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幕城甚至知道她初進新宅,定然睡不踏實,還特意在擱物架上包括書桌上的顯眼處,都備了醫書整齊地放着。
連她在國公府時看過哪些醫書都記得,醫書不同與消遣看的野史札記,需要一遍遍地看,纔可能生髮出不同程度的領悟,遇到真實的病情,可供判斷的信息纔會記得確。
這一下午,出了尹莫幽,府里人人都有事忙。
柳氏帶着燕青給府裡的物件登記造冊,李大壯拿着柳氏給的採買單子去了街上,柏然本該陪着把關,卻只指了路,給了幾個店名,讓他自己去買,美其名曰鍛鍊,其實只是隊長大人不屑當跑腿的。
於是,不想跑腿的親兵隊長當了一下午站崗的,尹莫幽窩在閣樓上看了一下午的書,廖幕城來的時,晚霞溫暖,顏色正濃,紅了湖天梅林。
風從湖心拂來,閣樓下立着的廖幕城銀白甲冑,潔白的衣袂沾了湖邊秋色。
尹莫幽自閣樓上朝下望了眼,眉頭蹙緊,出來時問:“你去過哪裡了?”
好濃的胭脂水粉味兒,雖然那香氣十分高雅,可不是她身上的就太可疑了,故而她遠遠的站着都覺得十分刺鼻!
廖幕城不由笑嘆一聲:“你長得那是什麼鼻子!”
“別矇混過關,哪裡沾上的?”尹莫幽一眼就看穿了廖幕城的意圖。
“哎呀,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過來的時候,在路上遇到了七皇子與林雨兒,喊住了我的馬車,不知怎的,說了兩句話的工夫,就遇到堂妹廖明珠;
她一直跟着孃親住在西肅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一見到我就絲毫不避嫌地伸手拉我的胳膊,親熱地問候,我記得她明明是個豪爽的丫頭,今兒竟然濃妝豔抹得像個布偶假人,薰得我打了好幾個噴嚏。”
廖幕城說着低頭擡起胳膊嗅嗅,擰了好看的眉,拉起自己那隻被廖明珠沾染污染的袖子,嫌棄地輕輕一扯,衣袖撕拉一聲就斷掉了,他擡手丟了。
尹莫幽聽聞是他親滴滴的堂妹,又看他那一副被污染般的不悅之色,自知不便繼續問,偷偷觀察片刻,又見廖幕城面色自然,這才點了點頭:“廖明珠人不錯。”
“你見過?”廖幕城看她並無醋意,說不出是該慶幸還是該失落,隨口問道。
“聽說過,是個秀外慧中、身手不錯、性格爽利的女孩子。”尹莫幽對廖明珠的印象很不錯,說着轉身朝餐廳走去。
柳氏看到廖幕城去而復返,顯然與兒子的關係十分好,她的心隱隱放鬆了些,這廖侯爺本事大,能耐強,對兒子也十分夠朋友,若能一直攀着這棵大樹,真真是讓人心生歡喜。
二人吃過飯,一起到書房談話,沒有人知道書房的書櫃後邊有一條通往尹莫幽在尹丞相府內的小院內。
“你這人,如何不對我說,你也省得再跑一趟。”尹莫幽指着地道道。
“下邊黑,我陪着你才放心。”廖幕
城說着牽了她的手走下去,而後把機關復位。
尹莫幽回到自己的小院內,與替子見了面,那替子簡單交代道:
“假裝生病,肚子痛,你父親夜夜都來探望,看時辰一會兒就會來,我得走了。”
尹莫幽只好也躺在牀上,等着父女相會,如此倒也免了她在夜間四處走動。
尹丞相回來,自然先來看望尹莫幽,而後坐下來說話。
“父親瞧着面有喜色,今兒上朝,可有有趣的事情?”
尹丞相神色黯然,他認真地想了想,道:“有趣之事?你認得廖國公府內的世子嗎?”
“當然認得。”尹莫幽點頭問道。
“他如今二十歲了還不曾娶妻,本以爲是他長得好,本領大,庸脂俗粉入不了她的眼,哪裡想得到,他喜歡的不是女子。”尹丞相說得相當吃力。
“好南風?”尹莫幽直截了當地問。
“嗯,也不知道老國公心裡多難過,可今兒瞧見我,主動地招呼示好,還說你娘肚子裡的孩子,是個小子,那樣子瞧着哪裡有一絲一毫的傷心,此事算不算有趣?”
