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皇后死死地盯着尹莫幽, 她由於過分克制憤怒仇恨的情緒,而導致全身以一種冰涼的溫度發抖,她努力剋制自己的聲音,說道:
“昨日上午,京兆尹府衙牢房的牢頭說,你去看望了被關押的田氏之後,府尹提審田氏過堂,田氏剛上大堂,就突然毫無預兆地猝死,你可知罪?”
尹莫幽的膝蓋跪在冰地龍的地面上,即便她來此之前,已經悄悄在膝蓋上纏了軟綢,此刻依然覺得寒意順着她的膝蓋以及俯着的雙臂,一絲絲地朝上蔓延。
這冰地龍她是知道的,此殿地下挖有巨大冰窖,直接通往這地板之下,靠着冰的寒氣,降低暑日的炎熱,只是她跪着的這個地方實在涼得過分了。
“臣女昨日上午向祖母問安,祖母命我過去看望田氏,我本對毫無人倫、無視法紀的田氏反感,並不願去,可看到受過驚嚇的祖母因爲擔心田氏憔悴生病,心生不忍,從祖母那裡出來,就直接去了府衙;
到府衙後見田氏,按着慣例,見面時身邊尚有一個禁婆,一個女婆監視,我只是站在門口與田氏說了幾句話,帶去了祖母的問候,田氏卻因爲怨恨祖母按動車內機關,傷及她僱傭的匪徒人命而給她帶來災禍,惡毒地念經詛咒祖母下地獄,既然話不投機,我就很快就離開了;
此事有人證,皇后與陛下可傳來對質;
至於後來田氏猝死,臣女聽說過,但並不知內情,何罪之有?“
莫皇后在聽說田氏詛咒尹老太太時,那心頓時一沉,待聽得後邊的話,臉上閃過一絲詭異的笑容來:“既然你如此說,就傳了那證人來。”
馬上就有身邊的太監出去宣旨。
尹莫幽跪着不再說話,只揉了揉膝蓋,而後若無其事地站起來。
皇后身邊的近侍怒喝道:“大膽,皇后沒有命你起身,怎麼就敢擅自起來!”
尹莫幽從容地整整衣服,說道:“臣女給陛下見禮、陛下都開口讓臣女起身回話,連‘回陛下’這三個字都可以省去,難道皇后的規矩比陛下的還大?”
這嘴皮子夠刻薄的!
廖塵封抿抿脣,嚥下笑意,尹丞相也垂了眼皮,忍住笑意。
皇后聽得馬上就變了臉色,調整表情,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陛下寬容仁德,體諒你是女孩子,身子骨弱,宮裡規矩大,無規矩這偌大的皇宮還不亂了套?算了,既如此,你就起來坐了回話。”
皇后話音一落,馬上就有宮女擡了錦凳給尹莫幽坐。
尹莫幽謝絕道:“皇后賜座,本不該辭,可皇后也說了,這宮裡規矩大,再慈悲,也沒有被嫌疑的人坐着回話的。”說完依舊走回尹丞相身邊,對父親笑一笑。
尹丞相伸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尹莫幽的心裡暖暖的,她知道父親在用這個方法來告訴她,他在這裡,別怕。
шшш. тTk án. C O
皇后的臉卻越發的青了。
尹莫幽突然又擡頭,朝着廖塵封一笑道:“對了,陛下,剛纔因
爲跪着緊張,心裡惶恐,竟然忘了一件重要的事要說,還請陛下准奏。”
廖塵封看她在這鳳坤宮面對皇后的威壓,還能如此毫不畏懼地展開還擊,氣得皇后幾乎眩暈,能不懼怕皇后淫威,確實讓他讚歎,頓時頷首道:“說來。”
尹莫幽說道:“田氏惡貫滿盈,犯下這滔天大罪,父親責令不許給田氏收屍,可昨日下午,臣女去看祖母時,祖母曾經拜託我悄悄找人給田氏收屍,不捨得她葬身亂墳崗,臣女當時委婉地拒絕了,可回去又想了想,覺得田氏也夠可憐的,就悄悄讓人過去亂墳崗尋找田氏。”
皇后的眼睛頓時瞪得溜圓,她一動不動地盯着尹莫幽,幾乎不會思考——這女孩子湊什麼熱鬧。
聽得尹莫幽繼續道:“臣女派去的人意外發現,已經有人先一步把田氏的屍體擡走了。”
這下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吸引到她身上,田氏的屍體被誰挖走了?
尹莫幽的聲音越發沉痛:“人死罪滅,再大的罪過,人都死了,一般都該諒解死者,可偏偏那挖走田氏屍體的人,不是把田氏帶走厚葬,而是到了京郊的一處偏頗的山坳——焚屍。”
皇后的手開始微微顫抖,結結巴巴地問:“什麼人,什麼人如此惡毒!“
尹莫幽黯然搖頭:“幸好臣女的手下趕到得及時,救下田氏的屍體。”
皇后的手緊緊地抓着金黃色的鳳袍衣襬,指甲掐破都不曾察覺。
尹莫幽看皇后緊張得冷汗都出來了,這才繼續道:“可惜她身上估計被撒了易燃的東西,雖然救下,屍體卻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
皇后頓時鬆了一口氣,那緊緊的拳頭輕輕放開,怒道:“田氏屍體如今在何處?”
