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鬆壽院的時候已經夜深，黑漆漆的夜裡只有丫頭婆子提着的氣死風燈發出微弱的光亮。
行了一段路，杜淳風驀地開口，“就這樣輕輕放過，你甘心嗎？”
杜子衿聞言一愣，隨後想明白杜淳風的意思才笑着回道。“爹爹說的哪裡話，都是一家人，哪有什麼深仇大恨非要老死不相往來。三嬸孃不也說了麼，家和才萬事興，阿滿都明白的。”
杜子衿知道，依着她以前的性子，那是決計不肯吃虧吞下這被污衊被冤枉的委屈的，爹爹怕她爲了顧全大局忍着委屈不說呢。
杜淳風讚許的點頭，“能想明白就好，不委屈就好。”
杜子衿眸光笑得愈發柔和，“能陪在爹孃身邊，阿滿怎麼都不會覺得委屈，其他的於阿滿來說真的都不算什麼。”
跨過了長長的歲月，歷經萬般磨難痛苦，痛徹心扉，從地獄裡走了一遭才換來的回到最初幸福寧靜的生活，父母親人皆在，她還有什麼委屈想不明白的？
“長大了，阿滿越來越懂事了。”杜淳風欣慰的感慨，隨即目光掃過落後兩部安靜跟着的青玉，淡聲開口。“老田家這丫頭還挺識時務，不錯，孺子可教。”
青玉飛快的擡頭掃了一眼面色冷淡的杜子衿，竭力剋制住心裡的激動，恭敬作揖行禮，“謝國公謬讚，奴婢愧不敢當。”
“以後好好當差。”杜淳風點頭，也不再多說什麼了。
“爹爹，前頭轉過彎再走幾步就到子樂閣了，就送到這裡吧，想必娘在毓梳院還在等消息，也該等急了。”杜子衿驀地停住腳步，夜色中看不清臉，只聞溫和平緩的聲音。
“好，那你小心着點。”杜淳風朝前望了一眼，看到前頭子樂閣在黑夜裡燈火通明，的確已經不遠了，便點頭同意了。
目送着杜淳風遠去，杜子衿轉身朝着自己院子走去。
雪鳶早早的候在了院門口，看到杜子衿和青玉的身影，第一時間先仔細觀察了杜子衿的臉色，看着還算平和才笑着開口。“小姐你可回來了，是否要用些甜品？”
“確實有些餓了，你讓小廚房弄一碗冰糖燕窩並一碟紅豆酥。”杜子衿應着，回頭又對亦步亦趨跟在身後的青玉道，“你跟我進屋，我有話要說。”
“燕窩早準備着，紅豆酥材料也齊全，很快就可以吃。”雪鳶笑着應下，識趣的退下，沒有問青玉的事情。
青玉安靜的跟着杜子衿了進了屋，一直很沉默，言行看着也有幾分拘束。
杜子衿遣散了屋裡侍候的小丫頭們，坐在梳妝檯前的凳子上，擡手準備卸了頭上的釵環頭面，青玉很有眼色的上前幫忙。
杜子衿便放下手，由着她服侍，許久感覺到頭上的沉重漸漸散去，才舒適的閉上眼緩緩開口。“雪鳶該是跟你說過了，以後降爲二等，還是子樂閣當差，暫時在院子裡做事。”
青玉爲杜子衿梳頭的手微微一抖，不小心掛了幾根髮絲，扯得杜子衿頭皮一疼，微微的皺眉。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小姐恕罪。”青玉心一慌，馬上手忙腳亂的跪在地上求饒。
杜子衿看着她如今這樣畏畏縮縮，戰戰兢兢的模樣，實在與之前那個囂張得意的人難以聯繫起來，皺了皺眉，淡聲開口。“起來吧，別動不動就死啊死的，我沒有這樣的嗜好。”
從青玉能站出來爲她證明清白，從最初與外人勾結到最後還是站在她這一邊，杜子衿就決定再給她一次機會。今生的她還沒有犯錯，她還有機會更正。即便是前世，她也是被權利富貴誘。惑，受了奸人矇蔽才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情。都是些小怨小過，不是什麼生死大仇。
青玉驚疑不定的觀察這杜子衿的表情，看她說的是否是真話，站起身的動作緩慢遲疑。
“以後好好做事，我不會虧待你。”杜子衿裝作沒看見她的惶恐遲疑，只淡聲說道，“但若昨日之事再發生，我決不輕饒。”
“是，奴婢記住了。”青玉想到昨天自己遞消息給四小姐的丫鬟，羞愧的麪皮通紅，低着頭喏喏的回答，再也不敢把頭擡起來。
“去吧，雪鳶會告知你以後負責的差事的。”杜子衿揮揮手輕聲說道。
閉目休息了一會兒，雪鳶就端着托盤進來了，“小姐，這冰糖燕窩溫度恰好。”
雪鳶將燕窩和紅豆酥並兩樣精緻小點一一擺放在桌上，柔聲開口。
杜子衿坐在梳妝檯前沒動，只回頭看着雪鳶，“昨日我讓你辦的事怎麼樣了？”
雪鳶握着碟子的手一頓，沉默一息才轉頭看着杜子衿道，“小姐，非要如此嗎？”
“非要如此。”一字一頓，字字清晰，語氣再堅定冷靜不過。杜子衿起身，幾步走到桌旁坐下，端起盛放燕窩的瓷盅，修長白皙的手指執起玉勺，輕輕攪動晶瑩剔透的燕窩。“事到如今，已經由不得我後退半步。”
“皇上不是已經封了你爲郡主了嗎？以後應當在沒有人敢詆譭你……”雪鳶素白的臉上盡是擔憂。
“那也只不過明面上不敢說罷了，私底下，我還有什麼清譽？”杜子衿喝了一口燕窩，冷靜道。“如今整個京城都傳遍了，不出三日，若是那謠言中的另一主角不曾出現，指不定會編排抹黑成什麼樣子。我既然選定他，自然我已經認定，後續發展什麼成結局我都能掌握。加上今日他使人叫我過去，在場許多千金小姐們都親眼看到，也就會更加相信。再也沒有更好的人選，也再沒有更好的結局了。”爲了復仇，也只有這一條路，她就是要太子跟顧傾城永遠不能在一起，一生相愛相殺。這一生都要做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那顧家大小姐那裡該怎麼辦？”這一世的雪鳶還不知道顧傾城後來做的事，在她看來，顧家大小姐雖然接近小姐目的不純，但還未做出什麼什麼實質性的傷害，小姐還是把她當成親密無間的閨中密友。
杜子衿舀燕窩的動作一頓，腦中閃過那年爲救庶兄千辛萬苦溜出齊王府好不容易見到顧傾城，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卻遭冷漠以待絕情拒絕的畫面，一瞬間恨意涌上心頭。
垂眸盯着碗中晶瑩剔透的燕窩，許久才淡淡開口。“既然想要利用我，總要付出點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