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銀子收到袖中，暗想以後他要多備些零錢了。
如此新奇的經歷，如此的，如此的……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與這些市井小民在一塊說話，竟覺如此的新奇，完全沒有辱身的感覺。
這樣……真的挺好的。難以想象的好。
齊王歎服了，仁心天下，天下民心必以仁心對之。
他加快了腳步往弘文館而去，剛近前，便看到那裡全是人頭攢動。他吃了一驚，對侍衛道：“這裡的人這麼多？！京城閒人這般多？！”
侍衛道：“回王爺，大部分都是學子，有些趁農閒來聽人吵架的農人。”
“吵架？！”齊王當下也顧不上了，乾脆往裡擠。
“別擠，別擠……”衆人頭也不回，只是仰着頭聽着裡面人說話，小聲的抱怨。
齊王此時也顧不上什麼體面不體面了，剛擠到前面一些，便看到有兩方學子正在對彼此吐口水，他大吃一驚，再細看才發現他們是彼此在地上呸呸的吐口水，然而對於學子來說，終究是不雅的，這一幕叫齊王當真是驚奇。
兩方還算是理智，沒有打起來，雖然現下保持着距離，可是，彼此都是臉紅脖子粗的。
“……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殺一人爲賊，殺萬人爲王，平西公主她真是做的好大的買***一般的商賈可是划算多了，然而你們再狡辯也改變不了她篡位自立的事實，她哪怕再英勇，再無畏，也是個小偷，這樣的人，怎麼能爲君主，怎麼能爲天下之主？！我看天下的商人也沒有公主會做生意，公主的生意纔是真做的大！”
這一方的人瞪着他們，怒道：“竊，偷？！天下羣雄並起之時，這樣的也叫偷，那黃帝是偷，炎帝也是偷，咱們炎皇子孫也是偷了？！”
“再來說殺人，公主她是殺人如麻，可是她爲誰而殺，爲天下，爲臣民，爲百姓，她就算殺萬人，也是爲我等而殺，爲天下而殺，我等無以爲報，這樣的公主，我等甘心推舉她爲君王，何來偷竊之說？！”
這邊又罵，道：“不是偷是什麼，說什麼亂世豪傑，實國賊也！不過是董卓之流罷了……”
“若公主是董卓，還能輪得到你們在此大放厥詞？！”這邊有人大怒跳出來罵道：“我看你們剛吃飽飯就學會罵娘了，吃着肉，喝着湯，喝的是誰的，都忘了吧？！當初京城之圍，公主與百姓們尚且知道熱血奮戰，護佑全城，你們呢，你們出了何力，既沒出過力，就沒資格在此罵人！”
那邊又有人辯道：“縱然天下人人說好，也改變不了她是國賊的事實，我等不過是實是求是的說話，不像你們，一點小恩便將你們收攏成了狗一般，呸……”
……
齊王聽的歎爲觀止，目瞪口呆，看着他們相互吐口水，剋制的大罵對話，辯論不像辯論，還雜着粗語在其中。可是也正是因爲如此，百姓們竟聽的津津樂道，而有些也與他一般的中年學子也在人羣裡的聽的津津有味，他不禁對身邊的一中年舉子道：“……朝廷就任由他們在此這般的放肆，議論公主？！”
“朝廷不禁止，只是只能在弘文館，若出了這裡鬧事影響百姓生活，一律押進刑部衙門，公主雖廢了重刑，可是楊大人是鐵面無私的，纔不管是不是有功名在身，先仗責了再說，之前就有人被仗打過了，哎，雖只有五仗，只是傷了皮肉，可是，都是讀書人，這般也是無顏面見人了，現下沒人敢在外面亂說了，要吵也要到這裡來吵……”中年舉子笑着道：“這位貴人怕是剛來京城吧？！”
這中年舉子顯然沒有面館老闆有眼色，沒看出來他身份，又笑着道：“公主是女子，非議肯定是有的，沈相併不禁止，只要控制在一定範圍內，不影響大局就好，有爭議，纔是真英雄也。”
“那你站哪邊？！”齊王道：“兩方說的其實都有道理。”
“道理是不錯，可是人是活的，權柄國器，關鍵看拿着他的人，若是公主，我是相信她的……”中年舉人笑着道：“公主，非尋常人也，不可等閒視之，更不可以尋常人的眼光去看她，她的心胸，男子也不如。如今若是換一個人，只怕今日便不會有這麼多人爲她說話了……”
齊王怔了怔，道：“爲何？！”
