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龍畢業於國內著名的涉外院校,到現在爲止,跟着劉青平已有近三年的時間。
所以此刻,當他陪着劉青平站在鵬城大學馬路對面的遮陽篷下,並見劉青平望着那學校牌匾下一名年輕女孩躊躇不前時,內心幾乎是不敢置信的。
劉部的私生女?
養女?
劉部欠人家錢了?
季龍揚起下巴儘可能地打量少女,卻只能看到一個側影,她有着筆直的長髮,纖瘦高挑的身材,以及漆黑的緊身皮褲將那雙腿襯得筆直且修長。
而上身,則是大翻領的黑款機車皮衣,兩隻袖管微微挽起,分別露出一截纖細的胳膊,顯出幾分不羈。
女人穿機車皮衣,照比男人的粗獷更多了幾分細膩與精緻,簡直就是俊俏,灑意。
只是這個天氣,雖然衣裝算是薄款,但她不熱嗎。
“劉部,她要進去了……”季龍忍不住提醒說道。
劉青平聞言頷首,向來沉靜無波的面容上,閃過一抹鼓起勇氣之色,大步走向馬路對面。
……
衛笙此刻站在鵬程大學門前,面上不禁揚起一抹笑容,久久沉寂無波的心臟都彷彿爲這充滿朝氣的校園氛圍所牽起悸動,或許不只是因爲這充滿朝氣的校園吧。
她低眉笑笑,右拳倏然握緊擡步朝那大門走去。
“衛小姐。”身後忽然傳來聲音。
衛笙定住腳步沒有回頭,笑容微緩,漸漸收住。
……
因爲鵬城是我國擁有最多出入境口岸的城市,這的海關也是全國任務最繁重的海關之一,所以現在衛笙終於明白崔賢到底爲什麼在三年前會選擇來到鵬城就學。
鵬城是經濟特區,各項經濟指標在全國名列前茅,其進出口貿易相當繁茂,以至於走進學校對面的咖啡店裡,可以看到許多種類齊全的咖啡豆,各國具備。
又因這裡是亞熱帶海洋氣候,常年陽光普照、繁花似錦。
衛笙坐在靠窗的簡易木桌旁,望着窗外這座具有濃郁海濱特色的城市,右手擱在桌面輕轉着杯沿,“劉先生大老遠找到鵬城,又是爲了什麼。”
季龍見她這副模樣,不禁挑眉。
看這年紀,不過二十左右的小姑娘,跟劉部也太裝腔作勢了吧。
卻不想平日素有嚴苛冷酷之名的劉青平,今日卻換了一副模樣。
他面容微頓,隨即遲疑問道,“我想知道,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季龍不禁疑惑,什麼三年前發生了什麼。
“三年前發生了什麼劉先生難道不清楚嗎,雙方交易完成,安全隱患解除,而你們付出的也不過是幾條人命。”對面的女孩說話了,聲音平靜無波地,令季龍微微一愣。
劉青平聞言微微滯了滯,最終苦笑着搖首,“你知道,我問的並不是這個。”
對面就陷入了沉默。
半晌開口笑道,“我直到現在都記得他叫牛綱,他說那件事結束他要回家探望母妹,真希望劉先生爲他們爭取到了足夠的撫卹金,讓亡者在天有靈——也能瞑目。”
劉青平抿脣苦笑,亦是轉頭看向窗外,他何嘗聽不出對方的諷刺,而身爲特殊工作人員,他早已經歷了太多的生離死別,看着太多活蹦亂跳的下屬戰友前往他鄉赴死,他清楚衛笙在怪他,怪他將這一隊人推入了火坑。
可以想象那是一場怎樣的、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絕望經歷,被合作的同盟引入甕中,就地宰殺,封島鎖國,進退無路。
這場戰鬥中無一人倖存,包括衛笙,起碼在半個月以前,劉青平是這樣認爲的。
而在這場戰鬥中,己方的確如她所言,除了損失掉這一隊人手以外,算得上是大獲全勝,安全隱患已經解除,研究出了隱身戰機,並未再要求對方付出任何代價,甚至因爲計劃的保密性,至今未有人承認那些屍體的國籍。
所以在面對這樣一個曾爲國捐軀,卻又活生生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劉青平心中怎能無愧。
但他非常希望得知,當時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局面,還有衛笙到底是如何存活下來的,而她既然活了下來,爲什麼這些年中了無音訊。最重要的是,這事跟洪門有沒有關係。
被問及如何存活下來的。
衛笙眸光不禁垂向那杯白水。
如果沒有孔佔東近乎以命換命的救援,現在她恐怕已經就那麼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徹底的消失了。
那日,他流的血,可不比自己流的少。
孔佔東的下屬自院內飛撲而來,接住了即將落地的手榴彈,但在落地的瞬間擊針依舊撞擊了引信,終究引發了爆炸。
鋪天蓋地的火光,震顫了地面的爆炸,近乎處於爆炸中心,飛身而來的孔佔東抱起她朝旁翻滾,兩個人的身上都扎滿了彈片。
而撲在手榴彈上的那名下屬,殘肢鮮血迸濺了二人滿身滿臉,場面彷彿置身於修羅地域。
在那生死一線之際,衛笙是感到了徹徹底底的恐懼。
“怕什麼,黃先生保你性命。”
孔佔東仿若浴血而來,伸手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扯下她的外套丟入火場。
“我不是給你信號了,看你多大點出息!別睡着!聽到沒有!”
“看你這渾身輸液管我都難受,醫生說還沒渡過危險期,再等等吧。”
“繃帶要三個月才能拆,你的腿還想不想要了?再等等。”
“黃先生說,這兩年你就別露面了。”
“回去?人家現在交易妥當,你現在冒頭豈不等於打破了這層平衡,再等等吧。”
“樑先生盯你盯的緊,你不擔心牽連到父母就跟他們聯繫。還是……再等等吧。”
只是沒想到,一等,就是三年。
……
“養傷。”轉着面前的水杯,眸子裡似有淚光閃動。
“衛笙,我知道你心裡有怨,怨我將你送到菲國去,怨我沒能履行諾言,但是衛笙,你所付出的我們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而且你要明白,這件事受益的並不是我,你們付出所換來的也不是爲我,如果當初S……”
“劉先生。”
衛笙忽然轉過臉來,擡目看着他笑笑說道,“這件事我從來沒有怨天怪地,更別說怨你了。”
“當初你一句‘國家保證你的安全’,我沒辦法,去了,也只能將命交到你們手裡,結果我‘死’了。現在我回來了,誰也不怪,只懂得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