“臣女的屬下覺得田氏的屍體有異,如此暑熱天氣,田氏的屍體從早上死去,到晚上深夜被挖出,至少十多個時辰,卻絲毫沒有腐臭味兒,那受傷的屍體還流出鮮紅的血來;
於是就自作主張把她送到了烏暘國的宇青王爺那裡,那人聽說對此道頗有研究,果然,田氏的屍體被他查出了異常。”
尹莫幽好整以暇地停了,輕輕嗓子,一副口乾難言之態。
“上冰茶。”皇后的眼睛充滿恐懼,完全忘記了廖塵封在她身邊坐着,她的一舉一動早就被他收入眼底。
“不勞皇后費心。”尹莫幽說着視線一轉,直接擡手拿了尹丞相面前的那杯茶,緩緩喝了幾口,儀態悠閒,卻把周圍那三個身份異常尊貴的人給急壞了。
尹莫幽放下茶杯,道:“宇青王爺說田氏未曾死,而是吃了秘藥——假死藥三轉還魂丹,說那丹藥吃了最初會讓服用者呈現出一般猝死死者的態症,查不出絲毫破綻,等死了幾個時辰後,那藥就變成了補藥,用來維持死者假死狀態下的身體所需的營養,促使死者醒來。”
“她——她——她醒了?”皇后驚嚇的失態。
尹莫幽微微地點頭:“田氏因爲被宇青王爺按壓胃部吐出
了那粒丹藥,醒來得早了——怎麼皇后娘娘瞧着,驚恐大於驚喜呢?”
皇后努力地收拾好跌宕起伏的心情,該死的尹莫幽,說話一驚一乍,讓她的心也跟着一會兒揪一下:“田氏與本後情同母女,由死而生,自然太過驚訝,不過醒了也值得慶幸,她現在在何處?”
“京兆尹府衙,她醒來後,宇青王爺幫她收拾好傷口,臣女想着那些衙門裡等着公道的苦主,就又讓人把她送回了京兆尹府衙。”
尹莫幽說話嚴謹,照着廖幕城交代的說了。
“大膽,既然田氏活着,你今兒入宮時,爲何不把她送到我這裡?”
皇后勃然大怒。
“皇后娘娘,你這話從何說起?臣女來此,並不知道皇后是要給臣女定下這莫須有的罪名,不然帶着她,倒是能慰藉皇后對田氏的掛念之情;
主要因田氏乃死刑犯,按規矩死了埋入亂葬崗,活着自然要重新回到府衙受審認罪。”尹莫幽說得理直氣壯。
皇后險些氣暈:“剛纔本後派人傳旨時,你爲何不說這些?”
尹莫幽做惶恐狀,道:“皇后沒問,臣女不敢多言,若是真心擔憂田氏,關切田氏是被誰拿假死藥害了,還請陛下與皇后一起到京兆府衙旁聽此案。”
尹丞相也起身拱手道:“懇請陛下、皇后爲臣做主,田氏之事,絕對與尹莫幽無關。”
皇后一時間惶惑異常,她不想去,可是無論公私她都該去,想到田氏對老太太的痛恨與詛咒,她就覺得頭痛,田氏那人不知好歹、更不知感恩,若是知道自己設計了她,不知道如何惡劣地對待她;
可是不去,又顯得太不盡情理,想來想去,還是在一邊聽着安心。
就想了片刻道:“陛下,你意下如何?”
“夏日遲遲,正無法消遣,不如都過去瞧瞧唄。”廖塵封應着起身,於是起駕,離開鳳坤宮朝外邊走。
一行人不曾帶着儀仗出宮,微服朝京兆尹府衙去。
帝后二人自然隱藏在隔簾之後,出來露面的也就尹莫幽一個。
那兩個被皇后收買的禁婆與女婆,見尹莫幽出來的如此及時,都開始不遺餘力地撕咬尹莫幽。
信誓旦旦地說親眼見到尹莫幽似乎給田氏了什麼東西,而後才離開的。
皇后看燒得不辨眉目的虛弱的田氏,心裡有些微慶幸,若田氏咬了尹莫幽,她自然會厚待尹倩兒,若是田氏心胸狹窄,咬定是自己給她的藥,只要自己一口咬定此女不是田氏,是尹莫幽煞費苦心地找出來陷害她的,也容易得很。
皇后這裡打着如意算盤,那邊尹莫幽一副淡淡的神色,絲毫沒有動怒,就那麼如同瞧着跳樑小醜一般,瞧着被皇后收買的兩個女差役。
那兩個女差役咬定尹莫幽是罪人,親眼見到是尹莫幽給了田氏的藥。
尹莫幽冷笑道:“你們二人都清楚地看到我給田氏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