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莫幽凝眉,瞧着她那容易滿足的笑臉,心裡暗想,怪道這一世早些遇到了青玥,原來是因爲她的奇衣閣。
“你姐姐?”尹莫幽努力地想了想,想不起來青玥姐姐的模樣。
“喏,她找過來了,嘻嘻,我走了,她好凶的,免得害得你不舒服。”青玥挑起裙角轉身就要走開。
“無妨,這裡左右無人,再兇也不丟臉,我正好順便認識一下搶走你衣裙的姐姐。”尹莫幽探手拔了一顆水裡的小植物,指甲輕輕掐了下肥厚的小圓葉,確定自己不曾見過,就擡手收入了衣袖裡。
“呀,你從水裡撈出來的是什麼?好可愛的小水草,做盆栽再合適不過!”青玥笑着看向水裡,她也好想要一枝。
尹莫幽身子坐在地上,努力地俯身,探手掐過來一支遞給她。
青玥立馬笑得眉目彎彎,細白的手指小心地摸摸那肥嫩的白色球狀根:“真好看,謝謝你,你對我真是太好了。”
尹莫幽看着一顆小水草都能讓她如此開心,心裡無端有些同情。
誰說長成美人就是好事,面前這位顯然就因爲長得太過醒目好看,就被姐姐嫉妒,被朋友孤立,她太瞭解這個年齡段女孩子的小心思了。
“青玥,快過來,誰讓你亂跑的。”一個清脆的女聲滿含着斥責。
尹莫幽順着聲音看過去,只見一個身材高挑的十六七歲的女孩子正繃着臉朝着她們的方向。
她身上穿着翠竹色彩繡牡丹織金錦的褂子,下面是雪白色彩繡祥雲紋天香絹百褶裙裙,衣裙稍微有些緊,反倒把她發育成熟的身材包裹得玲瓏有致。
這衣服青玥穿着定然會襯得愈發嬌嫩迷人,她的皮膚明顯沒有青玥白,襯得整個人看起來都不怎麼精神,頭上那套翠玉頭面,明顯比青玥只插着一顆白玉簪花來得隆重,來得富貴。
青玥朝她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地小聲道了別,轉身就跑,手裡搖晃着那支可愛的小水草:
“姐姐,你瞧,這小東西多可愛,我得去找個花盆,把它養起來。”
那女子看看她手裡的小水草,擡手一巴掌打在她的手背上,青玥的手痛得一顫抖,那水草就掉到了地上。
“姐姐~!”青玥驚慌地撒嬌,彎腰就要去撿。
那女子擡起石榴紅的繡花鞋,狠狠地踩在那小水草上,然後擡腳,踢到了荷花池裡,示威一般瞪了尹莫幽一眼,然後拉着青玥的手就走,口中不遮不掩地惡狠狠說道:
“離她遠點,你不要命了!”
尹莫幽看一眼就知道,青玥不是她這個姐姐的對手,那麼天真嬌憨的可人少女,卻要嫁給一個比自己父親年齡還大的老男人。
她說得對,在宮裡得罪了皇后以及最得寵的麗妃,怎麼瞧着都像是不要命了。
再次仰頭,凝望隔着荷塘的那座小小的古舊的宮殿檐角,她的心痛得一抽一抽,那裡,此刻那個人正在做什麼?搖搖頭甩去不好的記憶,她無聊地起身離開。
不喜歡這裡,就不多待吧!
沒
有人知道這個荷塘,她曾經無數次地在這裡坐過,沒有人知道,上一世在這裡,留下她無數的對那個無良之人的美好幻想與憧憬。
她轉身離開,意外地看到那個幫她取衣服的宮女胳膊上挎着小包裹,正在遠處四下尋找,就快步走了過去。
“尹小姐,您在這裡啊,讓奴婢好找。”那宮女看到她如釋重負,擡手用衣袖擦擦額頭上細密的汗水,笑意殷勤。
“你可以走了。”尹莫幽接過包裹,轉身就往昌慶宮走。
那宮女小跑着跟上:“尹小姐,此時昌慶宮裡老太太與夫人想必已經歇下了,老人家眠淺,你這時候過去,會不會聒噪到她老人家?”
尹莫幽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停留在她乾淨的宮女服上,只見那白色襯裡的交領上一絲汗水都不曾有,而她的臉上卻細細密密的都是汗。
這意味着什麼?
說明這宮女壓根兒就不可能到外城去幫她取衣服,因爲這麼短的時間,她不可能取衣服回來還把她身上被菜汁濺髒的衣服也換了。
猶豫間,只見尹倩兒穿着靚麗的仕女宮裝,從朋友圈裡走了過來:“姐姐,你怎麼還沒有換衣服,這菜味兒,虧你受得了!”