“反常而已,不算。”尹莫幽聽得他如此說,自然明白是老國公的表現顯然被人看出了破綻,即將斷子絕孫的老人,顯然不該如此開朗積極。
“唉,月底宮裡選秀之事開始啓動,所有朝臣家裡的適齡少女,都開始朝官府報名,送畫像,你下個月就要及笄了,此事萬萬避不開。”尹丞相面有憂色,擔心自己女兒那美豔的面孔,會被皇上瞧上。
“父親可是糊塗了,以我的身份,便是送上去,也只有被淘汰的命運,哪裡有被退婚的兒媳婦回頭再嫁給男方的親父親?安心好了,莫擔憂。”尹莫幽安慰道。
“呵呵,你如此一說,確實是這麼回事。”尹丞相聽了喜上眉梢。
“父親可在擔心孃親?”
“是,想到青州那裡,旱災之後,你娘也不知道能不能常常吃到水果,還有兩個月就臨盆了,父親很想過去陪她。”
“這個容易,你就說自己思念夫人,憂思成病,向陛下告假,一來可去陪孃親生產,二來也能免去在朝堂內被莫啓給擠兌的難堪,帝后兩黨的矛盾漸漸升級,你若不及時抽身讓出權利,恐怕會成爲雙方遷怒的對象。”
“你說的有道理,爲父正有此意,這就安排告假之事,本身只是個隱約的念頭,經過你這麼一說,愈發的想念,只想現在就告假啓程。”尹丞相說着起身,顯出回去寫奏章的意思。
“去吧,陛下定會答應,聽廖侯爺說,陛下私下裡正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去青州一趟,多好的機會。”
“就是爲父這一走,你一個人更覺得孤獨,還病着,我如何捨得。”尹丞相看着尹莫幽蒼白的臉色,十分憐惜。
“只是風寒而已,而且已經好轉,我會照顧好自己,你去照顧孃親與弟弟是正事。”
“弟弟?”
尹丞相說着就不由笑出來,“是了,定然是個男孩。”
“父親會如願的,你回去唄,若是打算去青州,要收拾的東西還得整理一處,抓緊時間。”
尹莫幽催促尹丞相去書房寫奏章。
尹丞相再三叮囑她好好養着,這才起身走了。
這幾日京城三輔之地的水軍大營,簡直是炸了鍋。
東西南北四個統領大人,各自爲政多年,他們之間平起平坐,卻也各自屬於不同的勢力,分屬不同是政治團體,故而因爲地盤因爲餉銀因爲軍備因爲物資因爲糧草,等等等等各種各樣的原因,經常是鬥來鬥去,鬥得烏眼雞一般。
眼下一聽朝廷竟然憑空封了個大統領,來當他們四個人的頂頭上司,一時間都覺得簡直是笑話,潛意識更是憤怒至極,以他們的觀點,便是要有個大統領的職務,也該從他們四個人裡推舉,竟然隨便丟一個尚未成年的小男孩,來騎在他們頭上拉屎,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從得到命令的那一刻起,四個人就空前地團結一致起來,日日早晨聚在一起開會密談。
而後各級將領幾乎是天天都被自己的最高上司統領大人聚集起來訓話,一再被灌輸信息——即將到來的李鐵蛋爲了得到水軍大統領的職務,行事是何等的殘忍,又是何等的猥瑣卑賤。
以及他在青州時,把士兵當畜生一般訓練的冷酷無情。
而李鐵蛋日日領着那幾十個青州軍將領,每日四更便拿着令牌出內城外城,揹着全套的裝備,到百里之外的壯士山去操練。
只是聽聽他們就覺得形同噩夢——四更天起身,他們壓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能睜得開眼。
激得那些安逸慣了的將領嫉恨交集,又畏懼非常,朝廷派這樣一個大統領來終結他們的舒坦日子,簡直是妄想,心底都在暗暗發誓,等哪日他來上任那一日,定要給她點顏色瞧瞧,最好直接就把她嚇得夾着尾巴,爬出水軍大營。
每日裡商量着到了那一日,如何惡整李鐵蛋,軍心竟然空前的團結振奮。
如此不過過了五日,地盤最好的東大營統領被陛下召入朝堂,直接就調任到京城內的某個部門任職,他的職務則有三皇子廖智遠擔任。
廖智遠風光無限地到東大營就任統領一職,從此後,東大營的苦日子就來了,其他三個大營的人,都親眼瞧着廖智遠訓練士兵、懲罰士兵的冷酷手段,抵抗新來的大統領的念頭更加強烈。
當然,四個統領的聚會照樣開,廖智遠十分自然地加入對抗李鐵蛋入大營就職的隊伍,並且更加積極,他甚至主持準備了更完善的消極怠慢、羞辱李鐵蛋的段子。
萬事具備,他們就等着李鐵蛋就職時,給她個結結實實的下馬威!
不幾日,尹莫幽送走了請出假期的尹丞相,瞧着他那如同度假一般的笑容,她十分不厚道地提醒他此刻正病着,別笑容滿面,讓送行的人瞧出破綻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