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氏手裡原本還在忙活着繡活兒的手忽然頓了頓,錦繡心裡一驚,連忙問道:“娘,您不會是不忍心吧?還是不想和離?”
顏氏啐了她一口,說道:“你這丫頭,沒事胡想什麼?和離不和離的,你娘我心裡自有打算,況且,要和離的心思,從前便有了,你爹那樣的人,你都看的清楚明白,我又有什麼捨不得的?”
“那您剛纔分明是在猶豫。”
顏氏將手裡的繡活兒放下,“唉,我是擔心你外公。你外公這輩子只得我一個女兒,你外婆生下我便走了。外公一直堅信覺得婦人在後宅上的手段太過陰私,他忙於朝堂會顧及不上,而且倘若他續娶之後有了兒子,難保花在我身上的精力不夠,擔心我在府裡過的不好,便一直不曾續娶。你外公爲了我付出了一輩子,便是如今還要再爲我擔心謀劃,倘若這件事讓你外公出了什麼差錯,我怎麼對得起他呢?”
錦繡聽罷,這話倒也能夠理解。
她當時聽到外公那個計劃的時候,不也是爲外公擔心的嗎?
雖然她不知道朝廷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情況,但是就目前形勢而言,她也能言說二三。景王因爲她的提醒,抓獲了那批人販子,在百姓和一些勳貴中間很有名望,而皇上也因着這件功勞不得不獎賞與他。
似乎是給了他一個在工部的實權官職。
錦繡知道,大概在皇上眼中,六部裡面只怕工部是最沒用的。是以纔敢將這些放心的讓景王去管着,但是錦繡卻知道工部的力量如果發揮到極致,那纔是最爲可怕的!
而淮王也因着在江南的功勞被提了起來,皇上和太后的力量雖然被削弱,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們的能量依舊很大。
現在看起來,分明就是三足鼎立之勢。
而外公,既看不上皇帝也對淮王沒有任何好感,那便是偏向景王的。每朝每代當中,因着那把椅子而填進去的人命已經太多太多,這樣的局勢,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錦繡心裡也着實爲外公擔心不已。
她握着顏氏的手,說道:“現在局勢緊張,外公又是朝中重要的實權人物,便是他不想旁人也會將他拉進去的。倒不如主動出擊。況且,在這件事上,甚至都不需要外公自己出面的,娘你就將心放回肚子裡。等到事情一過,你便又是相府的大小姐,哪兒用得着在這兒過的這麼憋屈!”
顏氏笑了笑,“但願吧。”
朝廷的事,她反正不懂,也知道顏相決定的事情,任何人都勸不住,便也隨他去了。
“好了,那娘就不要擔心了。最多三天,事情就會順利解決。”
從晨曦園出來,錦繡便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剛剛坐下來歇了一會兒,便有人匆匆忙忙的來報:“小姐,剛剛有人看到柳姨娘收拾了報復細軟,要跑路呢。”
“什麼?跑路?人放走了?”
“沒有沒有,沒有小姐您發話,誰敢將人放出去啊。”
錦繡這才微微點頭:“將人攔下來,帶到我這兒來。”
“是,小姐。”
小翠看着很是驚奇的說道:“這老爺纔剛剛被抓呢,柳姨娘就已經存着跑路的心思了。”
金枝說道:“柳姨娘原本跟着老爺的時候便是瞧中他的財勢官職,現在人眼看着都投大獄了,她不跑難不成還留下來患難與共嗎?”
錦繡聽着身邊的丫鬟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心裡卻是想到了上輩子的這個時候。這個時候她在幹什麼呢?
外公苦苦勸她,告訴她淮王並非良人。
但是她那個時候被所謂的愛情衝昏了頭腦,一心只認定那個披着羊皮的狼!外公最終沒辦法,幫着淮王盡心謀劃。
不一會兒,柳姨娘便被人帶了上來。
披頭散髮看不出一丁點兒從前嬌俏客人的模樣。
“雲錦繡,你憑什麼叫人將我綁來?我可是你爹的姨娘,怎麼說也是你的長輩!你……你快點放了我!”
錦繡像是聽到了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一般,指着她說道:“長輩?你算是我哪門子的長輩?我告訴你,雲雷巖這個爹我都不一定會認,你一個姨娘也敢稱是我的長輩?誰給你的臉!”
“你——你大逆不道!”
“你現在落在我手裡,可給我放老實點!否則,我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手癢了。”
柳姨娘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不想怎麼樣。不過是想着爲父親最後做一點兒力所能及的事情。你是他的妾室,這眼見着要棄他而去,我怎麼能忍心看着父親孤苦一生呢?所以,你還得陪着他白頭到老呢,怎麼能現在就離開他呢?”
