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莫幽伸手挽着孃親胳膊,輕笑:“值得一請嗎?請不請她們都會到,最是喜歡迎高踩低的看熱鬧。”
白氏朝着梨花木櫃門上鑲嵌的穿衣鏡照照,挑剔地打量自己,確實挑不出什麼毛病,就是覺得有些亮得耀眼,隨口道:“咱們這就出去?滿身簇新的衣裳,覺得束手束腳的。”
尹莫幽嬌笑道:“娘,你莫拘束,這樣的顏色,也就你能穿,能鎮得住,那些個姨娘,連穿紅的資格都沒有,不定有多眼紅,偏偏你也不知道用自己的特權壓死她們,還容得她們在眼前跳騰。”
“以後不會了。”白氏拍拍女兒的手,她雖然外表溫順,卻本是心性堅定之人,經歷劫難只會更加明/慧,斷然不可能被磋磨掉性子。
白氏氣勢雍容地站在門口,輕輕地清了下嗓子。
馨菊、紫芍兩個丫頭立馬就退後兩步行禮:“夫人好,大小姐好!”
白氏笑吟吟地擺手免了,這才居高臨下地瞧着三個姨娘。
那三位擡眼看到白氏,都驚訝得恍如看到神仙妃子,一時愣怔住了,誰說白氏來這院子時禿着髮髻,衣服都是廟裡的?
害得她們急慌慌地過來看熱鬧,連收拾一下自己都不曾,誰知道一瞬間就變成這樣了,瞧着那衣服的顏色質地,以及時新的款式,心底又是羨慕又是嫉恨。
白氏不動聲色地把她們的反應收入眼底,淡淡道:“三位姨娘不是說前來問安的麼?“
王姨娘反應快,利落地行了個禮:“夫人和大小姐好,多日不見,姐姐神采更勝從前,我們這都看呆了。”
白氏不曾言語,冷眼瞧着張姨娘和李姨娘,等着她們見禮。
張姨娘無奈藉着咳嗽低頭,怯弱得像軟柳扶風,含含糊糊地見了禮。
她也是讀書人家出身,是青州知府張金山的庶女,相貌才情具是極好,送入尹府頗能得尹丞相青眼。
尹莫幽前世對她的印象只是怯弱清高、還算知書達理,不曾想這一見面竟然如此輕慢孃親,當即不悅地拉着娘後退兩步:
“娘,張姨娘咳嗽,想是受了風寒,連見個禮都歪歪扭扭站不住,讓她回院子裡養着好了,別把病氣過給了你。”
衆人都啞然暗笑,這回張姨娘搬起石頭可算是砸到自己的腳了。
張姨娘也氣得粉面漲紅,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擡頭,滿眼哀憐地望着大夫人白氏,淚珠兒就落了:“夫人見諒,賤妾身體無礙,只是過於掛念夫人,有些激動才咳嗽的。”
她可不想走,這院子如此熱鬧,她還看到尹丞相正被幾個商鋪管事圍着奉承,琢磨着待會兒如何吸引他的心思。
李姨娘連忙見禮,開口打圓場:“夫人,張姨娘確實沒病,您就原諒她一遭兒。”
雖然衆人都知道張姨娘一貫如此恃寵生驕,就是習慣給夫人添堵,這話卻無人明着說出,李姨娘如此落井下石,等於坐實了張姨娘輕慢不願行禮的事實,讓張姨娘的臉更加蒼白。
往常白氏一看
張姨娘掉淚就心軟,有李姨娘打圓場常常都是裝傻,順着臺階就下,這回仍然是滿臉憐惜:
“李姨娘說得有禮,我素來知道張姨娘最是知書達理,我看你剛纔咳嗽很厲害,像着了風寒,還是讓郎中瞧瞧更爲妥當;何況今兒老太太也要來,老人家身子弱,如果病氣過給了她老人家,咱們做晚輩的,哪裡忍心?”
