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之所以崇尚節儉,無非是因爲外有憂患。
後宮就是皇帝的家,他要在外征戰,家裡自然要全力支持。可憐天下父母心,貴爲太后也不例外。
想到這些,葉疏煙忽然覺得,自己進入尚宮局之後,大展拳腳的機會必定不會少。只要善用她前世的知識,必定能爲大漢國廣開財源,令國富民強,助皇上一統天下!
她心中暗暗給自己打氣:葉疏煙,你一定要避開爲妃一途,一定要入尚宮局!否則到時候成了後宮中的妃嬪,便沒有機會實現此抱負了。
連日來的車馬勞頓,秀女們終於可以在宮裡踏踏實實的睡一覺了,吃飯,沐浴,渾身舒泰。
從沐浴房回到了西堂,大家坐着擦拭秀髮。
秋澄看着那張似乎很舒服的拔步牀,看看葉疏煙,看看凌暖,再看看周宜蘭,見她們三個都沒有去那張牀上睡的意思,她便望着另外一個不認識的秀女。
那秀女低頭梳理着頭髮,似乎察覺到秋澄在看她,於是擡起頭來。
葉疏煙心裡一驚,這個姑娘的模樣,怎麼倒像是在哪裡見過,很熟悉似的,就像是見到了很小的時候的玩伴,可又記不起來。
那個秀女漠然地看着秋澄,臉色冷冰冰的,就算是秋澄這樣自來熟的人,也不由得一怔,說不出話來。
紀楚翹的冷,是冷傲,還是以傲氣居多,只因她自恃美貌,目中無人。
周宜蘭的冷,是冷寂,她心如死灰,什麼都引不起她的關注。
但這個女孩的那種冷,卻又和這二人完全不同,那就像是一個被貶謫凡間的月宮仙子,完全不懂世俗的情感和人心,看什麼都帶着猜疑不信的目光,恨不能用堅冰把自己包裹,拒絕和他人交流。
她的冷,更多的是陌生環境和陌生人的牴觸。
那秀女望着秋澄,問道:“怎麼了?”
秋澄被她直勾勾瞪着,也不免有些不好意思:“我……我是想問,妹妹喜歡哪張牀。”
那秀女聽了,從凳子上站起來,拿起地上的箱籠,走到了離門最近的那張臥榻前:“就這裡好了。”
這個舉動,讓葉疏煙想起了一些人,他們在公共場合,總是會先看看防火設施和安全通道,乘船就先看看游泳圈和救生艇在哪裡。
這個秀女,她選擇了門邊的位置,該是多缺乏安全感呢?
秋澄一見對方這樣選,大家又都不與秋澄爭,她便偷樂着爬上拔步牀去睡。
葉疏煙很想問問那個秀女叫什麼名字,可是凌暖一直挽着她的胳膊說話,她沒辦法跟那個秀女靠近。
過了片刻,青竹來催促秀女們休息,並熄了燈,大家終於安然睡去。
不管明天初審結果如何,至少今晚,她們睡得很香。
日出時,便是新的一天,秋日的晨曦帶着一絲清冷,從門外侵入。
葉疏煙將門打開的那一刻,便忍不住揚手遮住了日光,才發覺這挽香苑裡,一夜之間多了幾分金黃秋色。
一片片樹葉靜靜地落下,明明是最後一次出場,卻將最悽美、最繽紛的舞姿,留在這刻,這人間。
回頭看看屋裡正在梳妝打扮、興奮無比的秀女們,葉疏煙的笑容,也染上了一層秋天的傷感之意。
即將開始的初審,對她們而言,也許就是一場夾着寒露的秋風;誰會零落,誰會結果,其實並不難判斷,因爲初審、二審都是看容貌而已。
吃過了早飯,管事嬤嬤將大家按年齡大小,分爲五人一組,就在晨暉苑中,由內侍們開始了初審。
他們恨不能用放大鏡來觀察姑娘們的每一個毛孔,每一根髮絲,連耳朵孔都要查看。
略有些看不順眼的,內侍就用手中的拂塵輕輕一敲,便有職位更低的小太監來將那姑娘拉出隊伍。
若是在初審中被剔除,也只能和昨天的那些連宮門都沒進的秀女一樣,在內侍那裡領一兩銀子的車馬費,返回原籍。
葉疏煙站直了身子,坦然任內侍刁鑽的目光將她打量,臉上始終保持着溫婉恭謹的微笑。
她的容貌和身體,是毫無瑕疵的,像一件完美的白瓷,不懼任何人挑剔的眼光。
內侍看罷,讚許一笑,對她微微欠身,看起來竟像是拜了一拜,但很快就從她身旁走了過去。
——這便是過了初審了。
葉疏煙心知,那內侍之所以對她欠身而拜,無非是因爲她在這一批秀女之中,頗爲出挑。
內侍們瞭解皇帝的喜好,應該是料到葉疏煙定必中選,甚至得寵,這一拜,算是提前恭喜和巴結罷了。
但是君心難測,宮中的風向,會往何處吹,誰又能真的料準?況且,以容貌取悅帝王,終難長久。
葉疏煙深知,要成就事業,就一定要忘卻自己是一個女子之身,忘卻自己有絕世姿容。
想着這些,葉疏煙有一陣恍惚,轉眼看凌暖,只見她正開心地看着葉疏煙笑。
凌暖也過了初審,真好。
葉疏煙再偷偷看向秋澄,卻見秋澄臉色有些白的不尋常,像是突然得了急症似的,即使抹了一抹淡粉胭脂襯托面色,還是覺得分外彆扭。
但一瞬,她便明白了這其中的原因。
原來,秋澄僥倖連過兩關,便再不像先前那樣不以爲然,反而開始憧憬宮中的生活,因此刻意精心打扮了一番。
她知道自己臉色沒有別人白皙,今早特意抹了些羊脂白玉膏,看起來確實漂亮了不少,但相比平時,卻彷彿有些病懨懨的樣子。
秋澄的妝,本來沒有任何問題。問題在於,她通過前兩次的遴選時,都沒有刻意裝扮,今日忽然改變,結果還未知是好是壞。
葉疏煙不由得替她緊張起來。
過了一會兒,內侍走近秋澄身旁,忽然盯着她的臉看了幾眼,嘆了口氣,一搖頭,用拂塵往她肩上輕輕一戳。
秋澄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頓時就瀉了氣。
她哪裡知道,不施粉黛的她,自有一種狂野之美。
而當今皇帝雖重文輕武,但他實是武將出身,最大的愛好便是馴馬。
宮中妃嬪衆多,卻都是溫馴識禮的樣子,難得有秋澄這樣,像烈馬一樣的潑辣豪爽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