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狗急跳牆
柳檀雲這邊正邊聽柳老太爺、何老尚書說話,邊想着顧家如何,忽地十幾步外的棚子下,小一啊的一聲,隨即就見一道黑影箭一般的射了出去。
看見動靜,何循叫道:“我的八哥!”往天上看了眼,見那八哥早沒了影子,也不去找小一,就跑來抓了柳檀雲的袖子道:“雲妮,你賠我八哥。”
柳檀雲方纔就納悶的很,此時聽他又喊雲妮,就道:“誰叫你喊我這麼個土氣名字的?”
何老尚書哈哈笑道:“我們鄉下來的,鄉下都這樣叫,叫大小姐看笑話了。”
柳檀雲不理會何老尚書的話,又去掰何循的手。
何循緊緊地揪着柳檀雲的衣裳,嚷道:“今日不將你的怪怪賠給我,我就賴在你家不走。”
柳檀雲眉毛一挑,笑道:“那正好,我們家當真不缺你這口飯。”
何循揪着柳檀雲,看向何老尚書道:“祖父,柳爺,你們看雲妮又賴皮了。” ωwш☢ тт kān☢ ¢O
柳老太爺笑道:“我們家雲丫頭可沒賴皮,從我們家天上飛過的鳥多的是,也沒見誰叫我們家賠的。”
何老尚書卻道:“你要雲丫頭賠你,就自己跟她講道理,講不過,你男子漢一個,還打不過她嗎?”
柳老太爺啐道:“老不羞,就愛挑唆孩子打架。”
柳檀雲聽何老尚書又教唆何循跟她打架,心裡不耐煩的很,瞧見何循腰上掛着一隻繡着一溜刺蝟的香囊,就笑道:“你這香囊好看的很,誰給你做的?”
何循得意道:“寶珠做的。”
柳檀雲看那刺蝟針腳不是十分嚴密,倒似小女兒練手的東西,心想那寶珠不定是哪個會討主子歡心的小丫頭,就點頭讚道:“當真是個好東西,回頭替我也要一個,我要繡着鸚鵡的。”
何循先慷慨地答應着好,回頭想起八哥,又拉着柳檀雲道:“我給你香囊,你將怪怪給了我。”
柳檀雲道:“這可不成。不如我叫人將怪怪領回來,你也把怪怪的鏈子解了,叫它飛走,這樣咱們兩個就不虧不欠。”
何循想了想,也覺得自己的八哥是在柳檀雲丫頭手裡頭飛的,這樣當真是“不虧不欠”,就點頭答應了。
何老尚書在一旁搖頭嘆氣道:“傻小子,你叫這丫頭糊弄了。”
柳老太爺笑道:“有本事叫循小郎來也糊弄糊弄雲丫頭。”
何循只聽何老尚書說自己上當了,一時半會卻沒想明白到底自己怎麼上當了,瞧着小一提着怪怪過來,忙迎上去。
怪怪嘴裡唱着節氣歌,撲棱着翅膀,瞧見何循,就跳着腳道:“循小郎,循小郎。”
何老尚書道:“瞧這鳥倒是跟你家雲丫頭一個性子。”
柳老太爺笑道:“當初便是瞧着鳥伶俐纔買了它,不然誰捨得花了大價錢就置辦這東西。”
柳檀雲叫小一拿了鑰匙將怪怪腳上的鏈子解了,隨後叫怪怪跳到何循手上,笑道:“你放了它,咱們不虧不欠。”
何循答應着好,臉上掛着壞笑,手一擡,叫怪怪飛到天上去。
“這下子咱們不虧不欠了吧。”
何循看着天上笑道:“這下子,你也沒有鳥了。”
說完,忽地就見一道雪白的影子盤旋着飛過來,卻又是落到小一肩膀上去銜小一的頭髮。