這番話實在說得高明,連尹莫幽都叫絕,張姨娘更是張口結舌面紅耳赤,辯解不得、懊悔得腸子都青了。
白氏繼續體貼道:“馨菊,喊張姨娘的丫鬟過來,扶她們主子回去,讓管事安排郎中過去瞧瞧。”
“謝夫人擡愛。”張姨娘這回不用裝也有氣無力了,道了謝就讓丫鬟攙扶着離開了。
尹莫幽看她賊心不死,小眼神往尹丞相那裡飄呀飄,瞧着那小丫鬟扶着她走,竟然路線朝着尹丞相站立的地方走,當即心裡冷笑一聲,對馨菊擺擺手,耳語兩句。
馨菊用手拉了下紫芍,而後快步走過去,站到整理好表演的那桌椅臺子邊,大聲道:“大家都準備好,各就各位,演出馬上開始。“
一時間院裡本就紛亂的人都慌忙整理起來,紫芍早跑在張姨娘前邊,說夫人有請。
尹丞相順着紫芍示意的方向,一眼就看到豔服靚麗的白氏,瞬間有些失神:
只見白氏靜靜地站在廊下,遠遠瞧着他,穿着從不曾見過的銀紅色華服,衣袂翩然,美目流盼,含羞似笑,偏偏那一身氣勢,展示出鶴立雞羣一般的超然。
想到白氏賢德,無論何時都會敬他如天,受了天大委屈也不曾怪他一句,不曾損他顏面,再看她本就豐腴的身體在那飄然的衣裙中顯得瘦弱許多,下巴都似乎變得尖尖的,姝麗中有着難以掩飾的嬌弱,心裡一陣憐惜愧疚,那視線就顯得癡癡的。
此時恰好張姨娘被小丫頭扶着過來,裝得怯弱不堪,拿捏好角度擡頭仰望,想要勾了尹丞相魂魄,卻看那人壓根兒不曾看到她。
再順着他的視線,看到白氏那卓然不羣的姿態,尤其是兩人的視線膠着,怎麼瞧都一副情深似海之色,有種外人擠不進去的默契,頓時羞恨得差點站不住腳。
張姨娘的丫鬟不甘心,就輕聲提醒:“老爺,姨娘好像不太好。”
尹丞相恍然回過神,眼神移到面前的張姨娘臉上,只見她怯弱如不勝衣,面色蒼白,素色的衣裙襯得人越發沒有精神,一副小家子氣,沉了臉道:
“明知道今兒夫人從家廟吃齋出來,舉家慶賀,既然身子不爽,還來這熱鬧的地方做什麼?回院子歇着唄!”
“老爺——”張姨娘可憐得那細腰都搖搖欲斷了。
尹丞相轉頭看到儀態萬方的白氏,再看看特意地走到一羣男子圈邊上病弱的張姨娘,覺得這女人真心是要丟他的臉,當即冷哼一聲,打斷張姨娘的話,朝着她的丫鬟冷聲道:
“還不趕緊扶了姨娘回去!”說完不顧張姨娘尷尬,拂袖而去。
白氏見尹丞相過來,頓時笑靨
如花,在尹莫幽的攙扶下,款款地走下臺階,迎了上來,面色忐忑中露出一絲狡黠:
“老爺,妾身這打扮,有沒有污了老爺送衣飾的苦心?”
尹丞相看她竟然嬌俏地與自己開玩笑,當即喜道:
“別的女子都是靠衣裙襯得幾分顏色,偏你就不同,這裙子好像是上了你身才生出這般光彩來,以後就這樣穿,顏色鮮豔些看着舒服。”
白氏聽得尹丞相當衆說出這樣讚揚的話,還如此誠摯,粉面瞬間光華燦然,那番容色更加惹眼。
尹丞相從來不曾見過這端莊穩重、從來喜怒不露的夫人,竟然有如此讓人移不開眼的時候,臉上不由笑容顯露。
“爹,你偏心,娘在這裡你都看不到女兒,誇了娘連女兒都貶低了,難道我也是靠衣服打扮才能看的人?”尹莫幽適時地出來撒嬌,擡手就抱住他的胳膊。
尹丞相聽得女兒調侃,再看她可愛的小女兒態,頓時笑道:
“是爹口誤,你是爹和孃的女兒,集了我們兩人的優點,自然是極出色的,爹爹該罰,一會兒你但凡看中什麼,爹都準了。”
“謝謝爹!”尹莫幽笑着站在兩人之間,一手摟着一個腰,緩步往前走。
跟在身後的兩個姨娘聽得五味雜陳,看看前邊那親密無間的一家三口,怎麼看都覺得自己多餘,尤其是那句讚賞白氏的話,貶低的絕對是她們倆。
“娘這幾天不曾爲祖母請安,讓紫芍過去瞧了,齊嬤嬤說祖母午間睡得久了,悶得慌,特意請她過來樂呵樂呵。”
尹丞相反手握住女兒搭在他手肘上的小手,輕輕拍了兩下,側頭對白氏柔聲說:“你是個心思純正孝順的,教出來的女兒也出色,你什麼時候教女兒寫行草了,她寫得還真有幾分我的神采。”
白氏雖然不知道他具體指的什麼事情,但也知道這是誇她們母女倆,當即笑着毫不居功:“自古虎父無犬女,我的字哪裡有那能耐教她,估計這天分是她從胎裡帶來的,都是沾了老爺的光。”
說話間就走到了那看臺邊,尹莫幽笑着把父親、孃親讓到前排並肩的一側坐了,又把兩位姨娘讓到另一邊坐了,正中間留了個座位給老太太。
瞧着這新鮮的場景,尹莫幽小聲地給爹孃說了一下意圖,頓時引來尹丞相的讚賞,直說她心思巧妙。
尹莫幽再次到那更衣室裡轉了一圈,紫芍跟了過去,小聲地告訴她,三位姨娘是老太太身邊的三等丫鬟麗兒去通知的,尹莫幽心裡冷笑,她就知道,祖母對她們母女的態度不會輕易改變的,明知道是給孃親壓驚,還故意請姨娘來添堵,真是壞心眼。
不過,她就不信,祖母的心暖不熱。
老太太過來,大家都起身迎接,尹莫幽親熱地扶着她往中間坐了,伺候在她身邊。
白氏過來請安:“娘,本來是該早些過去請安的,幽兒說你早上沒有睡好,午間肯定要補覺,我想這會兒也能見到,就不曾過去打擾,請娘見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