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府中,凌淵閣中,一身玄衣錦袍的男子單手揹負站在窗前,仰頭看着天邊的圓月,墨玉般的眸中氤氳一片,俊美剛毅的臉上晦暗難明,似是在想什麼事情出神。
“殿下有心事?”身後一個低沉的聲音忽然傳來,伴隨着一個腳步聲。
秦景淵回過神來,看着身側的人皺眉說道:“你怎麼出來了?”
來人身上穿着一個大斗篷,頭上的帽子將整張臉都掩藏在其中,只聞其聲,不見其容貌,聽聲音卻是個男聲。
“總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呆着,會將人逼瘋的。”來人低笑一聲,聲音中透着幾分蕭索意味,“又是一年三月了,是京郊策馬的好時節。”
秦景淵聞言,飛入鬢角的眉不覺緊了緊,“無甚意思。”
“是啊,景王殿下從前每次都輸,自然是沒意思。”身旁的男子低笑出聲。
秦景淵面部微僵,眼底幽芒閃過,卻是沉默不言,房間中的氣氛驟然冷卻了下來。
身旁的男子卻是渾然未覺一般,直接走到桌旁坐下,一雙枯槁的手伸出,拿起桌上的茶壺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
“皇上最近倒是很偏寵你那個小表妹,爲了她,可是將齊家、陸家的臉面往地上踩。”
秦景淵回過頭來,看着男子露在外面的手,幾乎是皮包骨頭,上面遍佈燒傷的痕跡,淡淡說道:“你想說什麼?”
“外人現在可都在傳你與那小郡主有青梅之誼,殿下要不要順其自然成就一段佳話,順道也能挽回聖心,誰人不知道皇上最寵愛的就是瑤光長公主,如今可不就是將對妹妹所有的虧欠都給了這個外甥女。娶了她,陛下定然會對你刮目相看的。”男子淡然說道,聲音無波無瀾,不像是開玩笑,卻又很難讓人覺得是認真的。
秦景淵皺眉,“本王與她並不是你想的那般。”
“看來殿下是不喜歡她了,可是我怎麼聽陸琰說,你專門叮囑他照顧她呢。素來不近女色的景王殿下突然在意一個女子,如果說不是喜歡,我還真是想不出別的理由。”修子遇低笑一聲,似笑非笑的說道,“難不成殿下還真的如外界傳言,喜歡男子?!”
秦景淵臉色瞬間有些發黑,他看了修子遇一眼,“子遇還是說正事吧。”
修子遇看着對面的男子,淡然說道,“怎麼就不是正事了,娶了她可是事半功倍!你若再不行動,怕是晉王、端王要捷足先登了,現在,就連陸家、瑞陽王府也都盯上了她,可見她的重要性。”
秦景淵眉皺的更深了,“本王不認爲娶一個女人能改變什麼。”
“那是因爲你所說的女人只是普通人,你不覺得這個葉凌汐與從前我們所知道的不同嗎?蠢笨木訥?!不,該說她是聰明睿智纔是。短短不到一個月將定陽侯府鬧的人仰馬翻,最主要的是,她還奪得了皇上的關注與寵愛,這樣的女子怎會簡單。”修子遇的聲音愈發低沉了,“她的轉變讓我不得不懷疑,她從前的蠢笨是不是都是僞裝。如果是,她還真是可怕!”
僞裝嗎?!秦景淵墨玉般的眸中不覺深邃了幾分,他凝眸看着前方,有片刻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真想看看這位重光郡主呢。”修子遇嘆息一聲,“不過殿下不想娶就不娶吧,娶她回來也是個麻煩,哎,原本還想着幫你破了那龍陽之好的傳言呢。”
“……”秦景淵目光凌厲的看了修子遇一眼。
“黎屈現在被關在大理寺,對我們可是相當不妙呢,晉王這次怕也是相當頭疼,但是若是處理的好,也許他能憑藉這功勞被立爲太子爺也不一定。”修子遇像是沒有感覺到秦景淵的目光似的,自顧自的說道,“也怪王爺你不爭氣,這大好立功的機會都搶不到,哎……”
秦景淵冷聲說道:“你倒不如說說,晉王若是這次翻了船,就永遠翻不了身了。”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殿下,哎,殿下這一下子變聰明瞭,真是讓人不習慣呢。”修子遇頓了頓,調侃的聲音驟然冷卻下來,“晉王以爲這次是他立功的機會,殊不知這案件是懸在他頸上的鋼刀,一不留神,死無葬身之地。不過,殿下最好還是注意下明瑜郡主的動向,她這趟回來,總讓人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似的。”
聽着這話,秦景淵面部的肌肉緊了緊,“她已經開始行動了。”
“這樣說來,那晚若是沒有旁人劫天牢,明瑜郡主也會去劫?看來那劫牢的人倒是幫明瑜郡主躲過了一劫。殊不知,當今聖上早已在天牢佈下了天羅地網,就等着有人自投羅網。”修子遇聲音中透着幾分戲謔之色,“不過沒想到半路殺出了夜煞公子這個煞神,萬一把這位煞神惹急了,直接進宮行刺那可就有意思了。聽說咱們的東華戰神都不是那夜煞公子的對手呢。”
房間裡面驟然安靜了下來,秦景淵沒有反駁,面上露出幾分凝重了,當時的場面他猶記得清楚,一身黑衣似夜間鬼魅,驚魂刃下血跡斑斕,亡魂盡收,那漫天的煞氣充斥的空間似森羅地獄一般,透着股死靈屍體腐蝕的氣息,詭異至極。
察覺出秦景淵的異樣,修子遇不由說道:“怎麼了?難不成你真不是那夜煞公子的對手?”
