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自私,雖然大公無私的人也不是不存在,但大多數時候,人們考慮是非善惡的出發點,還是以自身的利益作爲衡量的標準。
如今張寶勢不可擋,任何阻礙都如螳臂當車,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的人,少之又少。更何況張寶並非暴虐之人,在他治下大宋國泰民安,更帶來一朝盛世的景象。爲國家計,爲百姓計,似乎趙氏退位讓賢才是理所應當之事。
與人民作對的人,一般都不會有好下場。趙諶要怪,要怨,也只能怪祖父趙佶貪圖享樂,爲圖一己私慾不顧民生,也只能怨其父趙桓寬己嚴人,使大宋的諸多良臣對趙氏寒了心。而輪到自己登基,前面又有張寶大放異彩,將他的那點人君光亮徹底掩蓋。
沒人對趙諶能夠成事有信心,吳用、宋江等人此時不走,也只不過是因爲這些人已經在張寶的那份黑名單上掛了號,就算是跑到了天邊也休想有安生日子可過。趙諶跟吳用、宋江等人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誰也別想獨自逃生。
更何況趙諶也不會走!身爲大宋天子,此時的趙諶倒是有點君王死社稷的想法,不過整個趙氏一族也就只是他有這個念頭。後周柴氏前車之鑑,讓老趙家的後輩兒孫覺得沒有必要非跟張寶拼個魚死網破。畢竟張寶的女人裡,可是有兩位是趙家女,只要這二女中的一人誕下男丁,將來江山回到老趙家的手裡也不是不可能。
大部分趙家人便是用這個理由來說服自己不去反抗命運的到來。但趙諶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皇帝寶座是他的,誰要也不給!可趙諶這樣固執,也就讓趙家人感到了擔憂。說是跟張寶沾親帶故,但在皇權面前,任何親情似乎都變得可有可無。趙家人是一心把事情往美好的方面去想,但此時偏偏又有一個趙諶要壞大家的好事,那趙諶能受人待見纔怪。連帶着與趙諶關係比較近的皇族成員也受了連累,變成了一時的討人嫌。
趙諶當然不在乎別人如何看待自己,爲了保住自己的皇位,這段時間趙諶是下了血本,甚至連臉皮都不要了,只是收效卻是微乎其微。幾乎所有被他找上的朝中官員,都在極短的時間內被朝廷外放,離開了汴梁。
趙諶是天子不假,但由於早前的故意懈政,朝中大事基本沒有他插嘴的地方。而張寶在離開汴梁以前,更是安排好了處理政務的人手,呂將、仇悆、婁敏中等一衆身上打着張家“標籤”的朝中重臣把持着朝政,壓根就不給趙諶可趁之機。
沒人在意趙諶的意見,也沒人在意趙諶的態度,一個即將退位讓賢的皇帝,這時候還瞎折騰什麼?
槍桿子裡出政權不假,但就趙諶所依仗的那幫東拼西湊起來的烏合之衆,想要跟張家掌控的宋軍掰掰手腕,那還欠點火候。
不過越是身處險境,人的瘋狂程度也就越是厲害,許多常人認爲不可理喻的言行,在這些人眼裡那就是合情合理的。趙諶明知自己阻攔不住張寶改朝換代的大勢,但卻抱定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自己得不到,別人也休想得到。
趁着朝廷大軍尚未從北地回返,趙諶決意瘋狂一把,秘密調兵讓吳用帶着宋江、陳希鎮等人潛入了京師汴梁。只不過趙諶眼中的秘密,也只是他自己認爲的,燕青、石秀、時遷、馬靈、朱貴等等專門吃情報這碗飯的人,即便在宋金交戰期間將工作重心轉向北地,但作爲大宋的京師汴梁,依舊還是大宋各情報司關注的重點。若是在偏遠的地方搞些小動作,燕青、石秀等人還未見得能馬上察覺,可都活動到他們眼皮底下了,那還能沒所察覺。
吳用、宋江等人頭一天進城,當晚便被人摸清了藏身之地。只不過此時燕青等人尚未得到張寶的明確指示,這才任由吳用等人沾沾自喜,誤以爲瞞過了張寶的耳目,但實際上他們的一舉一動,其實都在朝廷的監視當中。
