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陵川到壺關的直線距離裡,抱犢山是必經之地。接到田虎旨意的董澄雖明知抱犢山有危險,但“聖意難違”,他也只能率領人馬離開陵川,趕赴壺關。一路上偵騎四出,唯恐遭遇了武勝軍的埋伏,尤其是在接近抱犢山的範圍以後,董澄更是加倍小心。
只是出乎董澄所料,武勝軍並沒有在抱犢山伏擊自己,而是亮明瞭車馬在抱犢山下襬開陣勢,光明正大的攔住了董澄的去路。
雖然攔路的武勝軍在人數上不如己方,可董澄卻不敢有絲毫的麻痹大意。過去的虧沒有白吃,董澄已經明白武勝軍不是光靠數量便可以取勝的對手。在準備親自迎敵的同時,董澄也命人加強了兩翼的防衛,以免戰事正酣時遭到武勝軍騎兵的突襲。
但讓董澄沒想到的是,這回的對手似乎轉了性,沒有再想着“投機取巧”,而是真刀真槍跟自己玩起了硬碰硬。
董澄低估了對手的強悍,卻又高估了自身的鬥志。董澄麾下的田虎軍雖然人數佔據了優勢,可兵員的素質卻是跟武勝軍無法相比,尤其是在面對巨大傷亡時,軍心更是動搖的厲害。當然也不能怪田虎軍的士卒膽小,對面武勝軍所表現出的戰鬥力實在是驚人,尤其是那排在陣勢最前的三排陌刀手,身披重甲,手持一人多高的斬馬刀,一刀下去人馬皆斷,將董澄手中聚集的兩千騎斬盡殺絕,而那副血腥殺戮的場景,更是震懾人心。
這世上就沒有十全十美的兵種,無論哪一兵種,都有其長處及短處。而一名將領,就要做到將手中各兵種合理使用,揚長避短,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基本就算是合格的將領了。兵種相剋那是很正常的,但對於橫在自家兵馬前的陌刀兵,董澄一時找不到剋制的方法。
三排陌刀兵輪流上前,每一次揮刀落上,帶走的就是一排田虎軍兵卒的性命,什麼大刀長矛盾牌,全都擋不住陌刀兵手中那柄斬馬刀的鋒利。死在陌刀兵手裡的田虎軍兵卒與董澄所率的田虎軍全部相比並不多,除了一開始被派上前衝陣的兩千騎,被當場斬殺的步卒也就不足五千。可問題是那副場面太過駭人,大活人被自上而下劈做兩半,對人的心理衝擊太過強烈,以至於田虎軍的防線出現崩潰的跡象,無人敢阻擋陌刀兵的前進。
三排陌刀兵交替前行,兩翼有騎兵保護,如同一座刀山邁着穩健的步伐向着董澄的中軍而來。田虎軍射出的箭矢叮叮鐺鐺的落在陌刀兵的甲冑上,激起一陣陣的火星,但卻絲毫不能阻止陌刀兵的前進。
眼看着武勝軍的陌刀兵逼近了自己的中軍,董澄額頭的冷汗不禁緩緩流下。陌刀兵的缺點董澄也看出來了,負重過大,移動緩慢,只要避其鋒芒拖延時間,就能將其生生累垮。但董澄此時卻不能退,因爲他知道,一旦他的中軍後退就會發生連鎖反應,其餘人馬就會發生潰敗,而到那時,武勝軍必會趁勝追擊,自己再想要穩住陣腳重整旗鼓那就更困難了。
“頂住!給老子頂住!”董澄咬着牙吼道。
只是在生死麪前,人總是會選擇依循自己的本能行動。而且田虎所招攬的人馬多是用銀錢收買,並不像張寶那樣“一條龍服務”,即便戰死也不必爲家小以後的衣食擔憂。在面對恐懼的時候,田虎軍的士卒大多選擇了逃避。
董澄雖然極力抵抗,更是不惜派出了督戰隊督戰,但依舊阻止不了部下兵卒的潰逃。甚至到最後逃跑的士卒與攔路的督戰隊發生衝突,本來都是屬於同一陣營的人開始內訌。
“將軍,撤吧。”薛時眼見大勢已去,急聲勸董澄道。
“不行,陛下待我不薄,我豈能貪生怕死。”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將軍,留得有用身才能更好的報效陛下。”薛時聞言又勸道,並且不顧董澄的固執,伸手拉扯着董澄就往後退。而董澄這一動,代表董澄身份的中軍大旗也隨之開始移動。
