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二老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將心一橫,硬着頭皮的開口道:“我報了學校下鄉,不想辦法的話,畢業後就要去山區支教。不能,不能留城工作了!”
田慧英不敢置信,“你說什麼?”培養了十幾年的兒子要去山區?
吳愛國微微皺了下眉頭,兒子突然回來,他心裡早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安撫下妻子,吳愛國點了根菸,不動聲色的問道:“下鄉支教?這個是硬性規定?”
“不是。”
“那你還”老媽急了,剛一張嘴,卻讓吳愛國給攔住。
也不說話,看着吳華,等他作出解釋。
吳華只好硬着頭皮,把在火車上想好的一套說辭拿出來。
“開始我也沒打算報,可後來學校裡傳出小道消息,說是填報了支教志願,以後在回來分配工作時會重點安排,優先派到國企,政府部門工作,可後來根本沒這回事。”
吳愛國的手抖了一下,他大概是聽明白了。
兒子聽信小道消息,結果消息有誤,不僅沒有爭取到留校的名額,反而順理成章的到了支教的光榮榜上。
作繭自縛,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糊塗啊你!”吳愛國指着他,一時間痛心疾首。這些歪門邪道的東西你也信?
信也就信了,你跟家裡打一聲招呼啊!
吳華低着頭,腦袋慫拉着,像是霜打了茄子。
好半晌,吳愛國的這口氣才順了,一臉沉痛的表情問他:“你這次回來就是爲了這個事?那個下鄉支教的任務,還有迴旋的餘地嗎?”
“有,不過”
吳華心裡一陣糾結和掙扎。
咬了咬牙,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的深刻語氣,一字一頓道:“要花錢送禮,而且禮不能少了,管這個事情的人說了,少了不要去找他,他懶得見。”
“你這個臭小子,你怎麼想的啊,爸媽供你上學,是爲了讓你有出息,你,你不往城裡蹦,你居然報了下鄉!”
“你呀你呀,糊塗!”吳愛國舉起一直巴掌,可最終還是沒下得去手。
田慧英有些失控,被丈夫拉到一邊去。
這邊,吳華也是滿心的自責。
他了解父母,太瞭解了。
正是建立在這種瞭解之上,吳華纔會想到用“騙”的,拿走父母一生的血汗錢。
在火車上時,吳華已經打了無數遍的腹稿,把整個計劃編制的天衣無縫。
可見到老媽這麼一鬧,那種心急如焚的樣子,自責和懊悔讓吳華有一種深深地負罪感。
他在心裡深深的嘆了口氣,有明白,事情已經到這一步了,進一步生,退一步死,沒得選!
“那筆錢,數目不小,最少要要七千塊。”
父母傻傻的看着他。一秒鐘過去十秒鐘過去。
老媽最先回過神來,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喊:“要多少?”
吳愛國也被這筆鉅款嚇住了:“七千?收你錢的那人瘋了吧?”
吳華只好硬着頭皮解釋。
幾分鐘後,吳愛國一臉疲憊的揮了揮手:“你先回房吧,我跟你.媽說說這事。”
“恩。”
吳愛國把妻子拉到了臥室,關上了門。
“哎呀,你拉我幹什麼。兒子要這麼多錢,一開口就是七千塊,這錢是給誰啊?”田慧英心急之下,推了丈夫一把。
吳愛國嘆了口氣:“兒子不是說的很明白了嗎。這筆錢咱們要是不出,兒子的前途可能就毀了。”
“唉,這事一開始還不是你兒子一時糊塗。”田慧英心疼了,心疼錢。老實巴交的老百姓,她哪經歷過這個。
“那,那怎麼辦?”田慧英急的快哭了。
吳愛國緊皺着眉頭:“還能怎麼辦?難道讓兒子的前途毀了?”
他轉身,拿出一串鑰匙,把臥室的一個衣櫥打開,從裡面搬出來一個上鎖的鐵盒。
鎖打開,拿出來一個小一號的鐵盒。從裡面,拿出來一個紅色的存摺。
存摺打開,上面有零有整的一串數字——700.3
“我先去趟銀行,把錢取出來。”
丈夫這一轉身,田慧英才真急了,那是七千塊啊!老兩口一輩子的血汗錢,一生的積蓄!
她攥着丈夫的衣角不肯撒手,眼睛紅通通的。
吳愛國無奈的嘆了口氣,剛要說話,卻見妻子眼巴巴的看着他道:“你說,咱們錢也給他了,咱們家也不容易,兒子有那麼好學。能不能跟對方求求情,少給一點,哪怕少給一千呢。”
“要是有情分可講,咱兒子會不說?”看着妻子懇求的眼神,眼淚汪汪。吳愛國也不忍,但能怎麼辦?..
自己家的兒子什麼樣,他心裡頭也有數。這孩子從小就懂事,要不是被逼的實在沒辦法,就算在外面惹了禍輕易也不會驚動家裡。
無奈事太大了,大到兒子想兜也兜不住。
“算了吧,求着人家拿了錢把事辦了算不錯了。再說,相比於兒子的前程,七千塊,呵呵咱們當父母的,就這命!”
田慧英抹了一把眼淚,鬆開了丈夫的衣角,向身體的力氣被抽空了一樣,一臉頹然的一屁.股坐在牀.上:“我就不跟你一起去了!”
吳愛國出門。
田慧英躺在牀.上,不斷地唉聲嘆氣,像丟了魂一樣。
這一晚,吳華睡得很不安穩。期間有好幾次他聽見開門的聲音,眼前有一道模糊的人影在門口和牀前徘徊。
吳華裝睡,呼嚕震天響,意識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吳愛國一共來了四次,幾次欲言又止。探出了手想叫醒兒子,想了想又把手縮了回去。
不忍心責怪。也是沒辦法張這個嘴。
“唉”
站在牀頭的吳愛國嘆了口氣,把手裡的菸頭丟在地上踩滅,揹着手,走了。
牀上,吳華緊閉着雙眼,睡得很熟。只是一雙拳頭卻緊緊地攥.住,指骨處泛起一片病態般的蒼白色。
清早。
父母又來了。
田慧英把兒子叫醒:“錢你爸給你取回來了。”
吳華低着頭,嗯了一聲。
吳愛國把一個信封給兒子遞過去,直到這一刻,二老才真是心疼了。幸苦了大半輩子,就攢了這麼點積蓄,如今就因爲兒子一着不慎
田慧英也沒忍心苛責,誰叫他們是做父母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