何循立時嚷道:“你騙人,你這鳥又飛回來了。”
柳檀雲笑道:“誰叫你家的八哥不自己飛回來的。”說着,瞧着遠處歐華庭期期艾艾地站在幾叢牡丹後,只裝作沒看見。
何循倒是看見歐華庭了,早先因新鮮,兩人要好過兩日,後頭歐華庭實在太靦腆,與何循不投緣,兩人便不怎麼親近。於是何循只喊了一聲“華庭過來”,就不理會他,從小一手中接過怪怪,叫怪怪飛出去,盤旋一下,再飛回他手臂上。
柳老太爺也瞧見歐華庭了,就叫柳尚賢去請了歐華庭過來一起看戲法。
柳尚賢過去了,說了一會子話,歐華庭才緩緩地過來,給柳老太爺、何老尚書請安後,怯怯地對柳檀雲喊了一聲“姑娘”,然後就隨着柳尚賢過去。
歐華庭這般稱呼柳檀雲,乃是因迎兒走後,他身邊的丫頭婆子不敢不稱柳檀云爲姑娘,而柳檀雲又一直喊他歐少爺,是以他也學着丫頭喊了柳檀雲“姑娘”。
何老尚書道:“這孩子太靦腆了一些,如今這世道似他這般的女孩兒也不多見了。想來如今也沒去外頭學堂吧。”
柳老太爺道:“還跟着尚賢她們一起跟着女先生讀書呢,既然是孟炎自己攬下來的事,我也就懶得多管。”
何老尚書笑道:“這孩子倒是對你家雲丫頭恭敬的很。”
柳老太爺得意地笑道:“那可不,這可是我們家大小姐,哪個敢不恭敬?”說着,想起駱家的事,就道:“駱家到底跟睿郡王家冰釋前嫌了,年前他們家嫁女兒,他們家大老爺來請了我幾次,我想着,趁着雲丫頭還小,多領着她出去見識見識,免得再過幾年祖孫想一起出去也不成嘍。”
何老尚書笑道:“駱家那老小子滑頭的很,早瞧着厲子期的事是雷聲大雨點小,看着他們家的行事,就知道厲子期的事快水落石出了。不然,他只送了帖子給你就是,哪裡用得着來請這麼多次。想來駱侯爺跟睿郡王這兩家是要先結爲親家,然後聯手對付顧家,搶顧家銀子了。也難爲他們先前鬧成這樣,這會子還能再說到一處。可見天下分分合合的事,都是說不準的。”說着,又悄聲跟柳老太爺說朝堂上如何,待瞧見柳檀雲趴在柳老尚書椅子把手上聽,就笑道:“小丫頭心眼忒多,這話也來聽。”
柳老太爺笑道:“不聽她拿什麼跟她老子要銀子,這丫頭可比你家循小郎機靈,我看她老子也不敢跟她擡高腔調說話。”說着,就覺天上有雨點落在臉上。
柳老太爺叫衆人各自回自己屋子裡去,就與何老尚書去前頭書房說話。
何循因捨不得那鸚鵡,就隨着柳檀雲去她院子,柳緋月、柳素晨、柳尚賢等人也跟着過去。歐華庭看柳檀雲不單獨邀請他,不敢過去,到了呂氏院子前,就進了呂氏院子。
因柳檀雲院子裡多的是花草鳥雀,一羣人倒是能自找樂子,不是逗一羣鸚鵡說話,就是引着紅毛搭着前腳,直着身子走路。
過了午時,雨還下着,衆人都散了,只何循留下跟柳檀雲一起吃飯。
吃了飯,柳檀雲去練字,就聽明間裡耿媽媽引着何循說話。
耿媽媽問:“循少爺如今跟誰睡?”
“跟寶珠睡。”
耿媽媽怪聲怪氣地哦了一聲,然後鬼祟地道:“那循少爺可得小心你的寶貝咯。”
何循問:“爲什麼?”
