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037章大福晉病逝

如今宮裡都該改稱瓜爾佳貴人爲和嬪,衛氏爲良嬪。可即便封了嬪位,和嬪也只是靜心養胎,良嬪依舊足不出戶,每日只在鍾粹宮偏殿中唸經誦佛,讓後宮一衆女人想要酸她們的機會都沒有。長春宮與永壽宮的主殿皆久未住人,如今內務府正派遣最好的工匠修繕整理,擺設越華貴,後宮的妃嬪就越嫉妒,尋不到她們二人,眼刀子便刷刷往新進宮的鈕祜祿庶妃身上扎去。

鈕祜祿庶妃跟孝昭皇后、溫僖貴妃一脈並無血緣關係,但也不代表她是個好欺負的。新人年輕氣盛又有皇帝恩寵,自然敢挺直腰板跟那些拈酸吃醋的女人針鋒相對,漸漸地就將火力集中到她自個兒身上,倒讓後宮衆人開始忘了自己最初的想法,準備跟這個新人“一較高下”。

“聽說如今宮裡熱鬧得很。”琬寧抱着瑚圖裡,拿出《千字文》教她識字。也不求瑚圖裡一學就會,不過是略略留下個印象,左右她如今在府中也無事可做。“良嬪娘娘那兒可是一切妥當?”

“一切都好,內務府的人看在八爺的面子上也不敢隨便糊弄,長春宮主殿聽說翻新了一遍,等着過一段時間晾曬乾之後就可以進行冊封禮了。”琥珀回道。

胤禩如今在禮部辦差,冊封妃嬪之事又是禮部在負責的,他自然盡心盡力。別人看不透以爲良嬪不過是沾了和嬪的喜慶藉着和嬪的東風才封了嬪,可實際上還不都是因爲康熙看在胤禩勤勉辦事的份上,纔給予這道恩典。母憑子貴,向來是宮中生存的不二法則。

“皇上給八爺賜下的那個格格,三天後就要進門,福晉說將她安排在歸瀾園。”康熙自己沒有納多少女子,倒是大大方方往每個兒子府裡塞上一兩個格格。琬寧對三天後便要進府的齊佳氏一絲印象都沒有,只知道她世代居住盛京,如果不是爲了參加選秀,今年也不會進京來。“見面禮都準備好了吧。”

“都準備好了,按着主子的吩咐,給準備了一套銀鑲珍珠的頭面。”琥珀點頭回道。

大阿哥府裡多了個格格吳氏,三阿哥府裡多了個王氏,四阿哥府裡多了個烏雅氏,五阿哥跟七阿哥府裡爺分別添了錢佳氏跟富察氏。九阿哥爺除了指了格格劉氏跟兆佳氏外,更是賜下都統七十侄女董鄂氏爲妻,來年便完婚。十阿哥指了側室郭絡羅氏,只是嫡福晉人選尚未定下,估摸着也該是下次大選時賜婚了。

琬寧掰着手指算了算,記憶中有印象的人大多按着既定的命數走下去了。

“不過便是大阿哥府中添了新人,似乎也多少人將目光放在她身上。”琥珀叫人端來點心,“大福晉身子越發不好,這一年來臥牀的時間比健康的時間多多了。如今大阿哥又不在府裡,滿府的事務都壓在大福晉跟側福晉肩上,奴婢聽說,太醫斷言大福晉再不好好休養,只怕壽元不長。”

“大福晉是大阿哥府裡的主心骨,什麼事都離不開她,就是臥病在牀也不能全然拋下府中事務不管,身子自然好不起來。”琬寧轉頭看向窗外頭的日光,“如今已是七月了。”

記憶中,大福晉伊爾根覺羅氏是在八月上旬病歿的,算下來,時間已經不多了。

事情的到來總是如此毫無徵兆。就在大阿哥還在山東巡視河工、禮部還在準備兩位嬪位娘娘的冊封禮、後宮女人還在相互爭鬥的時候,大福晉在某一個平凡的夜裡一睡不醒,與世長辭。她彷彿像是平常一樣普通地陷在睡夢中,如果不是身邊伺候的人見她一直沒有起身,也不會發現她在半夜裡停止了呼吸。

王府管家自然不敢隱瞞消息,先是打發人進宮給惠妃回稟,而後又親自上馬出京直奔山東。等到大阿哥從山東趕回來時,府裡已經設好靈堂,大福晉的棺槨放在靈堂中央,焚香的青煙濃稠,薰得人眼睛發熱。

成婚十二年,大福晉爲他生了四女一子,持家有道,卻不想自己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能見上。大阿哥紅着眼眶,看着已經懂事的長女二女三女四女,以及還是懵懵懂懂喊着要額孃的長子,眼淚奪眶而出。

生與死是天地間最殘酷的事情。

“大阿哥病了?”琬寧坐在梳妝檯前,將髮髻上的銀簪摘了下來,“大阿哥府裡現在是誰在管家?”

