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來,錦繡懷有身孕已有月餘,馬車上雖然鋪了厚厚的被褥,再加上厚厚的皮毛,雖然減震,卻也是顛簸不堪的。
“嘔!”乾嘔的聲音不停的從馬車裡傳出來。映雪趕緊兌了一杯溫水湊到錦繡嘴邊,說道:“小姐,快些,漱漱口吧。”
“不要緊。映雪姐姐。嘔。”許是馬車行駛路程中碾壓到了石子,車內一陣顛簸,錦繡胃裡又是一陣翻江倒海。
映雪急的在馬車裡團團轉,不知道如何是好,說道:“小姐,我去叫六皇子殿下過來瞧瞧你吧。”
“他又不是大夫,如何好叫他過來?”錦繡面色蒼白的躺在蓬鬆的狐狸皮毛上,原本光華四溢的眸子在舟車勞頓中失去了往日的色彩。
“那可如何是好。”映雪沒辦法,只得在一旁落淚。
錦繡嘴角扯開蒼白的笑意,竟也溫柔了眉眼,輕輕的撫摸這小腹說道:“只怕這個是個調皮的,也不知道體恤爲孃的辛苦。”
正說話間,馬車吱呀一聲停了。
映雪抹了抹眼淚,說道,“小姐還是進點水吧。我去打聽打聽還有多久才能到大都。”
還未等錦繡點頭,映雪已然掀了簾子出去了。錦繡身後墊着一個大靠枕,歪在上頭閉目養神。
“錦繡姑娘可還醒着?”車廂外傳來一道男聲,出乎意料的,不是夜楚,竟然是夜弘的聲音。錦繡挑了挑眉,說道:“原來是五皇子殿下,還請殿下稍後。”
對着鏡面,錦繡理了理頭髮,掀簾而出,車伕也是個及其有眼力價的人,看着錦繡出來,便從馬車車廂後面的小凳子出來,扶着錦繡下了車。
夜弘說道:“小心着些。”
“讓殿下掛念了。”錦繡從車上下來之後,便向夜弘道謝。“不知殿下過來,所爲何事?”
“咱們即將進入大都,便停下來休整半日,我記起錦繡姑娘似乎身體不適,於是過來看看。”
“錦繡身子單薄,倒是有勞殿下了。”錦繡摸不準夜弘的來歷,只好打疊起十二分的精神進行應付,不見夜楚前來,倒是讓她有些驚訝,便問道:“今日爲何不見六皇子殿下?”
“錦繡姑娘知道爲何要日夜兼程趕路嗎?”夜弘不正面回答錦繡的問題,反問道。
“錦繡孤陋寡聞,不曾知曉。”
夜弘見錦繡神色不似作僞,才說道:“因爲,那幾日我得到了一個訊息。”
“觀殿下神色,必定是個好消息了?”
“算是個不好不壞的消息。”夜弘悄悄的打量着錦繡的神色,慢吞吞的說道:“大榮國新封的容若公主到南夜國來了。”
“此話當真?”錦繡心下吃驚,阿若來了嗎?只是她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面上卻是涓滴不漏,說道:“那錦繡便要恭喜殿下賀喜殿下了。”
“哦,喜從何來?”
“殿下日夜兼程,現下又派六皇子殿下先行趕回大都,恐怕都是爲了這個容若公主而來,佔盡了先機。難道此事還不值得可喜可賀嗎?”
“本王果然沒有看錯,姑娘果真生就玲瓏之心。”夜弘說道,“姑娘從大榮國而來,就沒有聽說過這個容若公主嗎?”似乎想看透錦繡真正內心所想。
錦繡說道:“大榮國皇帝皇寧梧封容若公主,昭告天下,錦繡自然是知道的。只是還未曾睹得芳容,不知是個何等花容月貌?”竟似有些不甘心的怨念在裡頭。
夜弘暗暗說道:果真是自己多想了嗎,這個錦繡當真是與大榮國皇室沒有甚牽扯?嘴角勾着微笑,說道:“此次便能見到了,只是希望,你不要太過於失望纔好。”
“公主殿下是天仙之姿,與日月爭輝,只怕錦繡這盈盈小蟲之光亮到時便是相形見絀了。”難得錦繡示弱,趁着蒼白的臉色,竟比平日裡更加楚楚可人憐了。
夜弘內裡一動,說道:“那本王就不打擾錦繡姑娘歇息,不多時,便到了皇城。”
“錦繡恭送殿下。”說完,輕輕的福了福身子,看着夜弘的身影很快的走到前面的馬車去了。
打聽玩消息回來的映雪趕緊攙扶起錦繡,說道:“五皇子殿下這是做什麼來了?”
“休的亂言,映雪姐姐,扶我回馬車上吧。”
映雪也不敢再說,便扶着錦繡上了馬車。從懷裡掏了一把酸梅出來,獻寶似的說道:“小姐,剛剛我去前面,那些侍衛給我這一把酸梅,你快嚐嚐看。”
“是了。侍衛經常要熬夜輪值,虧你能要來。”從映雪手裡捻了一個放在嘴裡,酸味去除了那些膩人的味道,倒是讓錦繡舒暢了許多。
“還有半日我們便能到皇城了,小姐再也不用受這顛簸之苦了。”
“是啊。只是不知道這南夜國的局勢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了。”各種勢力摻雜在一起,如果說原來夜痕和夜弘是儲位之爭的話,現在,南夜國老皇帝病重,他們爭得就是皇權了。再加上皇晟樊,如今,連阿若都已經過來了,南夜國好似變成了一個戰場,成王敗寇,一步踏錯,萬劫不復的戰場!