耿媽媽說道:“寶珠沒有你褲襠裡的那寶貝,她哄着你睡是爲了趁你睡着了好偷你的寶貝呢,循少爺想想,寶珠偷了你的寶貝,你還有沒有寶貝?到時候循少爺就跟我們家姑娘一樣,成了姑娘了。”說着,又問何循叫誰幫着洗澡。
柳檀雲在屋子裡頭憋着笑,心想耿媽媽果然就沒有正經過。
晚上雨依舊不見停,柳老太爺留了何老尚書在前頭書房裡秉燭夜談,就叫何循住在柳檀雲院子裡。
柳檀雲由着耿媽媽晚上領了何循去睡,自己個也上牀睡了,忽地聽到隔壁那邊有哭聲,似乎是何循的,叫人去問了,回頭小一偷笑道:“沒事,是循少爺做噩夢了。”
柳檀雲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心想八成是叫耿媽媽給嚇着了。
第二日,依舊是大雨傾盆,穆嬤嬤正指點桂媽媽等人分針線,那邊廂,畫扇過來道:“嬤嬤,顧家來人了,夫人請嬤嬤過去說話。”
穆嬤嬤道:“跟夫人說我立刻過去。”
柳檀雲本百無聊賴地看何循訓練紅毛馱着怪怪走路,此時聽說顧家來人了,就來了精神,想着大雨天顧家來,可不是來行賄的麼,於是說道:“我也去。”說着,就跟着穆嬤嬤一起過去。
待到了呂氏屋子裡,果然瞧見顧家的兩個婆子堆着笑臉陪着呂氏說話。
呂氏瞧見柳檀雲過來了,也不以爲意,笑道:“這是我們家姑娘。”
那兩個婆子忙笑道:“早聞得姑娘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是傳聞不如見面。”說着,忙將案上擺着盒子指了指,笑道:“這是我們家老夫人送給姑娘的。”
柳檀雲笑道:“替我多謝了顧家外祖母。”說着,心想這兩個婆子定是越過了柳太夫人過來的。
呂氏早聽柳孟炎交代過不許收了顧家大張旗鼓送來的禮,這會子倒分不清這禮算不算是大張旗鼓送來的,因怕後頭辦砸了事叫柳孟炎訓斥,就由着穆嬤嬤處置,藉口天涼了柳絳晨不舒坦去了柳絳晨屋子裡,撇下穆嬤嬤來處置這事。
早先穆嬤嬤接了呂氏的差事,呂氏不舒坦一陣子,後頭就嚐到了甜頭,見自己不費心費力,下頭人就對她恭恭敬敬,且算起來,家中諸事還是握在她手中的,於是也就樂得凡事請了穆嬤嬤做主;如此,便是穆嬤嬤做出什麼不順柳孟炎心意的事,柳孟炎也不能將這事怪到她頭上。
穆嬤嬤與那兩個說了一回話,就道:“無功不受祿,我們老爺夫人是不敢收了這東西的。”
那顧家婆子便笑道:“說什麼功不功,這可不就是快到重陽了嗎?顧家多事嬤嬤也是知道的,因此晚送不如早送,我們老夫人才叫我們及早送了禮來。”
穆嬤嬤笑道:“當真不敢收,先不說禮重不重,這重陽節也只有我們老爺夫人孝敬你們家老夫人的,沒有收你們家禮的道理。”
那婆子笑道:“老人家疼愛晚輩也是有的,況且我們家五老爺跟呂家姑娘正對八字呢,若是八字合得上,這又是親上加親的一樁喜事。”
穆嬤嬤笑道:“還沒合過的事就莫要多說,免得出了差錯兩家見面不好說話。”說着,又叫畫扇、錦屏將禮給兩個婆子拿着,“想來兩位還沒瞧過我們家太夫人吧,我這便叫人領着你們過去。”
那兩個婆子見呂氏不露面,柳檀雲年紀又小,也沒個正經的當家人說話,又怕見着柳太夫人尷尬,就道:“太夫人那邊過兩日備了給太夫人的大禮再過去,這禮是給大老爺、大夫人的,實在不好拿過去。”
穆嬤嬤不理會兩人的話,瞧見兩人遞了銀子給畫扇,也不許畫扇接,一路送了兩個婆子出門。
待兩人出門,呂氏纔回來。
穆嬤嬤笑道:“聽說顧家要跟夫人家親上加親呢。”
呂氏笑道:“除了養大我的那個堂叔,其他的叔伯跟我都不親近,便是他們家跟顧家結親,也算不上是跟我親上加親。我堂叔家裡的一個妹妹是早許了人的,想來不是他們家的事。”說着,又小心地問:“那禮……”