短短不過數月光景,趙諶飽嘗人間冷暖,屢屢的碰壁讓本就心智不夠成熟的趙諶變成仇恨一切,勢要將所有不願助自己一臂之力的“奸人”斬草除根。無論是誰,不管是曾經拒絕自己的人還是對自己冷嘲熱諷的時候,這回都要統統殺個乾淨。
吳用、宋江等人不想死,更不願陪着趙諶“瘋”,而趙諶此時已經不再信任任何人,這也就導致吳用等人並不清楚趙諶的真實想法。看到趙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吳用等人還以爲趙諶已經想到了應對當前困境的良策,傻乎乎的等着自己建功立業的那一天,卻不知趙諶此時正一心想着要帶着他們這幫“忠臣良將”共赴黃泉。
……
沒人喜歡喜怒無常的人,趙諶的轉變太突然,以至於讓許多人的心裡產生了不安,紛紛開始想方設法的試探趙諶,想要弄清此時的趙諶到底是甘於任命想通了,還是另有打算。可就如前些時候別人對趙諶避而不見一樣,這時候趙諶也來個避而不見,深居宮中誰也不領會,給人一種暴風雨即將到來前的寧靜。
汴梁無論變得多熱鬧,此時都影響不到剛剛拿下臨潢府的宋軍。女真人已經完了,臨潢府的丟失,意味着由完顏阿骨打所建立的大金就此終結,僥倖逃出臨潢府的女真人此時也並未安全,宋軍的追殺並未中止,以五百人爲一隊的獵殺隊伍正在開拔,務必要將女真人斬草除根。
而作爲勝利者的張寶,此時也沒多少時間去享受勝利的喜悅,扔下故地重遊的耶律敖盧斡沒去理會,張寶笑眯眯的出現在了隨同宋軍一起進城的草原諸部以及各抗金勢力的代表。
笑面虎!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衆人心裡有鬼,看到張寶笑容可掬,心裡也就不由跟着打鼓,唯恐已經被張寶知曉了先前他們故意放水,縱容女真人逃走的事情。而張寶知不知道呢?不管知不知道,在對待眼前這些人的問題上,張寶都不會受到影響。
女真人的威脅已經盡去,接下來自然就是趁着大勝之勢摟草打兔子,順勢將這些口服心不服的傢伙們一併給收拾了。刀把子如今攥在張寶的手裡,張寶說了算!
面對張寶的熱情相邀,草原諸部的首領以及各抗金勢力的代表根本無法拒絕。拒絕的話好說,可說了以後會帶來什麼後果,那就要自己承擔了。沒人知道此時笑容滿面的張寶在得知自己不想隨他去大宋以後會擺出怎樣一副面孔。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宋軍的強大如今已是深入人心,當年不可一世的女真人都被殺得快要亡了族,這時候忤逆了張寶的“好意”,天曉得會有什麼災禍會降臨到自己的頭上。
大軍得勝,接下來自是就要還朝。張寶安排好駐守大宋新疆土的將士以後,率領大軍浩浩蕩蕩返回大宋。而那些被熱情相邀隨行的諸多部落首領以及勢力領袖,則是有苦自知,打落牙齒肚裡吞,表面上還要裝出一副與大宋與有榮焉的樣子?還真是夠難爲他們的。
對於那些人的一舉一動,張寶自是心裡有數,不過他卻不會因此而養虎爲患。難過也就是難過一陣子,等將來在大宋住的日子久了,自然就會想通,至於眼下,且忍着吧,忍的過去最好,忍不過去就試試,大宋可不在乎多死幾個準備與大宋爲敵的人。
靖康年的那一場浩劫,是所有大宋人心中的恥辱。國都被異族所破,國君亦被異族所擄,那份恥辱,讓但凡是有點羞恥心的人想起都會感到心情鬱結,悲憤不已。而如今,大宋攻佔臨潢府,女真人狼奔豸突,大宋人終於可以揚眉吐氣,開懷大笑。
而對於讓他們可以一吐心中濁氣的張寶及其大宋官軍,大宋百姓自是擁戴。自大宋凱旋大軍進入宋境開始,每到一地,每一地的百姓便會自發的走出家門夾道歡迎,而這種場景,更是讓被張寶“盛情邀請”而來的諸部首領以及勢力領袖感到莫名的膽寒。