“是吳雅側福晉在打理着。”畫眉絞了帕子給琬寧淨臉,“大阿哥跟大福晉鶼鰈情深,猛地得知這一消息,便是錚錚男兒也接受不了。大阿哥是悲痛過度,又因着連夜從山東趕回來,一時不慎着了風寒所以纔會病倒。”

“八爺今日可是過府去看望大阿哥了?”她跟着郭絡羅氏去大阿哥府上祭奠,沒逗留太久便回來了。胤禩卻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跟別的幾位阿哥去看望大阿哥的,眼下估計還在郡王府裡吧。

“是,八爺現在還沒回來呢。”畫眉又道,“主子今日跟着福晉出門也累了,奴婢已經命人燒了熱水,主子等一下先去沐浴更衣再用膳吧。”

“我倒不累,只是看着大福晉留下的孩子,覺得有些可憐。”尤其是弘昱,他如今不過三歲就沒了生母,雖說上頭還有四位一母同胞的姐姐,可她們本就年幼,又如何能護得住自身跟弟弟呢?那四個格格在大阿哥被圈禁之後便都只落得和親蒙古的命運,早早就在蒙古香消玉殞。弘昱更是可憐,二十三歲便英年早逝,沒有留下子嗣。要說弘昱能平安長大娶妻生子,又怎麼可能突然病歿,大阿哥府裡的明爭暗鬥,遠比想象中的更可怕。

“主子何必想那麼多,左右大福晉留下的孩子還有大阿哥護着呢。”畫眉給琬寧捏着肩膀,“主子與其想着大阿哥府裡的事情,倒不如想想府裡的吧。今兒齊佳格格上門來了。”

“她來做什麼?”琬寧閉着眼睛問道。

“說是多謝主子賞賜的頭面,特意給主子送來一對自己做的香包。”畫眉回道。

齊佳氏進門之後並不得寵,胤禩本身就不是重慾念的人,需要人伺候的日子不多,齊佳氏上門來也就一個原因,投誠表忠心,希望琬寧幫她一把罷了。琬寧捏着齊佳氏送來的香包,送到鼻前嗅了嗅,隨手丟到腳邊的炭盆裡。

接觸到火舌的香包猛然燒了起來,空氣中瞬間瀰漫開一股香氣。畫眉臉色一變:“主子?”

“雕蟲小技。”琬寧冷哼一聲。

齊佳氏後來來過幾遍,可琬寧一直避而不見。因着之前胤禩說過不許人隨便踏入韶秀院,她也不好硬闖,碰了幾次釘子後便訕訕而歸。

“那香包裡分明就是麝香,主子怎麼也不把這件事告訴八爺呢?”畫眉有些不解。

“香包雖然是齊佳氏送來的,可敢往裡頭放麝香的人卻不一定是她。”琬寧翻了一頁書,“齊佳氏纔剛剛進府根基不穩,不會這麼愚蠢就直接對我出手的。自從南巡迴來之後咱們韶秀院就出了不少岔子,怕是有人坐不住纔出此下策。她打的如意算盤,不管齊佳氏有沒有做出這樣的事兒都會背上罪名,剛進府便失寵,以後也就沒有出頭之日了。”

齊佳氏雖然是格格,但卻是滿軍旗出身,年輕貌美,往上一步可以成爲庶福晉,再往上便可請封側福晉,不管對誰來說都是一個勁敵。而如果在韶秀院查出齊佳氏圖謀不軌,不僅可以將齊佳氏打壓下去,順帶着還可以將她拖下水。齊佳氏如果真的做了此事也就罷了,若是沒有,便是她故意“陷害”齊佳氏,她自然也會被牽連。

“這一招真是狠辣,怪不得主子不願意見齊佳格格。”畫眉很快就轉過來,倒吸了一口氣,“要不要派人去給齊佳格格提醒一下。”

“先不必着急,一招不成肯定還有後招,咱們就先等等。”琬寧將手中的書卷放在一邊,“我倒要看看誰先沉不住氣露出馬腳。”

畫眉低眉斂目,是把琬寧的話給聽進去了,不過這也不妨礙她要給胤禩通傳消息。琬寧自然知道,所以才留她在身邊跟她說這樣一番話。

大福晉的棺槨下葬之後,便是和嬪跟良嬪的冊封禮。穿着嬪位的吉服朝冠,良嬪跪在長春宮主殿,接過了宣講使遞來的聖旨,與象徵嬪位的金冊寶印。從今日起,她便不再是默默無聞的衛貴人,而是長春宮的一宮之主,正經八個的嬪位主子。再沒有人敢在她面前奚落她,更沒有人敢嘲笑胤禩的出身了。

銀紅色的吉服襯得良嬪膚色賽雪,她難得畫了個濃妝,看上去竟不像是三十餘歲的人,反倒是跟剛剛遇見康熙時沒什麼兩樣。焚燒的暖香縈繞在鼻尖,康熙踏入長春宮主殿那一刻,彷彿覺得又見到了當年讓他驚爲天人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