穆嬤嬤聽了呂氏的話,就想顧家若是跟養大呂氏的那戶呂家人定親,呂氏還會替顧家說兩句好話,若是跟呂家旁支結親,呂氏的性子當真不會替顧家說話;況且,柳孟炎也不是呂氏能說動的人。想着,就不將這事放在心想,笑道:“夫人等老爺回來,就只管跟老爺說顧家來人送禮你沒收就是了。想來沒多大會子,二夫人會再將東西給夫人送來。”
呂氏點頭,心想小顧氏也有向她低頭的一天,笑道:“又勞煩嬤嬤了。”
穆嬤嬤笑道:“夫人客氣,只是瞧着這兩個是越過太夫人、老夫人過來的。夫人還該去跟太夫人、老夫人說一聲,免得太夫人又疑心什麼。”
呂氏說道:“我正要過去呢。”說着,就向前頭柳太夫人房中去了。
柳檀雲在一旁想了一遍,心想顧家只怕是被逼急了,要狗急跳牆了,竟會想出叫自己個家中不要緊的爺們跟呂家聯姻的法子,這是想叫呂氏跟柳孟炎吹枕頭風?又想若是柳太夫人知道顧家撇下她,只趕着巴結柳孟炎,不定怎麼氣顧家不長進呢。
柳檀雲這般想着,晚間就將何老尚書說太子重陽之後要去各家逼債的事說給柳孟炎聽。
柳孟炎聽了,臉上掛着冷笑尋思了半日,就對柳檀雲道:“檀雲,爲父如今就叫你瞧瞧什麼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柳檀雲故作不解地問:“父親要昇天了?”
柳孟炎心中的得意一滯,暗道這丫頭果然不能叫他稱一會心,也不說旁的,就叫柳檀雲回去。
柳檀雲哪裡會不知柳孟炎的意思,只是不甘心柳孟炎將自己比**犬罷了,回了屋子裡,就瞧見何循趴在一架三尺多高的水晶穿衣鏡前做鬼臉,那鏡子鏡面光滑,邊上鑲着雕刻着梅蘭竹菊四君子的檀木架。
何循扭頭道:“雲妮,果然你家比我們家有錢,我們家太子姐夫還要跟別人討債呢,你們家就有這麼錚亮的鏡子。”
柳檀雲心想柳孟炎可是貪官,自然比他們那號稱兩袖清風的人家有錢,說道:“你太子姐夫又不是你家的,他討債跟你家有沒有錢有什麼干係?”說着,就問耿媽媽:“這哪裡來的?”
耿媽媽道:“二夫人送來的,說是顧家送來的,給太夫人,太夫人嫌這鏡子太清楚了,照着一臉褶子不好看,不肯要,老夫人因太夫人不肯要,也不敢收下。索性這鏡子有兩塊,就姑娘一塊,三姑娘一塊。”
柳譚雲伸手摸了摸檀木架,心想果然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如今柳孟炎鎖了顧二老爺,終於顯示出他這當官的好處來,她也跟着沾光了;只是柳太夫人不要這鏡子的理由太牽強了些,心想果然顧家還是又得罪了柳太夫人。
耿媽媽見柳檀雲沒說話,就道:“姑娘,這鏡子可要跟夫人說一聲?”
柳檀雲道:“不用了,老爺夫人早知道了。”
耿媽媽笑着照了照那鏡子,說道:“待小的做個漂亮的套子將這鏡子罩上,也省得鏡子上落了灰。”
柳檀雲點了頭,隨即對着鏡子拉了拉額頭上捲縮的劉海,忽地瞧見何循湊過來盯着她看,就問:“你看什麼?”
“你昨晚上看見了嗎?”
“看見什麼?”
“來偷我寶貝的賊。”
柳檀雲瞄了眼心虛的耿媽媽,心想定是耿媽媽昨晚一時起意不做做了什麼事想嚇唬嚇唬何循,冷不丁將他嚇哭了,就道:“看見了,可不就是你家寶珠嘛,她還拿了刀子叫我一起去割你那寶貝呢。”
何循臉色怪異地癟癟嘴,又盯着柳檀雲問:“你知道寶珠長什麼樣?”
柳檀雲心想誰家少爺的丫頭不漂亮,就道:“很漂亮的一個丫頭。”
何循叫道:“果然是寶珠!”
柳檀雲瞧見何循兀自點頭,心想這下子可好,叫耿媽媽這麼一嚇,人家那知冷知熱的小丫頭只怕要丟差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