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冉睜開眼睛的時候,窗外的陽光已經大好,正透過舷窗洋洋的透進了端陽宮的內室。
那庭院外的桃花正開的豔麗,粉燦燦的一片,遠遠的看過去,倒是嬌豔的無比好看。
甚至隔着這麼遠的距離,都能夠嗅到那讓人沉醉的花香。
蘇冉的脣邊悄無聲息的露出一個笑容,難得的到了南疆這麼久,昨晚卻是她覺得最爲舒適自在的一夜,也是睡得最爲踏實的一夜。
不過說來荒誕好笑的是,便是這一夜,她居然還和那一直以來水火不容,腹黑如狐狸的南疆皇帝霍加共處一室,就這麼過了一夜,她卻並未感到絲毫的不安。
便是這一夜,她知道了霍加的許多事情,這些事情雖不足以改變蘇冉對於他這個人的觀點,卻也讓她覺得足以動容,有一些偏見在不知不覺之間被軟化了。
不過說起霍加,她才猛然記起,不由得偏頭一看,昨晚霍加曾經呆過的離她牀榻不過三尺之遙的“臨時牀鋪”,此刻早已經杳無蹤跡,甚至是她昨日臨時給他拿出來暫作休憩的毛毯被子,都被收拾的乾乾淨淨,彷彿根本沒有人在那裡呆過。
蘇冉輕輕的支起腦袋,已經有伺候的宮女陸陸續續走了進來,伺候蘇冉穿衣洗漱。
蘇冉仔細的觀察着這些宮人的表情,發現她們與尋常無異,一時間她的神思也有些恍惚,彷彿經歷的這一切都如同一場夢一般,根本不曾發生過。
但是霍加昨日對她所說所言,都在耳邊迴響,提醒着她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即使蘇冉經歷過痛徹心扉的浴火重生,即使到了如今她也早已看淡那刀口舔血,步步爲營的權謀生活,知道這古今的帝王,若要坐其高位,都一定要承受那應承受的痛苦。
一步一步走過那不堪回首的記憶,才能擁有今天的成就。
不過饒是立場不同,聽到霍加的經歷,蘇冉依舊無法不動容。
思緒飄忽到了昨夜,依舊是靜謐無人,雙人對立的夜晚。
那攏在琉璃燈罩裡面的燭火發出柔和迷離的光芒,絲絲點點的鍍在了霍加的臉上,那張看着讓人覺得有些鋒利冷漠的臉龐,在此刻也顯得柔和起來。
甚至是霍加身上的傷勢,此刻也顯得沒有那麼血腥起來。
霍加的眉頭都沒有皺一下,表情又恢復了之前的不羈和浪蕩,彷彿什麼都沒有放在心上似的,只是嘴角噙着一抹笑容,似笑非笑的看着蘇冉,那帶着一絲邪魅的笑容,彷彿有些勾魂攝魄的魅力,在這曖昧的夜晚,顯得尤其特別。
蘇冉保持着平靜,如今她心中也很清楚,霍加和她之間的相處模式太過於詭異,她需要避免,需要保持距離,卻不知道在霍加的心裡,對於她的興趣,卻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似乎不得不承認,每一次見到這女人,都會讓他有新的認識。霍加在心裡淡淡的想着。
蘇冉一個人打來了清水,沒有驚動外面任何一個宮人,她自己心裡也很清楚,饒是驚動了任何一個人,眼前這場面,都不夠她死幾次的。
而只有保住性命才能夠談二次逃脫,自然誰也沒有她更加珍惜自己的性命。
給霍加包紮完傷口,那盆清水已經泛着血紅了,饒是一貫見慣血腥的蘇冉,都爲方纔看到霍加胸前真實的傷口而感到微微的震驚,但是眼前這個人,偏偏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只是自顧自的談笑風生。
蘇冉雖然保持緘默,但是心中卻也有自己的思量。
饒是霍加一貫醍醐浪蕩,卻也的確擁有身爲帝尊應該有的容忍和耐力,若是換了一般的人,早在方纔蘇冉換藥的時候便已經暈過去了,卻只有霍加,甚至都沒有露出一個難過的表情,就這麼捱過了整個包紮的過程。
蘇冉心中默默的想着,正要起身去把那血水換掉,卻無防備的被霍加抓住衣角。
“你要去哪兒?”霍加的神色淡淡,不過言語之間卻是帶着警示的意味。
蘇冉神色從容,只回頭說道:“我不過是去換掉這血水而已,聞着這血水的味道,不覺得很刺鼻麼?”
霍加脣邊的笑容蕩了開來,只狡黠的一笑,道:“無妨,你且坐下來陪我就是。”
蘇冉皺着眉頭,正要開口,卻猝不及防的被霍加猛然的一拉,整個人就這麼被他直直的給拉了下去。
若不是她身手還算得上矯健,一時間掌握住了平衡,不然的話那盆水怎麼也潑在了地上。
蘇冉心中一時間惱怒,正要開口說上幾句,卻看見霍加把那碎掉的玉佩展露在掌心之中,只徑直笑着說道:“這玉佩若是被旁人給摔碎了,不管是誰,朕早已經讓他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但是你,卻是個例外。”
蘇冉凝眸,只微微的抿脣,半晌才笑着回了一句道:“若是我變成了屍體,對於陛下而言就沒有任何價值了吧?“
沒有想到蘇冉會如此回他一句,霍加只聳了聳肩,道:“你若是這樣認爲,倒也無不可。”
只不過,朕的確不想讓你死罷了。
最後這句話,霍加並未說出口。
蘇冉淡淡的一笑,隨後才問道:“我原是無心,不過在這裡還是要給陛下說一聲抱歉,不知道這玉佩對於陛下意義如此重大,卻不知道它的來源是爲何。”
霍加笑了笑,斜眼瞥了蘇冉一眼,才說道:“你想要知道嗎?”
“只要陛下肯說,那我聽聽又何妨?”蘇冉卻也從容不迫,只笑着回答道。
一時間氛圍沒有了一開始那種的劍拔弩張,終於開始慢慢平和下來。
霍加凝視着掌心的玉佩,那清晰的龍紋在燭火的映照下紋路更加清晰,那龍紋若不是因爲斷裂而生生的分開,只怕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了。
的確是及其精巧的藝術品,絕不是一般的裝飾物,蘇冉悄無聲息的看了霍加一眼,卻見他已經收斂起了笑容,神色也開始凝重了起來。
的確是第一次見到霍加露出這樣的表情,蘇冉一時間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