“我也不知道，可是，事實就是這位貴人所看到的這樣，戰士願爲守護她而死，學子願爲她吐灑口水，不惜口語粗語與罵言，這也是另一種保護的方式吧，這樣的人，前仆後繼……”中年舉子眼中微有光芒，笑着道：“大約是因爲公主不管何時，從來都是衝在前面的，她沒有那麼多的計較，她甚至不知道這裡有人在爲她爭議辯論，她的眼界不在這裡，她看到的永遠都是天下萬民的生計，當我們在此辯駁彼此的時候，公主早已經衝在了最前面，做了更重要的事，所以我們只能跟上……”
“我們這些尋常人只能看着她的背影，雖然幫不上多大的忙，卻不忍心她一個人孤軍奮鬥，她是英雄，真正的英傑……”中年舉子道：“我們能力雖小，卻怎麼忍心讓英雄有末路，這是整個時代的悲哀，在京城是萬萬不可能發生的……”
齊王聽了若有所思，嘆道：“公主不需說話，自有天下人爲她說話，直到有一天能將他護在中間，是嗎？！”
“是啊，之前因爲公主是女子，這些人天天以牝雞司晨說事，早早就被駁倒了，現在不好再拿公主是女兒身說事了，因爲這個問題，在百姓們心中早不是問題……”中年舉子笑着道：“他們又開始拿公主是國賊說事，什麼以前的事都被扒出來罵一罵，說一說……”
“然而即便唐太宗皇帝，也有過玄武門之變，才做了明君的，爲君者，無不都是手染鮮血，公主這點事又算得了什麼呢？！糾着缺點不放，如何放眼於天下，公主這般的人，有缺點，可是優點卻更大，總比那些無才無能，只有仁心的無能之人好，人君狠一點沒什麼，最重要的是有一顆仁心就夠了，有時候不合時宜的仁慈，恰恰是對百姓的不仁。可惜他們不明白。”中年舉子笑着道。
他一說，旁邊的人都投來讚賞的目光，點頭同意。
齊王失笑，道：“你說的是……”
“這麼簡單的道理，他們爲何不明白呢？！”後面有農人道。
“因爲他們最在乎的還是公主是女子，說什麼國賊，只是當時因爲女子一提，被駁倒了，現在說無可說，就糾着這些不放了，各位等着吧，他們總有更多想說的……”中年舉子笑着道。
百姓們都笑了起來，以前他們是真的很憤怒，現在卻是一點也沒了，只有了看笑話，當看大戲一般的事來看來聽。
公主大氣，上行下效，底下擁護他們的人自然也不偏激。現在他們的胸懷也漸漸的放開了格局，早已經不偏激了，承認一個人，認可一個人，從承認她的缺點開始。
公主是有缺點的，他們從不否認，可是她的優點，所有人也是及不上的。不及萬一她的出色。公主在他們心中依舊是最最耀眼的星。
齊王道：“天天這般吵，這弘文館還怎麼讀書？！”
“下午就安靜了，加上朝廷又建了一家書館，有些愛安靜的學子會去那裡讀書，那裡更平民些，有百姓家想進學的也都在那裡……”中年舉子笑着道：“那裡有樂正霖先師坐陣，十分和藹，比在這兒清靜些……”
“原來如此，樂先生，不愧是公主之師啊……”齊王笑着道。
“帝師總是不一樣的……”中年舉子與衆人笑着道：“一樣的心胸寬廣，一樣的引人深思，讓人敬重。”
帝師？！
原來在百姓們心中李君玉早已經是無冕之帝了。天下間還有何人能從這些百姓們手中拉下他們心中的帝王？！
有舉子笑着道：“說起樂先師，聽聞當年也是在雲南罵過公主的……”
後面有舉子興奮的道：“這事我知道，我當時正在雲南，雖未親眼見過，可是卻是聽過的，當年樂先師可看不上公主了，說公主不學無術，只知打仗，賣弄武藝，最後還是有云南的學子駁倒的樂先師啞口無言，說是男兒不中用，只能由她上戰場了……樂先師被堵的啞口無言，公主卻罵不還口的，一來二去的，也就被逼無奈的當了帝師了……”
衆人和善的笑了起來，道：“樂先師不愧是暴脾氣，聽聞他以狂氣著稱，原來是真的，公主也不知道是怎麼拿下樂先師的，我看現在先師可尊敬公主了，這些人也就在弘文館敢這樣駁駁，真去了那邊，若是被樂先師聽到，定駁的罵的他們狗血淋頭，當初你們可聽聞過？！”
“聽過聽過，樂先生是極維護公主的，他這一張巧舌，誰也辯不過他……”有人在後面笑着道：“所以這些人現在都不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