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笙心裡也對張顯的話默默點頭,這哪裡算得上真正的黑暗,自己就曾經歷過比這黑暗上百倍的事情,那種真正的黑暗才叫不足外人道。
何況那還是在後世,更別說眼下這個黑社會林立成羣的九十年代。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雖然衛笙上一世會備槍,也與狐朋狗友們玩過射擊,但卻沒有殺過人,乃至被m國致維黨逼進絕路也只懂得逃跑和設法自救。
結果是她死了。
而她的污名卻依舊還在,哪怕是被栽贓迫害,哪怕是被逼入了絕境,哪怕是死無全屍,依舊無人會在意知曉。
如果不經歷一次死亡,亦或者重生,或許衛笙就如眼下正經歷塑料價格大跌的廠商們,不笨,卻很難清明地去看待一些事情,也難以獲得某些決心與魄力。
或許今天在邁爾斯的車子減速前,自己的心裡還有那麼一絲絲可悲的猶豫,但在對方痛下殺手決定將自己撞出懸崖的瞬間,這絲可悲的猶豫頓時煙消雲散。
就在這時,幾名凶神惡煞身穿警服的男人忽然走到近前,使得張顯等人紛紛停住話頭,擡頭去望。
那警察竟是絲毫沒有猶豫,徑直盯着衛笙,“我們懷疑你涉嫌殺人,跟我們走一趟。”
說着話,其中一人毫不客氣的去拉衛笙。
無論是楊佳佳、張希還是張顯等人,此刻都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鬧得有些發懵。
因爲都是自家弟弟的同學,張顯認爲自己在這桌上算是唯一能出頭平事的人,頓時扯開笑臉站起身,掏出只煙遞給領頭的警官,“兄弟,自己人。是不是搞錯了?這是哪跟哪呀?自家妹妹怎麼還扯到殺人上了?”
那警察見他做派,再聽他說是自己人,也是一怔,下意識地轉頭看向不遠處。
衛笙順着她的目光,就瞧見了正一臉緊張盯着自己的李文淼。
李文淼見衛笙望過來,趕忙坐回原位假裝沒有看見那邊發生的事情。
最終,衛笙還是被幾人帶走了。
無論是剛剛離席去了女廁尋找衛笙的崔賢,還是正在與李興禹說話聊天的邵秉然均是沒有看見這一幕,唯有楊佳佳目睹此幕急得發瘋,求着張希的哥哥跟去看一看。
張顯雖然知道事不關己,但這發生在自己眼前,又是個孩子被說成涉嫌殺人,也叫他覺得不對,當即帶着幾名同事拎起外套出了迪吧。
而此時,李文淼也從迪吧後門出來,親眼見到押着衛笙的警車從衚衕口駛離,她急忙飛奔回迪吧二樓的辦公室撥出電話,“衛笙已經叫人帶走了。”
“我知道了,你讓老吳趕緊送你回家,這麼晚了不要在外面亂晃。”電話那頭,赫然傳來李顯宗的聲音。那聲音中沒什麼波瀾,反倒是更在意女兒不要晚歸。
“衛笙好像看見我了。”李文淼握緊電話有些緊張。
電話那頭似乎是沉默了一會,半晌才道,“你確定她看見了?”