那冰冷的語氣讓柳姨娘覺得不寒而慄,她想衝着錦繡笑笑,可是露出的笑容卻比哭還要難看。
“你爹的小妾也不止我一個,還有百姨娘呢。你爹喜歡的是百姨娘,讓百姨娘陪着他啊,我……我……我鄉下還有老子娘在,他們不能沒有人供養啊。”
柳姨娘哭求着,那模樣看起來分外可憐。可是進球卻半點不爲所動,“你的老子娘關我什麼事?至於百靈,她跟着父親的時間畢竟不如你長,所謂衣不如新,人不如舊,你啊,就乖乖的待在自己的院子裡,不然的話,我可不保證我會做出點什麼事兒來!”
說完,便吩咐道:“來人,將柳姨娘送回她的院子裡,看好了,可不能讓她出院子半步!”
第二天,雲天軒從考場回來,便曉得府裡出了事。不過他心裡卻沒有絲毫的不悅,甚至覺得有一種意料之中終於來了的輕鬆感。
不過心裡還是有些擔心錦繡的狀態,便到了錦繡的院子。
“聽說府裡出了事,我便一路狂奔回來,怎麼樣,你沒事吧?”
錦繡搖頭說道:“我能有什麼事兒?”
她看着眼前明顯瘦了很多的男子,不少話都卡在嗓子眼,最終還是問道:“兄長,假若父親和母親和離了,你有什麼打算嗎?”
“和離?”雲天軒驚詫的問道,繼而又敏銳的察覺到雲雷巖這次出事兒只怕是顏相的手筆。
從前的他跟顏氏接觸不多,後來因爲跟錦繡熟悉了,便也日日過去給顏氏請安,漸漸的對於顏氏這個人也有所瞭解。
站在錦繡和顏氏的角度,他自然是贊成和離的。而且有顏相在後面保駕護航,和離之後也幾乎不會對錦繡和顏氏有任何的影響,他笑了笑,說道:“和離了也好。母親是個好人,她如今不過三十左右,往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該被困在這一方天地中。顏相能夠給你和母親更好的生活。”
錦繡說道:“嗯,兄長還未說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呢。”
雲天軒說道:“以後嗎?大概就是溫書,然後參加秋闈。若是能夠中了進士,那便好好拼一把。若是不幸落榜,那就出去遊學,等到三年之後再來考試。”
“嗯,不管以後會發生什麼事,你永遠都是我的哥哥。以後若是有什麼事,你也可以去相府找我。母親也喜歡你,我的外公便是你的外公。”
“好。”
三天後,雲雷巖被放了出來,但是在他的臉上卻看不到任何喜悅的神情。
他一回府便沐浴更衣,徑直去了晨曦園。
站在晨曦園的門口,那院落的大門彷彿有千金重,他掙扎了許久,最終還是將門推開了。院子裡不少花已經開了,充滿了生機,讓人一看便覺得歡喜。
能夠佈置出這樣景色的人,怎麼可能是木訥毫無情趣之人呢?
他眼瞎了十幾年,最終才發現了她的好,可是等到他發現她的好她的美的時候,她已經要離開他了!
腦子裡想起了在牢中顏相對他說的話。
江南那個案子牽扯重大,凡事牽扯進去的官員沒有一個能夠順利脫身。沾染上這個案子,不死也得脫層皮!
那個時候,那些跟他交好的官員同僚們都當他是瘟疫一般,恨不得離他遠遠的!沒有一個人去牢中探望他。
就在他已經放棄自救,等待着皇上的處置的時候,那個一直被他憎恨着的岳父來了。
不得不說,當看到他的身影的時候,他的心裡還是萌生出濃濃的希望。他知道,縱然這個世界上誰都沒有能力救他,眼前的這個人也一定會有。只要他想,他就能夠將他從這裡弄出去,並且官復原職!
他滿含希冀的喊了一聲:“岳父大人。”
顏相只微微點了點頭。
牢頭點頭哈腰的幫着將牢房的門打開了,“岳父大人,小婿真的沒有參合進江南貪污案啊。岳父大人還請救救小婿。”
這種事情卻是說不清的。誰讓他確確實實收過禮呢?
那個時候,他剛和顏氏成親不過三年,正是被人緊緊巴結的時候,他還以爲那些禮不過是地方上的一些官員想要在三年考覈上能得一個優,這是一件小事。那麼多銀子他也捨不得放棄,當時想都沒想便收下了。
誰能料得到,會埋下如此的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