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如此理解確實有些難纏,若你父王不寵愛你,明月國就不會點名要你做人質;可若沒有父母寵愛,活在哪裡都太艱澀了。”
尹莫幽說着,想到前世的孤苦,感同身受,一時間神色黯然。
宇青看她微微蹙起的眉心,看得出她在爲他的過去痛惜,心底暖暖的,垂眸道:“那我走了,有什麼話讓我捎帶的嗎?”
尹莫幽想了想,搖頭:“話是不能捎的,讓別人捎帶的話,很少能保留原來的味道。”
“額——你今兒在孃親面前哭訴的真是一個噩夢嗎?”
宇青說着回想起當時情景,還覺得悽慘至極,他知道尹莫幽哭訴的不可能是事實,可爲什麼給他萬分真是的錯覺?
若是他一個人有這種錯覺還好,他當時偷偷地瞧了,外邊站着那些丫鬟僕婦,那可都是跟着抹眼淚哭的。
尹莫幽嘆息一聲,看了宇青道:“我娘活着,自然就只是一場噩夢,若我娘有個好歹,估計我以後的日子與設想的差不離兒,我不過是抓着孃親疼我這個軟肋,加以渲染誇大,達到刺激她昏迷的神志的目的。”
“你倒是個會說的,不知道多少旁觀者,被你給說得掉眼淚。”宇青揶揄。
“你還有臉說?還不是你今兒提議的大喜大悲療法,前者因爲不夠了解當事人,大喜極少能打動人,可大悲就不同了,只需要知道他最在意的是什麼,就能設法行使大悲計,若是你回去,廖幕城昏迷不醒,你就也用那大悲計動搖他的心智。”
宇青果然成功地閉了嘴。
聽得他苦笑不得地嘆息,這話說得,彷彿她做什麼都是得他授意一般。
“你知道男人的語言組織能力,歷來都沒有女人的強,這也是男女有別的證據,小生求教,若是廖幕城深度昏迷,你覺得如何組織語言,這能讓這大悲計奏效?”宇青罕見地正色,拱手對她請教。
尹莫幽知道宇青在與自己開玩笑,不想讓這臨別的氛圍太過壓抑,當即也強顏歡笑道:
“這就多簡單,你就說,廖幕城你這傢伙,我回來救你了,是尹莫幽拜託我回來的,也是她想法子讓我如此快速地從青州趕到你身邊,她跟着我回來了,你睜開眼,就能看到她——此乃大喜之計,以我的估計,多半是毫無效果的。”
宇青抽抽嘴角:“把自己當做大喜之計的主角,你也真敢想,算了,不說你了,無知者無畏,我不傷你的心了。”
尹莫幽咧嘴一笑:“大喜之計是必須要說的,至少,給大悲鋪個底子做襯托,效果更好。”
宇青料不到她這麼會狡辯,苦笑道:“願聞其詳。”
尹莫幽很快就有一番說辭:
“這大悲之計,自然簡單,你就說,若你不甦醒,就見不到尹莫幽,她被祖母禁足,出不來門,等着你甦醒救命;現在遇到麻煩了,她被陛下賜婚,一個嫁給宇銅那敗類去和親
,另一個選擇是嫁與廖智遠,這兩個陰冷的傢伙你都知道吧?
此二人都知道李鐵蛋是尹莫幽的秘密,你趕緊醒來,或許還有回還餘地,若是就這麼睡過去,你就等着尹莫幽遠嫁烏暘國,客死異國,或者嫁給廖智遠那變態,被他一點點地凌虐致死……“
額——宇青很想扶額,這女人,真敢想,不過讓他如此說,或許值得一試,若是那人並不如他預料的那般喜歡尹莫幽,他是不是多了些能照顧她的機會?