本就戰意瀕臨崩潰邊緣的田虎軍將士一見到中軍大旗向後移動,頓時就再沒任何鬥志,四散奔逃。而等候此刻多時的欒廷玉、鄧元覺立刻率部出擊,趁勢掩殺,至於早先步步緊逼的陌刀兵,此時則是完成了任務原地休息。
兵敗如山倒!董澄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眼看着自己麾下的兵卒如同豬狗般被武勝軍追逐斬殺,他的心裡可說是痛如刀絞,但這時再想要挽回敗勢已經不可能了。無論是欒廷玉還是鄧元覺,大小戰事早經歷了不少,像眼下這種乘勝追擊的便宜,豈會輕易放過。
抱犢山下到處都是田虎軍士卒奔逃的身影,而在他們身後,則是窮追不捨的武勝軍。董澄幾次想要回轉去找武勝軍拼命,但卻被自己的親信薛時死死拉住,夥同董澄的親兵一道架起董澄就跑。
“放開我,放開我,連戰連敗,我還有何面目去見陛下?”董澄掙脫不掉,忍不住悲由心生。也難怪,在沒與武勝軍交手以前,董澄被田虎軍內部稱爲常勝將軍,接連擊敗十節度,徐京、荊忠、李從吉、王文德四人可說都是栽在他的手上。哪怕是面對西軍,董澄同樣也表現的可圈可點。
但自從碰上了武勝軍,董澄也就風水輪流轉,再沒有值得一提的表現。除了失敗還是失敗,好不容易等到揚眉吐氣的機會,卻不想在抱犢山下遭遇了傳聞在大唐時期所向披靡的陌刀陣。
“將軍,留得青山在……”
“放屁!一敗再敗,哪還有青山?”董澄使勁一掙,竟然掙脫了親兵的“攙扶”,怒聲衝薛時吼道。
“將軍,難道你衝上去就能挽回敗勢?”薛時也有些急眼了,怒聲反吼道。
“我,我,就是戰死沙場,那也比做個逃兵強。”
“你是兵嗎?你是將軍,多少人指着你呢。你一死是痛快了,對得起陛下的重用,可那些指着你的兵呢?難道你就眼睜睜看着他們死走逃亡?”
“我……”
不等董澄把後面的話說出口,就聽親兵驚呼道:“軍師,不好了,武勝軍殺過來了。”
“快走!”薛時聞言也顧不得跟董澄講道理了,招呼一聲立刻同人一起架着董澄繼續逃命。可此時想要脫身談何容易?張寶早在編練私軍時便一直在堅持精兵理念,武勝軍源自梁山軍,精兵的理念也是一脈相承。別看欒廷玉、鄧元覺所率人馬皆是五千,但這五千人只要運用得當,足以抵擋十倍之敵。當然這個敵所指的是像田虎這樣不論優劣一律收下的烏合之衆,而不是指此時正將遼國按在地上猛錘的金國。
說實話,此時金國的軍事實力十分強大,不僅僅是將士作戰風格彪悍,領兵將官也通過實戰積累了大量經驗,用一個詞來形容便是名將輩出。可以說張寶將來最大的對手,便是金國。
此時的張寶將盧俊義、林沖等人留在高麗也不是養老,而是高麗的北方需要如盧俊義、石寶、林沖這類猛將坐鎮,才能抵禦金國的騷擾。
而與金國的兵將相比,田虎、王慶還有方臘,那真的只能算是烏合之衆。若是連這些對手都擺不平,張寶也就沒必要去籌謀將來與金國爭鋒。
就如同賽馬一樣,此時的張寶是在用自己的上等馬來對付田虎這匹下等馬,若是還不能取勝,那就趁早回家抱孩子比較合適。
欒廷玉、鄧元覺沒有讓張寶失望,抱犢山下一戰擊潰了“奉旨”來援的董澄,七萬人馬被擊潰,董澄、薛時等一干軍中主要人物最後也沒逃出武勝軍的“魔掌”,統統做了俘虜,而更糟糕的則是藉着擊潰董澄部後欒廷玉聽取副將龐萬春的建議,由龐萬春假扮敗兵詐開了陵川縣的城門,一舉奪下了囤積了大批糧草輜重的陵川縣。
