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雨水已經停了，順着未央宮光亮的琉璃瓦往下滴落，廊下的宮女和太監正在打掃院落。
程慕嫺午睡睡得不是很安穩，醒來的時候喝過一碗酸梅湯，整個人看起來都無精打采。
錦書悄聲端了程慕嫺喜歡的點心進來，正放下時，全福又跟着進來了。
“回娘娘的話。”全福壓低聲道：
“在邊關的嚴國公帶着妻兒回來了，夜裡陛下在泰和殿設宴會，來問娘娘去不去。”
“說娘娘若是身子不爽，大可以在宮裡歇下，不必去湊這個熱鬧。”
“可是那位曾經追隨先皇南征北戰毫無敗績的嚴老元帥嚴正秦？”程慕嫺懶洋洋的反問一句。
“是。”
伴隨着全福的話音落下，程慕嫺倒是記起來了。
這位嚴老元帥爲人最是剛正不過，上輩子阻攔陸又白廢后的人裡頭，他就是其中之一。
程慕嫺對這位老元帥還是挺有好感的，故而對於夜間的宴會，還當真是想要去一趟。
“去轉告陛下，本宮自當前去。”
“是。”
全福見程慕嫺態度堅決，便躬身告退。
倒是一旁的錦書十分擔憂的開口：“娘娘這成日成日都不曾歇息好，奴婢實在是擔心。”
“沒事。”程慕嫺示意錦書扶她換個姿勢半躺着，繼續道：
“成日悶在未央宮裡頭也不是事兒。”
“在說陛下設宴，豈是嚴國公一家？其他的命婦也要跟着出面的。”
“本宮作爲六宮之主，這個時候不去，只怕會惹來外頭非議。”
況且程慕嫺也要這輩子當面謝過嚴國公上輩子的袒護之恩：
“本宮記得庫房裡面有不少珍奇的玩意，你去帶着人選幾樣好的過來，本宮親自選了纔是。”
“另外嚴國公不是有個孫女嗎？去把那套鑲嵌了藍寶的頭面拿出來，好生收拾了。”
上輩子或許她不懂陸又白設宴的真實意圖，可這輩子她是明白的。
陸又白設宴款待嚴國公一家，無非就是籠絡人心。
朝堂上的大臣畢竟還是有相當多的一部分人是先皇留下來的老臣，陸又白驟然登基，正好借了這個機會籠絡這羣人。
不說全部籠絡，起碼叫陸又白政事上順利點——她兒子也少受些荼毒。
那羣老臣的口水戰不關她的事，可陸又白這廝成日裡抱着陸元璽上朝見大臣，她兒子不被波及纔怪。
也得虧陸元璽聽話乖巧，這要是換個不聽話的，估摸着哭起來能把勤政殿和正陽宮的屋頂都掀了！
皇后娘娘打定主意，很快就着人準備夜要穿戴的禮服。
幾個時辰過的很快，程慕嫺尚且坐在梳妝檯跟前讓錦書替她梳理髮髻的時候，穿了一身紫金立領長袍的陸又白就踏進來了。
男人氣宇軒昂，眉眼間盡是柔情。
“璽兒呢？”程慕嫺也懶得起身，坐在原地問了一句。
“璽兒累了，朕讓高平把人帶去偏殿歇息。”陸又白哪裡會讓陸元璽過來靠近程慕嫺，到時候他又只能站在一邊看母子二人互動。
程慕嫺聽了這話倒是半信半疑，正要說回頭去看的時候，陸又白伸手從她眼前那一堆珠釵裡揀了個枚精緻的步搖，輕輕地給她戴上。
“正好，卿卿甚美。”
“時間快要來不及了，朕抱着卿卿走吧。”陸又白話音剛落，程慕嫺就被他帶到了懷中抱着。
長長的披帛和長長的裙襬落在地上，錦書帶着小宮女在後頭提心吊膽的看着。
生怕勾到了哪裡。
夜色靜謐，只有車軲轆的聲音在長長的宮道上響起，風吹過宮女的裙襬，帶起涼意。
“薛神醫說約摸在十一月的時候。”程慕嫺靠在陸又白的肩頭，說了這麼一句。
陸又白握住她有些涼的小手：“朕不會讓你出事。”
如果你出事了，朕也沒有什麼活着的緣由。
“臣妾知道。”程慕嫺說過這話，又道：
“只是臣妾還希望陛下答應臣妾，若是臣妾當真出事。”程慕嫺認真的看着陸又白：
“請陛下不要遷怒他人。”
“臣妾不喜歡。”
陸又白的心忽然疼了一疼，他攬住她的肩膀：
“好，朕答應你。”
程慕嫺只是淺笑，隨後無話。
到了燈火通明一派熱鬧的泰和殿，陸又白牽了人的手，慢慢的上臺階。
殿內。
陸又白先小心的伺候程慕嫺坐下，方纔自己落座，全然不顧滿場異樣的目光。
宴會的兩邊分別是男席和女席，程慕嫺一眼看過去，就能看見兩鬢斑白可身子依舊看起來硬朗的嚴國公。
照舊是說些場面話方纔開席，陸又白大手一揮，連同他和程慕嫺的禮一塊兒送到了嚴國公手上。
嚴國公起身謝恩，隨後又聽見上頭的程慕嫺問了一句：
“據說老國公家中還有一位孫女，說是和如意年紀相仿。”
“本宮也備了禮，希望嚴家小姐能夠喜歡。”
說罷，程慕嫺身邊的錦書就捧了一個錦盒上前，遞給了站出來請安的嚴家小姐。
“姝好謝過皇后娘娘恩典。”嚴姝好的禮儀完美的無可挑剔，加上她雖然身在邊境那麼多年，可依舊生的恍若江南女子，一身的溫婉柔情，玲瓏剔透。
一時間倒也是吸引了大部分命婦的目光。
這些人的家中都有還沒有議親的公子，此刻若是搭上嚴國公的這條線，以後的日子不知道光明瞭多少。
嚴姝好方纔落座，就有命婦開始找嚴姝好的生母、嚴國公的兒媳，韓大夫人說話了。
韓大夫人也是個人精，哪裡不知道這些人的意思，便是推脫孩子還小，剛回來不着急云云。
叫這些命婦什麼都討不着好。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忽然席間傳來一聲驚呼：
“哎呀呀！你怎麼能把皇后娘娘賞賜的東西摔了？”
程慕嫺正低頭用膳，聞言不由得尋聲看去。
只見嚴姝好嚇得手腳發軟，跪在下頭請罪：
“請陛下恕罪！”
“臣女不是有意摔了娘娘賞賜的東西的！”
“實則是這位夫人說想要看看，臣女想着娘娘給的東西十分珍貴，準備親自拿去打開一看的。”
“誰知道這位夫人居然故意鬆了手，害得東西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