雖然明知道他在尹莫幽心裡的位置,定位在父兄之類的長者上,卻還是忍不住就想試探,幾番試探都讓他的心快碎裂了,還是死性不改。
“受教了。”宇青笑咪咪地表示記下了。
“人生際遇難測,我與廖幕城都是拿你當死黨密友,若是你想回烏暘國,估計你那兄長宇銅就是第一阻力,他不會在這樣敏感的時刻,讓你回到父王的身邊,回頭我這邊的事情若是能圓滿處理,我會與外公商量,想法子在青州這邊動動手腳,你從青州直接回去,外公多不過揹負一個私下放質子歸國的罪名,並不太難,若是你所謀甚大,記得,我代表青州白氏,也是你的一大助力。”尹莫幽說得十分真誠。
宇青正色道謝:“如此就多謝了。”
“我言盡於此,別後珍重!”尹莫幽拱手,誠意殷切。
“若有再次相遇的機會,本王不希望你喊我師父,改喊師兄好了,我若見到師父,會問他替你要見面禮的,就此別過,本王告辭!”宇青拱手,而後灑脫地轉身離開。
尹莫幽送到了廊下,接過童兒遞過來的蓑衣,親自給他套上,而後繫了領口帶子,又認真地幫他整理整齊那蓑衣上稍微凌亂的梭草,看着他踩上木質雨屐,帶着貼身伺候的童子消失在雨幕中。
大雨依舊在下,毫無停下的跡象,尹莫幽悵然的視線被雨幕阻割,她只在廊下站立片刻,就聽得有嬤嬤過來傳話,喊她們父女二人過去吃飯。
尹莫幽輕手輕腳地到產房看看白氏,聽得她那深重悠長的呼吸,知道白氏真的累了,就也不打擾她,退出去請了父親一起過去吃飯。
這場飯吃得其樂融融。
飯後,因爲天下雨,房內光線陰暗,提前進入了掌燈時分,尹丞相稍微坐了片刻,給尹莫幽遞了幾次催促她一起離開的眼色,她都視而不見地裝傻給忽視了。
尹丞相只好開口說:“父親、母親,我和幽兒這就回去,你們今兒也累了,早些休息。”
尹莫幽起身恭敬道:“父親,你先回去,我陪外婆說說話,稍微晚些就回去。”
白家二老知道他心裡惦記白氏,惦記孩子,就笑着調侃幾句,任他去了。
尹丞相得了岳父岳母的許可,叮囑她莫要太過打擾二老,就急匆匆地回了小院。
尹莫幽這才鄭重其事地請外公到書房,說有要事相談。
白宗唐今兒
再次見到這個讓他歡喜讓他憂的寶貝外孫女,歡喜得滿臉滿眼都是笑意,他迫切地渴望與尹莫幽進行一次長談,他十分珍惜這樣難得的相聚的機會,也有許多的話要問她。
入了書房,白宗唐親自操持茶具,取出寶貝一般的茶葉,一副打算徹夜長談的跡象。
“外公,讓我來。”尹莫幽捏着裙角,優雅地在外公對面坐下,擡手拿起那茶葉看看,低頭嗅嗅,一臉陶醉之色,許久擡頭笑道,“哪裡得來的,倒是稀罕的物兒。”
白宗唐看得了她的讚賞,笑得更加慈祥:
“確實稀罕,這青州府大旱三年,可是這棵百年的老茶樹依然年年都滿樹青綠,成爲咱們青州府一特別景緻,知府知道我好茶,就專程給我留了些,我可捨不得喝,這不,今兒實在是太高興了,你又是個聞琴聲知雅意的,咱們祖孫倆一直都不曾痛快地說話,今兒就一起分享了。”
尹莫幽抿脣一笑,莞爾道:“外公此言差矣,幽兒再想與外公說話,都不可能做出徹夜長談的事,你一路不避風雨,奔波勞碌,到家又看到孃親那副駭人場面,驚恐疲累之態雖然暫時被驚喜所沖淡,可疲累已經入了骨髓,再徹夜喝這樣好茶,便是明兒你都未必能合上眼睡得着,爲養生計,這茶往後邊放放,我與孃親不打算回去,故而,咱們有的是消遣這茶葉的好機會,但絕對不是現在。”
白宗唐一聽,微微愣了一下,旋即爽朗一笑:“呵呵,外公真是老糊塗了,只顧歡喜,想着能與你痛快一敘,竟然忘了你娘到現在還不曾清醒過來說一句話,如此拘着你,是外公欠考慮了。”
尹莫幽聽得外公從善如流,嫣然淺笑:“幽兒也甚是希望與外公好好說說話,這茶葉喝不得,卻有其他的東西可煮。”
尹莫幽說着拿起那盒茶葉,低頭看看那溫暖的紅泥小火爐,起身走到一側的擱物架邊,從左到右手指一個個地過着,最後從架上取出一盒乾枯的羅漢果。
白宗唐挑眉:“怎麼喝這個?”
“消渴解躁,安神助眠,喝這個正好能消除今兒大恐大悲又大喜引起的心神虛耗,幽兒煮給你嘗。”
尹莫幽看看那爐子上架着的紫砂壺便是沒有茶葉,依然水汽咕嘟着露出茶香,優雅地那夾子捏起壺蓋,把一個羅漢果捏碎了,丟了進去,蓋好,讚歎道:“外公一看就是嗜茶如命的,這壺養得多好。”
白宗唐傲然一笑:“這壺從外公五歲吃茶開始,一直養到現在,幾十年蟄伏的苦悶日子裡,它陪着我過了無數個漫長的夜。”
“外公如今儼然是朝廷的封疆大吏,你本就起自這山野之間,青州山水青州民,可知道陛下爲何打破這異地爲官,不怕你就地坐大、成爲第二個莫啓的危險,毅然把青州送給外公做白氏世代的封邑,要知道,這恩惠,從明月王朝開國以來,異姓侯爺你可是屬頭一份兒。”尹莫幽毫不矯情,這話說得單刀直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