與此同時,早先率部前往絳州曲沃爲張開解圍的項元稹那裡也傳來捷報,在與率部趕來支援的荊忠匯合以後,項元稹與被圍困在曲沃的張開裡應外合,消滅了圍困曲沃的田虎軍,進而乘勝追擊光復了絳州,兵鋒直指晉州襄陵。
壞消息接二連三的傳至了壺關下的田虎大營,而田虎此時除了憤怒卻難以退兵。壺關久攻不下,原本指望可以與自己前後夾擊壺關的董澄又被武勝軍的一萬人馬擊潰在抱犢山下。而更讓田虎頭疼的,還是武勝軍騎兵無時無刻的襲擾。
那高寵、楊再興壓根就沒在壺關,而是早在田虎率領二十萬大軍趕到壺關以前便分散埋伏在四周。一開始田虎命人攻打壺關時二人也耐住性子沒有現身,可等過了一段時日,田虎所帶糧草需要補充時,二人便帶着各自的人馬現身了。
以千騎爲一隊的武勝軍騎兵接二連三的襲擊了田虎軍的運糧隊,田虎雖然也與下屬攪盡腦汁苦思對策,但卻往往收效甚微。派出大隊人馬護送,卻不想中了武勝軍誘敵深入之計,白白折損了大隊人馬,而事先佈置陷阱守株待兔,武勝軍卻又不上當。
武勝軍騎兵襲擾運糧隊不以殺人爲主,而是以燒糧爲主要目的,也不知武勝軍從哪找來的引燃火油,只要潑灑到糧車上一點火,一車的糧食就完了,救都救不過來。
雖然短時間內田虎軍的糧草還能夠支撐,但長此以往卻難以維持。總是需要付出兩倍甚至三倍的代價才能將一批糧草安全運到壺關的田虎大營,這麼賠本的買賣自然堅持不了多久。田虎也因此心生退意,但讓他就此退兵卻又心有不甘。
大張旗鼓的出來了,又灰溜溜的夾着尾巴逃走,這面子上有點過不去。田虎在沒自封晉王以前的確不把自己的臉皮當回事,但做了人王地主以後,暴發戶的心態便是丟什麼也不能丟臉。
可眼看着軍中的糧草即將不濟,攻下壺關又遙遙無期,事情也就僵在了這塊,而絳州的得而復失則是給了田虎一個合適的理由。可田虎又擔心壺關的張寶不肯輕易放他走,左右爲難之際,鄭之瑞自告奮勇,願意代替田虎留下阻攔壺關有可能派出的“追兵”。
“愛卿,你真是朕的股肱之臣啊。”田虎感動的拍着鄭之瑞的肩膀誇讚道。一旁的羣臣見狀也是好話不要錢似的一陣猛誇。
鄭之瑞讀書人出身,只是屢試不中,爲謀生路這才投奔了田虎。一開始鄭之瑞的確抱着輔佐田虎成就一番事業的想法,但在投奔田虎一段時間以後,鄭之瑞發現田虎難成大事,而且更讓鄭之瑞不能接受的,還是田虎在見壺關久攻不克以後,竟然動了向遼國借兵的念頭,想要效仿過去的石敬瑭,割地稱臣獲得遼國的支持。
鄭之瑞是讀書人,忠孝禮儀廉恥這是打小就開始教育,耳聞目染這麼些年,隨着投靠了田虎,這忠是不用提了,但孝禮儀廉恥這些鄭之瑞還是有的。田虎造反在鄭之瑞看來是漢人的家務事,而勾結遼人這種行爲就是鄭之瑞所不能接受的了。
利用留下阻擊壺關追兵的機會,鄭之瑞一方面是還了田虎當初的“知遇之恩”,另一方面也是藉此機會與田虎劃清界限。而鄭之瑞一人留下獨木難支,田虎也應鄭之瑞的要求,留下張禮、趙能二人協助鄭之瑞。
爲了掩人耳目,主要是爲了防備壺關的追兵,在田虎率部離開大營的同時,鄭之瑞也指揮留下的田虎軍對壺關發起了猛攻。而留在壺關的張寶一見田虎軍表現反常,也立馬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事出反常必爲妖!董澄兵敗的事情張寶早已知曉,項元鎮、荊忠、張開三人的聯軍如今也殺進了晉州,能夠讓田虎一反常態對壺關發起猛攻的理由,除了他想跑外,張寶想不出還有別的理由。田虎不可能在自家後院即將起火的情況下還死咬着壺關不放,此時猛攻壺關,不過是爲了阻止自己派出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