李文淼停頓了一下,“是我太緊張看錯了。”她並不希望父親覺得她把這件事辦砸了。
……
這個時間的橋南派出所裡,整棟樓大半的燈都已經熄滅了,黑漆漆的走廊過道上靜謐得有些詭異。
張顯等人快步衝進樓道,循着一樓光亮處徑直推開審訊室的大門,入眼景象卻將他嚇了一跳。
只見剛剛那個小姑娘正死死扶着肩膀一側,背靠在牆面,栽歪着個身子嘴角顯出血跡。
而幾名警察中,竟然有兩人手持警棍,四五個大老爺們竟然將個小丫頭圍堵起來,簡直叫他覺得不可思議,就連身旁一道來的同伴都有些怒了。
“別別別!哥幾個歇一歇!”張顯趕忙掏出煙盒,給給幾人發煙,“有話好好說,跟個小丫頭動啥手?就算真殺人了也不至於……就當給哥們個面子。”
其中一個馬臉男人頓哼笑出聲,“給你面子?你是她什麼人?瞭解情況嗎?”說着話,卻也接過對方遞過來的煙。
“這……”張顯猶豫了一下,似乎也怕攤上麻煩,就實話實說,“我弟弟跟她是同學。”
說罷又趕緊掏出證件,“都是自己人,馬家路分局的。”
許是見對方三四個人,馬臉男人就吩咐其他人下班回家,只留下一個精瘦矮小的同事,而後帶着張顯出了門。
審訊室裡唯獨留下衛笙一人,她蠕了蠕嘴脣,張嘴吐出摻着血的吐沫。
因爲是警察突然找上了門,無論是甘波報復還是李文淼搞得鬼,她都沒有逃跑的理由,待出門確實見到警車,確認對方警察身份後便只能跟着上了車。
沒想到剛被推進審訊室大門,還沒有來得及回頭就狠狠捱了一下,對方第二下竟然輪着警棍直奔臉來,她反應夠快才堪堪擦了個邊,沒有挨實這一棍子,即便如此仍舊感到後牙有些鬆動。
她挪動步子來到門前,想要聽清對方在門外說些什麼,雖然聲音壓得很低,但也勉強能夠聽得清楚。
“這個事你不要瞎攙和,上面的意思,必須往死裡打,只要留口氣在。”
“這麼狠?意思是……打死?”
“嗤,要真想打死就不能特地叮囑,說絕對不能動胳膊動腿?這不純心爲難咱嗎?也不知道得罪什麼人了。”
“什麼罪名?”張顯的聲音。
“南山殺人!不過交代了這事不能張揚,不能見報,今兒也就是你跟到這看見了,出去把嘴勒緊了。”
衛笙眸光輕閃,起初她以爲是李文淼搞的小動作,可她一個孩子哪裡有這麼大的能量?再聽見上面人交代,本該懷疑是甘波報復。
可馬臉男人隨口帶出來的那句‘不能動胳膊動腿’以及李文淼的種種反常,令衛笙心裡突然就是一沉。
李顯宗!這是他要借今晚發生的事逼自己一把!如果是甘波,完全用不着這麼麻煩。
殺人,對於一個無權無勢的普通人家來說,無疑是滅頂之災,李顯宗自然不會考慮衛笙的父母是否會因此知曉女兒想要隱瞞的事情,也不會考慮衛笙父母是否會因爲女兒徹夜未歸焦心憂慮。
他要的很簡單,只要衛笙怕了、懼了、走投無路了,自然也就會跟着他了。
而這對他來說只是順手爲之,甚至只是使了一點不用怎麼費腦的小手段。
恐怕在見到邁爾斯死時,他就已經想到了這一步,不然李文淼爲什麼要提議慶功,許是因爲李顯宗當時有了想法,就吩咐女兒這樣做了。
如果自己當時沒答應去呢?恐怕在明天、後天依然會上演眼下的一幕。
脣角不由得牽起一絲自嘲的冷笑,剛剛還在聽人大談目無法紀的黑暗,眼下卻已經身處李顯宗的隻手遮天當中。
而這對於李顯宗而言,恐怕只是一句吩咐、一個想法、甚至是他單單隻覺得欣賞衛笙,覺得她於他有用處,覺得她是個苗子,卻看起來有些不太聽話,需要先吃點苦頭。
之所以扣上殺人罪名卻又不能見報,自然是這個罪名只需用來嚇唬衛笙,也方便他後續收場。
擺在眼前的現實顯然又一次證明了底子薄的悲哀,感受着身體上的疼痛,她的臉上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