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疏煙看見蘇怡睿轉身想溜,知道他插不上嘴、分外尷尬,便小聲說道:“蘇大人,你不抓緊時間看看設計的圖樣嗎?你是督管,該提前做做功課的。”
蘇怡睿一聽,心想也是,他這時候插不上嘴,只是因爲唐烈雲正在鼓舞士氣。可待會兒唐烈雲說不定會當衆問蘇怡睿有關設計圖樣的事,若是那時他還啞口無言,能不被這些工匠輕視?
平時被人笑慣了,可經過今天與葉疏煙的一番談心,蘇怡睿心彷彿活了過來一般,也想努力努力,試試自己究竟有多大能耐,就算無法成爲朝中棟樑,起碼能撐起蘇氏一族也好。
更何況,他也不想讓葉疏煙失望,否則,這唯一一個對他摒除成見的人,最終也會像別人一樣,不再相信他、放棄他……
蘇怡睿接過葉疏煙手裡的那一疊圖紙,打眼一看,不由得渾身一個激靈。
那圖案是用炭筆畫出來的,和尋常的畫圖方法大相徑庭。
一筆一劃,橫平豎直,而圓形的部件,從中軸到外圓的距離,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都一模一樣,毫無偏差。
每個機械,都分爲一張全圖,和七八張分部結構圖,全都按照固定的比例,標記着尺寸。
工部平時的一些圖例,都是畫出一個大概,根本不會這樣同比例縮放、詳細刻畫。到了施工現場,就按照現場條件來定工程部件的大小。
葉疏煙當然是按照現代的繪圖法來畫的圖紙,但是蘇怡睿哪裡見過這樣標準的圖紙,他彷彿看到了什麼珍稀古玩一樣,雙眼放光。
連連翻看了幾套圖紙之後,他已對葉疏煙這個“黃毛丫頭”佩服得五體投地。
葉疏煙不知蘇怡睿心裡是怎麼想的,看他呆滯的樣子,不由得問道:“蘇大人,圖紙有何不妥嗎?”
蘇怡睿嚥了口口水,眨了眨瞪酸了的眼睛:“葉典制,這圖紙是怎麼畫的?每一張圖紙、每一個部件,比例都能如此精確?”
葉疏煙見他主意到這一點,笑了笑,道:“奴婢繪圖時,爲了精準,製作了簡單的刻度尺、圓規、十字尺,這些工具上就像戒尺一樣,標了刻度。然後比着畫,圖形就十分標準了。
至於比例嘛,十尺的東西,畫在紙上必定得會很小,所以奴婢用一寸代表十尺,這樣,畫出來的圖紙從大小到尺寸都十分精準。正式施工時,只需按比例放大,組裝時便不會出現反覆調校、返工的情況。”
蘇怡睿想要撫掌誇讚,但是一隻手拿着這精妙的圖紙冊,只得一拍大腿:“妙!實在是妙極!”看到了葉疏煙所畫的機械圖紙,他頓時大感興趣。 Wωω★ тTk án★ ℃o
“那這些機械,既然是葉典制原創,不知葉典制如何會想到這樣奇特的部件?那些刻度工具,又是如何輔助你完成圖紙的?”
蘇怡睿從前對官場中的事情並不上心,太后將他安排到工部,也不過是想着,工部執掌全國的工程事宜,多有圖利的機會,可偏偏,他始終得不到實權。
因此,長久以來,他的心是麻木的,什麼都提不起他的興趣。可是看到葉疏煙設計這些先進的機械,他覺得,有一顆種子,在他的心裡裂開,落地生根,發出了芽苗。
人都各有所長,一定要感興趣,主動去學習和研究,才能從興趣,發展爲術業專攻。
葉疏煙見蘇怡睿對工程力學和設計方面的事這麼感興趣,心知他來工部是來對了。
“蘇大人若是喜歡,等蘇大人督管制造出這些機械,完成了皇上的重託,疏煙便將那一套工具相送。”
蘇怡睿一聽,大樂:“好,你放心,我就是厚着臉皮賴在這裡,也要等到三日後工事完成。”
葉疏煙微微一笑,低下頭去。
蘇怡睿終於找到了自己興趣所在,若是這三日內,她能有空以這一套圖紙爲例,與蘇怡睿分享自己物理學方面的心得,蘇怡睿以後定能善加利用這些知識,讓別人大吃一驚。
若是他今後以工程設計發明爲主要職責,而非弄權結黨,那就不會被皇帝所忌憚,反而會重用他,他在工部,會大有前途。
太后這一脈已是單薄,她必定心憂。但皇帝不願扶持蘇家,這便是母子二人之間的矛盾。
如果蘇怡睿的尷尬地位得以改變,皇帝和太后之間的矛盾就會消除,即可以幫助蘇怡睿振作,又能讓後宮安定,豈非是一舉兩得的美事?
葉疏煙想到這些,心裡美滋滋的,卻忽然發現,唐烈雲迴轉身來。
她心裡一驚,下意識擡頭看着唐烈雲。
此時,蘇怡睿只顧看圖紙,崔典制恭謹地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麼。
葉疏煙與唐烈雲四目相觸,二人的反應卻大爲不同。
唐烈雲見葉疏煙擡頭望着他,他那薔薇花瓣一樣紅潤的嘴脣,脣角微微上翹,露出一絲讓人迷醉的淺笑;那清波一般瀲灩的眸光,柔柔映照出葉疏煙的身影。
葉疏煙卻是氣息一滯。
——他沒有忘記她,否則不會報之以這樣毫無距離的微笑。
——他也絕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因爲他的眼神裡只有溫柔。
剛纔見到他的時候,那種忐忑不安,彷彿盡被這一絲溫柔給安撫下去。葉疏煙心生慚愧,後悔自己完全不曾瞭解唐烈雲心裡是什麼想法,竟怕他會揭穿舊事。
這一絲悔意和赧然,令她的臉上浮現一抹嫣紅,顯出少女那特有的純情和嫵媚。
唐烈雲見葉疏煙臉紅了,心裡一動,便慢慢錯開了目光,對蘇怡睿道:“勞煩蘇大人,來安排今日的工事吧。”
接下來,唐烈雲便只是旁觀,讓蘇怡睿去主持工事,分派任務,調配材料。於是葉疏煙便有了機會,讓蘇怡睿真正接觸到這些機械的設計和製作。
大家覺得葉疏煙的設計非常新穎,尤其是做那些齒輪、滾軸的時候,更是新奇興奮,整個工事場地內,工匠們幹得熱火朝天。
看唐烈雲站着,崔典制便忙從工事場地一角的督管房裡,搬出了兩張圈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