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武端着個精緻的方形木匣,躬身站在謝雲燼身旁,背脊忽然感覺有些陰涼,總覺得一股寒氣縈繞在周身。
打了個激靈,再次出言道:“寧公子,寧姑娘,請問寧大人可起了?”
寧昭回過神來,態度敷衍:“官人找錯了,這裡並沒有什麼寧大人。”
早年在京城,謝雲燼算是與幾位皇子並駕齊驅的風雲人物,寧昭自是認得此人的。更在年少時,還曾同行打過馬球。
幾年不見,鮮衣怒馬的翩翩公子搖身一變成爲內閣重臣,而他……
寧姝尚在差異中沒回過神。
謝雲燼出現,體內萬象蠱理應有所反應,時下竟安靜得如冬眠之蟬。
她擡起頭,不帶一絲情感的瞥着謝雲燼,若有所思。
僅這一眼,元武的下巴都要驚掉了。
寧姑娘是嫌棄自家主子的意思嗎?
小心觀察着主子的臉色,元武暗叫糟糕。
果然比出門時還暗了許多!
“寧公子,本官確有要事找寧大人商議。”
寧姝魂遊之際,他的聲音徐徐響起,但體內仍無異動。
面色難掩焦慮,隨意地福了福身,轉身回了房。
元武瞧了一眼,心道:寧姑娘好魄力,這要是擱在京城,主子親自登門拜訪,哪家的姑娘不都得盛裝笑臉相迎?
正思忖着要不要喊人留步,卻聽主子如沐春風的聲音響起。
“元武,把東西交給寧姑娘。”
元武忙追上寧姝,畢恭畢敬的遞出了木匣。
寧姝回過神來,本能的推拒着:“大人多禮了,小女子收受不起。”
“寧姑娘還是看看其中爲何物吧。”
本是謙遜到讓人挑不出毛病的語調,卻讓寧姝心裡一陣發毛。
她狐疑的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挑開木匣的蓋子,只掀開一道半寸的縫隙便看清了其中之物。
一條被工整疊好的淡青色女子褻褲,靜靜坐落在木匣中。
“啪!”
寧姝狠狠地蓋上木匣,一把奪過木匣緊抱在懷中轉身就跑。
“寧姑娘,本官的東西也請寧姑娘儘快奉還!”
謝雲燼戲謔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寧姝垂頭,紅着耳根跑進屋內,迅速關上房門。
寧昭不解地看向謝雲燼,“謝大人,這是?”
“無妨,昨日寧姑娘落在趙府的物件而已。”謝雲燼收回目光,坦然道:“還請寧公子請寧大人一見,本官確有要事。”
“我說過了,這裡根本沒有什麼寧大人!大人請回吧!”
“寧公子,本官此次前來麗水城,爲得就是兩年前吏部賬本調換的事,這其中最清楚的人莫過於寧大人,寧家能否沉冤得雪,就看這一回了。”
謝雲燼微微轉身,環視埋滿院子的藥草,繼續道:“不過,若寧公子想繼續讓寧家人在這邊境小城過着起早貪黑的日子,就當本官沒說。但本官還想勸慰寧公子一句,昨日寧家算是逃過一劫,可日後難免會有李知府,王知府。屆時,寧公子又當如何?”
寧姝少女初長成,自打寧家來到麗水城後,無論酒肆老闆的兒子,或者寒窗苦讀的士子,還是走街串巷的地痞,都敢上門提親。
趙知府暗暗放出風聲,欲擡寧姝做第五房小妾,寧家的門檻才稍稍安靜些許。
去歲年底寧姝及笄,至今已有三月,趙知府未曾動作,寧家提心吊膽的數着日子。
誰知趙知府擡人的轎子還沒上門,卻被柳孃的陰謀惹火上身?
“這是我寧家的事,不勞謝大人費心,謝大人請吧。”
兩年前不堪回首的往事,令寧昭不再輕信朝廷中人。
即便謝雲燼的風評尚佳。
“且慢。”
寧正傑不知何時出現在廊角處,身側還站着愁眉不展的寧夫人,方纔二人的對話也不知道被寧正傑聽去多少,寧昭眸色暗淡,輕聲道:“父親,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寧大人。”謝雲燼眼尾微彎,揚出個煦色的笑來,“昨日多有不便,沒能問候大人,請大人見諒。”
“謝大人言重了,老夫一介草民,擔不起內閣重臣的這聲大人。”寧正傑將謝雲燼請進屋中,吩咐寧夫人看茶,沉吟片刻,對寧昭道:“你也進來,有些事情你也應該知曉。”
聞言,寧昭猶豫幾息後,把手中藥草放在地上竹籃裡,拍拍手上藥渣,跟了進去。
“謝大人有什麼想問的?”寧正傑從沒看輕過在京都早有盛名的謝雲燼,只是做夢都沒想到會有一日是這個年輕人不遠千里來到麗水城,詢問他當年事情的真相。
謝雲燼道:“不瞞大人,其實當年之事陛下也如鯁在喉,實在沒有證據,只能明面上將大人貶到這邊境之地,遠離京都水深火熱才能保住大人一命。陛下的良苦用心,還望大人能夠理解。”
寧正傑寒門出身,得先帝賞識,坐到了吏部司郎中的位置,勤勤懇懇,盡職盡忠。
也正是懷着對先帝伯樂的感恩之心,在新帝登基後,亦是一如既往的認真做事。
直到那日……
“那日是小女生辰,正趕上臘月初雪,老夫急着回府,臨行半路纔想起爲小女準備的生辰禮落在了署衙。連忙折返去取回,誰知剛進署衙大門,就被人撞得險些摔倒。”
“烏雲當空,風雪飄搖,他低着頭老夫並沒能看清那人的容貌。不過老夫認得那人,且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寧正傑頓了頓,怔神的坐在椅子上,思緒回到了那個昏暗的雪夜。
與那人相撞,當時他並未察覺,一場惡夢竟由此引發了開端。
草草取回寧姝的生辰禮,寧正傑回到家中,一家人正其樂融融的吃着飯,對寧府外數十名錦衣衛悄然包圍府宅毫無察覺。
一道聖旨如晴天霹靂到來,寧正傑連夜進宮面聖後,才知曉吏部賬冊被調換一事。
賬冊裡記載着渝州水患的賑災款項,白日裡還細細研究過,到了宣義殿,那本賬冊竟成了廢紙,整本冊子一個大字都沒有!
寧正傑擡眸看着謝雲燼,“老夫,能相信謝大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