“小姐,你在想什麼呢?”
“沒什麼。不過是些有的沒的。我們很快便會進城,映雪姐姐不若想想吃些什麼爲好。”
映雪果然被分散了注意力,說道:“小姐允許我去嗎?”
“自然。欠你的,我從未忘記過。”那日,想和映雪去逛廟會,卻被皇晟樊的幾個小妾給攪了局,逛廟會的事兒,自然便被擱淺了。趁着暴風雨還未來臨,還是先讓映雪玩的痛快吧。
映雪自然不知錦繡心中所想,興致勃勃的計劃道:“大都的集市到底是什麼樣的呢,會不會和曲城一般?小姐?”
“去逛逛不就知道了。”錦繡帶着淺淺的笑意說道。
“小姐說的是哎。”就在錦繡和映雪的對話中,車伕呼喝馬兒的聲音又傳了過來,整個車隊又緩緩的移動,朝着那個誰也不知道未來的,也許是很多人的命運終結之地的方向義無反顧的駛去。
錦繡掀起簾子,看着遠處掩在一片灰濛濛薄霧裡的城牆,喃喃道:“該來的,還是來了。”
不過是半日的腳程,錦繡歪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睡了半日,便聽到映雪興奮的喊道:“大都!我們終於到了大都了。”
錦繡挑起簾子,迷濛着睡眼看向窗外,此處果然與別處別個不同。只見城門外兩列甲冑分侍兩邊,尖銳的劍戟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讓人望而生畏。馬車裡陷入一陣黑暗,卻是穿越過了城門,大都的街道明白的顯現在衆人面前,街道兩旁店鋪林立,薄暮的夕陽餘暉淡淡的灑在那些白牆灰瓦的樓閣飛檐之上,給眼前的熱鬧增添了幾分朦朧和詩意。車前左右行走着一張張或蒼邁,或風雅的行人臉龐。車馬轔轔,人流如織,不時地竄來商販頗具穿透力的吆喝聲,偶爾還有一兩聲馬嘶長鳴。
錦繡和映雪正在走馬觀花間,卻聽得車伕“籲”的一聲,緊急的勒停了駿馬,嚇了車廂裡的錦繡和映雪一跳,還未回過神來,便聽得外面人仰馬翻,大人和孩子的叫喊交織了一片,亂成一團。
卻聽得侍衛大喊:“保護好五皇子殿下!”車伕掀開簾子探進頭來,說道:“小姐千萬莫要下去,這裡自有我們。”說罷,便拔刀衝了出去。
外面叮叮噹噹兵器相交聲不絕,不時傳來人的慘叫聲,映雪抖着身子擋在錦繡之前,說道:“小姐莫怕。”
錦繡悄悄的掀開窗簾,卻看到外面並無刺客,錦繡瞳孔縮小,說道:“是刺客,只是對方並未現身罷了!”弓箭從四面八方襲來,竟全都朝着夜弘的馬車而去,被擋在前面的侍衛一一格擋開來,只是傷亡也是有的。
過了不多久,襲來的羽箭越來越少,侍衛們警惕着看着四周,生怕再有人進行偷襲。確信再也沒有箭矢射過來,侍衛頭領喊道:“留下幾個兄弟保護殿下以及救助受傷的兄弟,剩下的人給我追!”
“不必了!”侍衛們正要追出去的腳步一緩,便立在了原地。
侍衛頭領朝前一步,說道:“只是殿下…..”
“不用多說,本王自有安排。”車廂裡的夜弘淡淡的說道:“起駕回宮。”
“是。”
錦繡的車伕也跑了回來,安撫好受驚的馬兒,車隊便重新上路。
映雪驚魂不定的拍了拍胸脯,說道:“小姐,剛纔好險啊。五皇子殿下爲何不派人追擊呢?”
“你可看清了刺客的長相?”
“啊?”映雪被錦繡丟過來的問題問的一愣,說道:“我們呆在車廂裡,自然不知道刺客的長相。”
“就算是站在街上的侍衛,也不一定能夠看清刺客的長相。”
“這是爲何?”
“那我問你,你可知道刺客用的兵器是什麼?”
“弓箭啊。”
“弓箭是個遠程兵器,就算不近身,也照樣能夠置人於死地,若是刺客是百步穿楊的高手,再加上他蒙着面巾,自然無人知曉他的面目是什麼。更何況,他停止射箭之後,侍衛得有一段時間才能確認他射箭的位置,那時候,刺客便混到人羣裡逃之夭夭了,如何才能抓的住他?”
經錦繡這一解釋,映雪茅塞頓開,說道:“原來是這樣。小姐,你真的好厲害,要是我,便是給我三十天,我也是想不透的。”
“那還不是因爲映雪姐姐所有的心思都被車廂外的好吃的好玩的給佔據了嗎?”映雪打趣道。
“這樣一鬧,這個街我還是不來的爲好。”聽到錦繡的打趣,映雪難得沒有反駁,垮下了肩膀。
聽到映雪這麼說,錦繡心裡也隱隱慼慼焉。剛到大都時候的繁華,已然是大廈將傾時候了,外表光鮮亮麗,卻擋不住粗壯的柱子裡面已然被蛀蟲蛀的千瘡百孔,一股勢力輕輕一推,便會將這千百基業葬送在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