秦景淵看了他一眼,皺眉,“不知道。”沒有真正比試過,誰知道呢?!不過在那夜煞公子出現之前,那劫牢之人的手法竟讓他覺得……
修子遇沉默了一會兒站起身來,“大敗戎狄,皇上對你也不見半分恩賜,看來是在忌憚你。咱們聖上素來疑心病重,但是這也是你的轉機,沒了兵權,又沒有強大的母族,你就是被拔了牙的獅子,至少他是這樣認爲的。那麼,就讓母家強盛的其他人來承受那份猜忌吧,畢竟,總讓一個人受着,說不過去。”那聲音透着幾分沉鬱,“我們,已經承受太多了。”
秦景淵墨玉般的眸中驟然劃過一抹光亮,聽着身後之人漸行漸遠的腳步聲,他忽的閉了閉眼,“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她好像回來了,回來找我報仇了。”
身後的腳步聲驟然一頓,驟然間一個嗤笑聲傳來,“殿下莫不是瘋魔了吧,他怎麼可能會回來!”那聲音透着幾分凜冽。那腳步聲再次揚起,漸漸消失。
只留那一身黑衣的男子擡起頭仰望着天空中的圓月,墨玉般的眸中冷冽中透着幾分陰鬱,是啊,她不會再回來了!
晉王府中後花園,涼亭之中
“殿下,該你了。”那修長枯瘦的手落下一子,清潤的聲音隨之而出,看着對面冥思苦想的男子,南冽面上淡然溫和,目光落在那步步爲營的棋局上,“殿下太過猶豫了。”
秦清遠緊皺的眉頭忽的一鬆,無奈說道:“先生技高一籌,本王認輸了。”他將手中的白子放下,將棋盤中的白玉棋子一顆顆放到棋盅裡面。
南冽搖頭,“殿下心中顧忌的事情太多,心有旁騖,如何能夠下的好棋。”
聽着這話,秦清遠臉上不覺露出幾分慚愧之色,“最近本王可是被那些事情弄的焦頭爛額,黎屈現在在大理寺暫時安全,可是那夜煞公子卻是逍遙在外,父皇爲此特別震怒,可是一時半會讓本王去哪裡找夜煞公子。還有黎屈的案子,始終沒有線索,父皇只給了本王半個月的時間,如今已經過了九天了。”說到這裡,他重重嘆息了一聲。
“難道殿下現在還不知道黎屈背後的人是誰嗎?”南冽將手邊墨玉棋子也收到了棋盅中,俊朗的臉上從容極了,一雙眼心無旁騖的看着手中的棋子,用帕子一點點摩挲着擦乾淨。
秦清遠聞言一愣,隨即皺眉,“本王心中有懷疑的對象,但是並不確定。”
“那殿下可要查清楚纔是,皇上那邊可是等不及的。”南冽看了秦清遠一眼,放下手中的帕子,目光忽的落到了地上斑駁的樹影上,順着又看向天空,“真是一個好天氣,這樣的天氣出去踏青是最好不過了。”
“本王就是猜不透父皇的心思,所以才覺得難辦。”秦清遠順着南冽的目光看過去,笑着說道:“先生若是想出門,本王讓人安排便是,先生可是第一次到這蒞陽城中來,該好好四處看看纔是。”
南冽微微一笑,“這個主意倒是不錯,聽說蒞陽城三月最受推崇的就是京郊賽馬,可惜我這身子不爭氣,竟是無法體會其中妙趣。”他看向秦清遠,繼續說道,“聽說這幾日殿下往那重光郡主處送禮送的勤,莫不是有意娶她爲妃?!”
秦清遠一愣,隨即笑着說道:“先生說笑,本王目前還沒有那個意思。”說着,他話音一轉,“其實每年都賽馬,也無甚意思,倒是蒞陽城周圍的景色頗爲別緻,先生會喜歡的。”
南冽搖頭,“殿下其實不必瞞我,娶重光郡主的確是個不錯的主意,可是她身後的定陽侯府卻是幫不了殿下什麼,而且……”
“先生怕是不知道瑤光公主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吧,大概我們所有人加起來都抵不上。父皇一直遺憾公主的早逝,如今她的女兒回來,父皇必然將虧欠在公主身上的都補償給她女兒,若本王能娶她,必然能獲得父皇歡心。”秦清遠面上帶着幾分自信。
南冽點頭,“既然殿下主意已定,在下也不多言了。”說着,他偏過頭看着那明媚的日光,平靜無波的眸中深邃不見底,“是該四處走走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