依附強者並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過去大宋給人的印象是經濟上的巨人,軍事上的矮子。但如今,大宋滅掉了被人視爲當世最強的女真人,而大宋本身卻又並未受到多少的影響。這就有點可怕了,誰也不知道“精力過盛”的大宋會將下一個目標鎖定在誰身上。
這就是與大國相鄰的小國悲哀,大國的一舉一動,都會對小國的國策產生影響。而如今的大宋,又遠比過去的大宋強勢,再不是過去納個貢,稱個臣便能糊弄過去。一旦被大宋找到了藉口,草原諸部或是大宋周邊的小國都相信,滅此朝食不是句空話。
本還指望大宋內部的權力爭鬥能夠分散一些大宋對外的精力,但從大宋百姓對張寶的態度來看,京師汴梁那位恐怕壓根就不是張寶的對手,張寶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動手,這大宋就會從此改姓張。
絕對的實力造成絕對的服從,在發現無力反抗以後,大多數人會選擇放棄,接受命運的安排。草原諸部的首領雖有不少野心家,但這些人更想活下去。更何況眼下他們就在張寶的眼皮底下,這時候跳出來跟張寶唱對臺戲,那跟找死又有什麼區別。
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是人。
……
京師汴梁,往日便是大宋最繁華的所在,如今得知大宋成功滅金,一雪前恥,整個汴梁就變成了歡慶的海洋。靖康之恥,是生活在汴梁的人們的切身之痛,無數幸福美滿的家庭在那場浩劫中支離破碎,對女真人的仇恨,汴梁人最深,對趙氏朝廷的失望,汴梁人最重。
張寶率領大軍攻佔臨潢府,滅掉了給大宋帶來沉重災難的女真人,汴梁人幾乎在第一時間便倒向了張寶。幾乎所有人,都在爲迎接大軍的凱旋費盡心思。當然也有一小撮人躲在暗處咬牙切齒,只不過這些人不敢在公衆場合有任何表露,唯恐犯衆怒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但在私底下,這些人倒是有機會暢所欲言。
“軍師,眼看着大軍就要回到汴梁了,那一位到底打算怎麼辦?”宋江耐不住性子,找到吳用後代表衆人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宋將軍不必爲此擔憂,官家對此早有對策,你我只需依令而行即可。”吳用聞言跟宋江打馬虎眼道。
“吳用,你少拿這話蒙我們。如今敵我實力懸殊,你遲遲不肯實言相告,莫不是打算拿我們的腦袋作爲討好張寶的見面禮不成?”宋江身邊的鐵桿心腹李逵開口罵道。
吳用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李逵就是一粗人,他此時說這話,明顯是受人指使。而這世上能讓李逵言聽計從的,唯有宋江一人。偷眼去看宋江,就見宋江沉默不語,吳用頓時心中瞭然。不由冷笑着說道:“既然宋將軍擔心我吳用會害你,何必背後指使李逵出頭,不妨直言就是。就如李逵方纔所言,宋將軍若是怕了,大可現在就去官府告發我吳用,到時也就摘清了與你宋公明的干係。”
“唉~軍師何出此言?宋江身受皇恩,自是要盡心報答。鐵牛,你個渾人,誰讓你開口說話的,還不給我滾出去!”
吳用一直以爲自己的臉皮就夠厚,沒想到一高還有一山高,今日算是開了眼了。不過他也無心跟宋江計較,更不會告訴宋江自己其實也不清楚趙諶的心裡究竟作何打算。不過雖然還沒弄清,但吳用也已經意識到了此地不宜久留這個問題。那樣一來,他就更不可能告訴宋江任何事情,畢竟一個人逃走以後隱姓埋名還容易躲過災難,要是一大幫人一塊逃走,那被抓住的可能性就會大大增加。
當然在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吳用還是抱着僥倖心理對趙諶有所期待,只不過他已經開始爲自己暗留退路,以備不時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