
皇后是個聰明的,她試圖拉尹丞相站在自己這邊的陣營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尹丞相是什麼人,位極人臣,哪裡可能任人魚肉,吃這種啞巴虧!
加上前番被田氏下了邪術,今番田氏剛出祠堂就又在宮裡招惹禍事,在尹丞相看來,如果不是面前這多事的女人惡意利用,攪和不休,田氏母女哪裡有這番膽子?恐怕連宮門都進不來。
廖塵封面無表情,難道皇后當真與丞相都有交情到當着他的面把他當傻子的程度了嗎?他的視線涼涼地移向尹丞相。
尹丞相一看皇上臉色,當即跪下,沉聲道:
“微臣感謝皇后對田氏母女的庇護,但國有
國法,家有家規;
倩兒不過是個養在深宅大院的弱女子,與外界少有接觸,她心思善良單純,皇后卻說她什麼‘心性虛榮,用些小心思,想要在大家面前表現更好一些’這樣的話,微臣不敢苟同;
倩兒本份柔順,秀美可人,微臣視爲掌上明珠,本就是深受衆人矚目,相府小姐哪裡需要用什麼心思來在大家面前表現?
更不要說什麼‘讓倩兒露露臉,幫她找戶好人家’這樣的胡話,自古以來‘一家女,百家求’,微臣不才,也不至於委屈到自己的女兒,好像只有勞煩她的姨姥姥,才能幫她嫁出去一樣;
倩兒此番入宮,卻被傷成這副模樣,定是被人陷害,還請皇上爲微臣做主,幫弱女討回公道。”
“丞相!倩兒受傷成這番模樣,你身爲父親,怎麼忍心讓她雪上加霜,再受內府懲罰?”
皇后一看尹丞相不僅不承受她的引導,還在追究真相一事上糾纏,當即厲聲呵斥。
“皇后的職權在皇上的後宮裡,臣女的安危自有我這做父親的負責。”尹丞相越看越覺得皇后的手伸的太長,當即寒着臉拂袖冷哼。
皇后頓時氣結,一轉眼看到人羣裡擠出來一個讓她火大的女子來,更是憤怒。
尹莫幽此時已經帶着宇青過來,幫父親砸皇后的場子了,只見她走出人羣,恭敬有禮道:
“臣女見過皇上、皇后娘娘,臣女粗通醫理,妹妹的傷自有我來做前期護理;宇王爺是有名的國醫聖手,由他過來幫着指點,妹妹的傷勢父親儘可以放心;
倒是抓緊時間查明真相,幕後黑手到底是衝着誰來的,纔是最要緊的事,如若是衝着聖駕來的,那我們尹府滿門萬死也難辭其咎。”
聽的人瞬間都神色肅然。
終於有個人當着皇后的面,說出來此事的危險程度了。
皇后氣得轉身走回座位,看了看臉色鐵青的皇上,咬咬牙,與他並肩坐了。
廖塵封臉上露出一抹涼薄的笑意,對尹莫幽說道:
“呵呵,青州郡主,你倒是個知恩圖報的,剛剛受了朕一點賞賜,就知道惦記朕的安危,真是令人欣慰,過去瞧瞧你妹妹的傷勢唄。”
說完擺手,準了她過去照顧尹倩兒。
大夥兒都覺得這話是對皇后說的,田氏母女如此驚了聖駕,皇后只想着息事寧人,還威脅這丞相大人一起遮掩事實,這用心真是令人費解;皇上這是在罵她是隻喂不熟狗,得了皇家那麼多的榮耀,竟然不把皇上的安危放在心上。
尹丞相看皇上準了請求,再看到尹莫幽帶着宇青過來,頓時鬆了一口氣,他朝宇青拱拱手道:“有勞宇王爺了。”
宇青大刺刺地對他擺擺手,然後朝着皇上拱手見禮,幾步就走到了尹倩兒的身邊。
尹莫幽手裡抱着宇青的醫療箱,打開箱子蓋,取出棉紗,蹲下身小心地擦拭尹倩兒臉上的血痕。
“啓稟皇上,田氏掌刑已經
完畢。”太監進來回稟。
上座的廖塵封擡手,黃色廣袖帶着冷風:“拉她上來回話。”
田氏被兩個內監拖入殿內,兩個臉都被打成了紅色,但是詭異的是,既沒有流血,也沒有腫,就連受刑的田氏也只覺得臉木木的,並不知道自己受傷的嚴重程度。
熟知宮內刑罰的人都知道,這是爲了便於回話,其實受刑者的臉上的血肉組織,早就被打成了肉醬。
換句話說,田氏的臉即便沒有貓兒小白的抓痕,這一次掌刑,三天後,她只怕連張麪皮都不會有了。
那田氏一看皇后冷厲的眼神,嚇了一跳,再看到尹莫幽蹲在尹倩兒的身邊擦拭傷口,頓時驚得魂飛魄散,掙脫兩個太監的掌控,撲過去一把把毫無防備的尹莫幽推倒在地上,護在尹倩兒身上,回頭對尹丞相哭道:
“老爺,快喊御醫來,莫讓尹莫幽靠近她,她纔是害得倩兒這麼可憐的罪魁禍首啊!”
這賊婦是要尹府垮掉嗎!
尹丞相一聽這田氏的話,氣得想一腳踹死她,當即過去跪下,向皇上說道:
“啓稟皇上,此婦人乃皇后保媒送與臣下的妾室,說是她的外甥女;
微臣今兒豁出臉面不要了,只說這田氏在尹府,整日鬧得雞飛狗跳——”
此時尹莫幽已經從地上爬起,她膝行到尹丞相面前,含淚抓住他的胳膊乞求:“父親大人,求你不要說了,家醜不可外揚,再說得多,你有何面目站立朝堂之上。”
尹丞相看尹莫幽如此懂事,時時處處都與她娘一樣,護着他的顏面,自己以前偏聽偏信,任由田氏拿捏她損害她,當即更覺酸楚,他咬咬牙推開尹莫幽,面朝皇上:
“皇上,老臣今兒就不要這張老臉了,只說田氏嫁到尹府,皇后三天兩頭的宣見、賞賜,令得她尾巴都翹到了天上,毫無尊卑之念;
也不知道皇后給她許諾了什麼,促使她肆無忌憚地各種手段用盡,誹謗陷害白氏母女,妄圖取而代之;
幽兒的壞名聲,就是她四處傳揚的;
白氏也被她陷害,被關家廟半月有餘,微臣一忍再忍,今兒您也看到了,她到了如此地步,竟然還想着把幽兒拖下水,恨不得整個尹府的人都死無葬身之地;
如此無德之女,實非家宅之福,微臣請求皇上做主,讓皇后娘娘把她送回孃家管教,尹府的廟小,盛放不下她這尊大神。”
這番話說完,伏在地上已經泣不成聲。
尹莫幽也跪在地上哭得擡不起頭。
廖塵封長嘆一聲,側頭看着怒目圓睜的皇后:
“這都是你做的好事,一個毫無見識的粗鄙婦人,都能借着你的勢把朕的丞相給逼到如此絕境,把尹府給攪和得烏煙瘴氣。”
皇后慌忙起身,跪下辯駁道:“皇上,尹丞相貴爲宰輔大臣,俗話說,治國當如治家,看他做丞相之後的政績,皇上能相信他是個被一介婦人左右的人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