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父逝去的當天,在大雪紛飛之中,黃母也是閉上了眼睛。
她跟着自己的丈夫而去。
她去世之前,看了丈夫一眼,留給兒子一雙鞋,就很安靜的躺在了牀上,很慈祥的睡了過去。
他們兩人,做了錯事,心裡盡是愧疚,滿是枷鎖,這樣離去,或許是一種解脫。
可這對黃公平太殘忍了,連續一天,他的父母,全都離世。
他成了孤兒。
這一次,不僅僅是心靈上的,也是現實中的。
而他才只是個半大的孩子。
“啊!!!”他哭泣的聲音,悲慘而淒涼,伴隨着嗚嗚的冷風,融合着雪花,飄得很遠很遠。
這幾天,黃家掛滿了白布。
白色的布匹,和白色的天地,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白茫茫的天空。
“嘎吱嘎吱!”
有一天,嗩吶響起,悲痛聲不絕,黃公平一身孝服,跟在父母的棺材後,一雙眼都哭腫了。
他纔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在村裡人的幫忙下,衆人一起張羅着,各自墊付了一些錢,處理了黃父黃母的後事,將他們埋在了一塊安靜的地方。
下葬後的那一天,黃公平在父母的墳前,跪了一天一夜,哭了一天一夜,最終,哭暈了過去。
等他再次醒來時,他已經在自家的牀上了。
“孩子,你的父母,拼命賺錢,留下了病根,才這麼早離世,你要節哀啊。我相信,他們兩個在黃泉之下,一定希望你能過得開心一點,而不是折磨自己。”牀邊,有一個大漢,拍着他的肩膀,在安慰着他。
“嗯。”黃公平嗚咽着,點點頭。
“你好好養病啊。”大漢說了一句,就離開了。
透過屋子,黃公平聽到了大漢的一句嘆息:“這麼小的孩子,就成了孤兒,可如何是好啊。”
當天,村長就召集衆人,開了一個會。
爲了安慰他,也爲監督他,防止他做什麼傻事,那些從小玩到大的夥伴們,有時間就輪流着來陪伴他,和他說說話,哄他開心。
隨着時間的流淌,黃公平慢慢的從父母離去的悲痛之中,緩了過來,心上舒服了,身體也就恢復了。
在他恢復的當天,村長到了他家。
村長是一個老煙槍,這剛一進屋子,便掏出他的菸袋,用火柴點燃了土煙,在一陣煙霧繚繞中,他從衣服內,掏出了一個滿是補丁的口袋,從裡面,摸出了很多皺巴巴的零錢,有五分,有一毛,有兩毛……
黃公平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眶有點溼潤了起來。
村長舔了一下手指,將錢又數了數,才和破破的口袋一起,遞向了黃公平:“孩子啊,村裡人都窮,沒啥大錢,這些了,都是每家每戶,塞着牙縫,五分五分的擠出來的,錢不多,但也是大夥的一番心意。”
在當時,那個年代,所有人都是很窮的,五分都是很值錢的,平時雞下個蛋,都舍不吃,都拿去賣錢,衆人爲了湊這些錢,可是很不容易的。
“這我不能收!”黃公平揮了揮手。
“拿着。”村長只說了這麼一句,將錢硬塞給黃公平,吧唧的抽了一口煙,在煙霧環繞中,走了出去。
“對了,今天來我家吃飯。”屋子外,傳來這麼一聲。
摸着那滿是補丁的口袋,看着皺巴巴的錢,零零散散的,黃公平的眼淚,就大滴大滴的,掉了下來,溼潤了口袋,浸潤了錢。
黃父黃母死了,家裡沒有了勞動力,沒人耕地種田,而不種地,又哪來吃的,黃公平一個半大的小子,又能幹什麼。
他要幹活還債,報答村裡人,可是,村裡人又豈能讓他幹什麼,他被勸說着,再次回了學校。
他的吃的,都是村裡人給的,一家給一點,供給着他讀書,他唯有在週末,回到村子,幫助村裡人幹活,纔算幫一點忙。
那一年,過年的時候,每家每戶,都是送來一點東西,最後,他的年貨,竟然被村子裡的每一家,還要豐盛。那一天,村子裡的夥伴們,都在他家,和他一起過年。
那一年,是他過的最豐盛的年,也是過得最熱鬧的年。
那一年,也是他流淚流的最多的一年。
過了年,繼續在村裡人聯手支持下,他上了學,吃着百家飯,嚥着百家饃,唸完了初中。
中考後,他報了一個醫科院,要去學習醫術。
這一年,村子裡歡聲笑語,真心的,替他慶祝,村裡人自發的搞了一個聚會,像過年一樣,聚在一起,幫黃公平慶賀。
那一天,從沒有喝過酒的黃公平,在衆人的慫恿之下,第一次喝了酒,第一個在淚流滿面之中,喝的是酩酊大醉,吐了一晚上。
在第二天,清醒之後,他一家一戶的,前去感謝,在每一家的門前,磕了三個響頭,每一個,都是狠狠的撞在地上,額頭血紅。
村裡的女人都哭了,因爲他們知道,黃公平要走了,要離開這個村子了。
這次,不是短暫地離開,或許是三年,或許是五年,或許是十年,或許是一輩子。
果然,有一天,黃公平拜祭了父母之後,揹着早就打好包的行禮,要離開這個居住了七年多的村子。
離別之際,村裡人,無論男女老少,無論大小,前都來送,每一個女性身上,都是掛着一絲傷感。
七年的時間,說短也短,但說長也長,這裡,是黃公平的一個根了。
“諸位叔叔伯伯阿姨嬸嬸,謝謝你們這一年的照顧。”黃公平看着村裡人,跪了下來,對着衆人磕了三個響頭。
這一年,若不是村裡人相助,他是什麼樣,還猶未可知。
“諸位,保重……”他說了一句,就大跨步的,不回頭,離開了村子。
“公平,你也保重,在外面好好努力。”村長還是抽着大煙袋,吧唧吧唧的,吐着煙。
直到黃公平,走了一會,衆人的視線,快看不到時,一個女子突然從人羣中跑出,一邊追趕着黃公平,一邊大喊:“公平,你還會回來嗎?”
“肯定會的。”黃公平沒有回頭,但語氣很堅決。
這裡是他的根,他會回來了。
聽到這話,女子奔跑的身體,突然停了下來,她以着自己才能聽見的口吻,給自己說道:“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