“還不是你,笨手笨腳的,搞得我如此狼狽,你剛纔去昌慶宮祖母她們的休息室了嗎?”尹莫幽看尹倩兒那臉色虛僞的笑,不由有了與她耍耍的心思。
“去了,祖母與夫人已經歇下了,我怕吵醒她們,又看你沒在屋裡,就出來找找看。”尹倩兒聽得她的指責,臉上有些難堪一閃而逝。
尹莫幽面上露出猶豫之色,想了想道:“確實可能會吵醒她們,可是,不去那裡還能去哪裡?這衣服上的味道難聞死了。”一副急着換衣服卻又無處可去的模樣。
那宮女也做出思考的樣子,忽然好像想起來什麼,笑道:“奴婢險些忘記了,那邊就是一座小宮殿,供平日裡灑掃的太監居住,清淨得很,奴婢帶你過去換吧。”
尹莫幽凝眸看看那座不大的宮殿,正是她剛剛坐在荷塘邊凝望的那座。
她的鳳眸微微眯起,如果細看,你會發現她的瞳孔此刻正緊緊地縮着。
什麼狗屁太監居住,那地方她太熟悉了!
她眺望着那一角從花間柳梢露出的飛檐,它建在御花園最偏僻的一角牆外,她很清楚那宮殿另一側的隔壁,就是堪比鬼屋的冷宮。
那個幾乎被世人遺忘的三皇子廖智遠,前世那個欺她辱她殺她的負心人,此刻就默默地蟄伏着,等待着一飛沖天的機會。
尹莫幽看看那宮女,一字一頓地說道:“是嗎?別誤闖宮殿,惹了哪位貴人,就不好了。”
“讓你去皇后那裡換,你不去,這不是自找苦頭嗎?走吧走吧,不就是換件衣服,我也跟着你伺候。”
尹倩兒說着就挽着她的胳膊,一點都不擔心嶄新的宮裝蹭髒。
尹莫幽沒有再說什麼,於是三個人就一起沿着荷塘,往另一側的宮殿走。
不遠處的青玥看她們走近了,就打招
呼:“尹姐姐,你們去哪裡?”周圍閒聊的小姐們都把視線停留在尹莫幽的身上。
“把身上這衣服換換。”尹莫幽擡手比劃了一下。
於是衆人目送着她們離開。
說是宮殿,其實很寒磣,只有最裡邊的三進主房,兩側連耳房都不曾有。
“尹小姐,你們在這裡稍等,奴婢進去看看,有沒有灑掃的太監在裡邊休息。”宮女說着就伸手接了她手裡的包裹,走了進去。
尹莫幽揹負雙手,不動聲色地打量這熟悉又陌生的小院。
當年,她寂寞地待字閨中,默默無聞的三皇子向她提親,表達明顯的仰慕之心,她幾乎是感激涕零地嫁給了他,心想,既然是皇子,再不濟也比普通大臣家好,哪裡知道,新婚後揭開蓋頭,入眼就是這樣簡陋到寒磣的小院。
雖然尹丞相已經盡力地弄了像樣的傢俱與日常用具,可那殘破的宮殿,他也沒有權利去找人動工修建。
可憐她堂堂相府嫡女,屈居與此。
偏偏,當時她不僅不覺得自己可憐可悲,反倒爲廖智遠的處境生出無盡的同情來,用盡一切方法,幫他籌謀,一步步地改變他的地位。
她的回憶被一陣腳步聲打斷,視線有了焦距,就看到面前站着那個宮女。
那宮女微微福了福身:“尹小姐,三個房間奴婢都看過了,空無一人,所幸還算乾淨,您這就過去吧。”
尹莫幽視線掃過那三個開得方方正正的屋門,無端打了個寒戰,要利用廖智遠,來毀了她的名聲嗎?
真是可笑的孽緣!
今兒不曾在宴會上遇到他,本就在尹莫幽的預料之中,哪裡知道,這注定的孽緣,即便躲,也躲不過。
尹莫幽一步一步地往裡走,走到正堂門口的時候,她腳步一頓,疑惑道:“裡邊真的沒人?”
那宮女連忙搖頭。
尹莫幽又朝身側的尹倩兒看了:“怎麼聽着好像有什麼奇怪的聲音,你聽到了嗎?”
尹倩兒對她嫣然一笑:“姐姐,別自己嚇自己了,青天白日的,不就是咱們的呼吸聲嗎?”
說着對那宮女遞了個眼色,兩人一左一右,抓了她的胳膊,笑着勸着就往房裡拉。
尹莫幽毫無警覺地跟着她們入內。
尹倩兒看尹莫幽絲毫不曾防備,陰森森地勾勾脣,反手關上房門。
房內傳來細細微微的呻吟聲,帶着男子的不安與焦灼。
三人轉過那道格擋着房門的蘭金紫檀屏風,就看到錦緞鋪就的牀上,躺着一個年輕的男子。
聽得聲音,那男子擡頭,只見他五官扭曲着,面上滿是豆大的汗水,一雙鷹隼一般的眼睛泛着紅豔的血絲,身體在牀上難耐地扭曲着,狠狠地盯着那宮女:
“金鎖,你到底給我吃了什麼?”
那宮女毫不客氣地笑道:“三皇子,當然是給你吃了好東西,金貴得很,皇上吃了都讚不絕口哪,今兒給你送個相府嫡女開開葷,以後你就找到大靠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