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等人趕來的很快,他們到的時候,沈雨茜還沒有從昏迷中甦醒。
一頭銀髮的沈老太太穿着紫紅色福字繡花唐裝棉襖,端的是高壽福星的模樣。
夏小芹很少見沈老太太穿這樣制式的衣服,想必這件是壓箱底衣服。
沈老太太特意穿到醫院來,是爲了給沈雨茜和祝露荷傳福。
“姥姥,小茜就在裡面。”
沈老太太只是到病房門口,就心跳加速,她不敢進去,只敢透過病房的玻璃窗遠遠地看一眼沈雨茜。
玻璃窗小,但不妨礙沈老太太把沈雨茜的現狀看仔細。
“頭上怎麼裹那麼多紗布啊?傷到腦子了嗎?腿也架着,是骨折了嗎?”
沈老太太的問題一個接一個,臉上的心痛和眼中的焦急無比的真切。
不管養不養的熟,沈老太太這麼多年真心的付出,把一個呱呱墜地的小嬰兒養成如花似玉的大閨女,感情基礎還是很深厚的。
夏小芹寬慰沈老太太道:“醫生說小茜已經度過了危險期,這些傷只要好好養着,就能恢復好。”
沈雨茜傷得重,甚至連開顱手術都做了。
但這些夏小芹不能講給沈老太太聽啊。
沈老太太身體也不好,跟她說這些,只會讓她空擔心。
沈老太太雙手合十,對着玻璃窗小聲的拜漫天神佛。
等這個儀式舉行完畢,沈老太太轉過身來,指着樓上問:“她怎麼樣了?”
“目前來看情況不太好。”
“這是作孽啊!”沈老太太剛說一句,就覺得心口刀絞般的痛,她趕緊捂着心口,緩了兩口氣才問,“那個殺千刀的來了嗎?”
夏小芹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沈老太太說的是金斌。
夏小芹忙搖頭:“他不在。”
“怎麼不把他喊過來?”
夏小芹抿抿脣:“我對樓上的事情不清楚,要不我扶您去樓上問問?”
沈老太太拉一拉紫紅色福字繡花唐裝棉襖,滿臉正色的說道:“先把這兒的事兒了清再去樓上。”
兩米開外的廖世清長了一對順風耳,聽到沈老太太要了清這裡的事兒,便知道該自己上場了。
再看沈老太太朝他招手了,趕緊滑着輪椅過去了。
“媽。”
廖世清這句“媽”喊得太突然了,所有人都被他的厚臉皮震驚了。
饒是沈老太太活了一把歲數,見多了風浪,還是免不得眼皮子跳了跳。
但沈老太太沒糾正這個稱呼。
她又不是第一次被廖世清這樣呼喚。
前妻的母親,不客氣了裝作陌生人,客氣了叫嬸子,按照最親切的來,就是直接喊“媽”。
但凡喊“媽”的,都是抱着復婚念頭的。
沈老太太心中有了數,再看親女兒皺着眉頭的樣子,心又是揪着疼。
這還沒疼兩秒呢,沈老太太又看見夏小芹眼中全是警惕的模樣,頓時有點兒想笑。
夏小芹這孩子,是怕她亂點鴛鴦譜呢。
沈老太太清一清喉嚨,中氣十足的對廖世清說道:“小茜這孩子是我老婆子收養的,您救了小茜,還幫她墊了醫藥費,錢好還,恩情難還,老婆子我無以爲報,給您鞠個躬吧!”
沈老太太說罷,直接朝廖世清鞠了一個躬。
沈老太太沒有喊沈慶杭一起,更沒有提夏小芹等人。
她把這份恩情債攬到自己的身上,又自己去報答!
夏小芹望着遲遲不直起腰的沈老太太,心底動容。
早在上個星期贏羽去沈家拜訪,祝露荷當衆問她逼要玉佩,夏小芹就發現沈老太太的思想有了轉變。
此時此刻,夏小芹無比的確定,沈老太太不再把她當外人了。
沈老太太害怕廖世清亂打人情牌,亂套人情債,把夏小芹等人都摘了出去!
夏小芹想到的,沈舒也想到了。
夏小芹看到沈舒忍不住的想要上前去攙扶沈老太太,自己搶一步上前,攙扶着沈老太太站直。
沈老太太站直以後又拉了拉自己的福字棉襖,接着從棉襖兜裡掏出來一個紅布縫製成的紅包:“您墊付了500醫藥費,我現在還給您。”
廖世清是坐在輪椅上的,沈老太太用雙手遞紅包時,伸着雙臂半彎着腰,把禮節做的很足。
廖世清苦笑連連。
他也看明白沈老太太是什麼意思了。
這位前丈母孃,還是那麼的“難纏”。
前丈母孃把臺階都砌好了,他就是腿斷了,也得沿着臺階走下去。
這樣,雙方都能留着體面和情面。
廖世清雙手接過鼓囊囊的紅包,撐着笑臉說:“媽,錢我收下,您就別折我壽了。
小芹,扶着你姥姥坐下歇歇吧。”
沈老太太擺手:“不坐了,我得再去樓上看看。
您一路好走,老婆子就不去送您了。”
該說的謝謝說了,該還的錢也還了。
前情舊賬又不適合在這裡講,沈老太太就趕人了。
廖世清心裡有數的很,和大家揮着手說再見。
當然,只有沈老太太迴應他了。
其他人都煩廖世清煩的要死,一直都在無視他。
廖世清走了之後,沈老太太扭頭對沈舒說:“你和小芹留這兒守着小茜,我和你哥去樓上看看。”
沈舒和祝露荷幾乎沒有接觸過,兩人生分。
夏小芹又和祝露荷有過不愉快,上去探望也落不得好。
沈老太太直接做主把倆人留下面,不讓倆人去樓上過人情。
夏小芹完全沒意見。
林青要往她身上丟黑鍋,她湊過去是找不自在呀。
沈舒見夏小芹不去,就選擇不去。
這個時候,聽閨女的纔是對的。
……
一層臺階有13個,沈老太太每一步走的都很慢很穩,還讓沈慶杭也走慢一些。
“咱們該不該讓那個人過來?”沈老太太問沈慶杭道。
沈慶杭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沈老太太嘆一口氣:“不喊也好,到現在都沒人喊,說明來了也沒用。”
“少管點兒閒事兒。”沈慶杭再次對沈老太太道。
這一次,沈老太太沒有和沈慶杭掰扯道理。
“你說得對,我是該少管點兒了。
今天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小芹和小軒都撐過來了,說明倆人長大了,也成熟了。
我老了,就是往多了說,也活不到十年了。這個家啊,也該交給你們了。
你別皺眉啊
,我又沒說讓你管。”
沈慶杭眉頭稍稍舒展一些:“這事兒以後再說吧。”
沈老太太呵呵笑兩聲,扶着欄杆繼續往上走。
三樓手術室的大門還是關着的,門口蹲着一個抱着頭的瘦瘦身影,沈老太太眯着眼睛看了看,確定那團人影是沈雨軒。
“小軒吶,奶奶來了。”
沈老太太說着,朝沈雨軒走了過去。
保鏢和林青都沒有阻攔沈老太太,他們都知道,沈雨軒需要人安慰。
沈老太太一手帶大沈雨軒,不管倆人現在有多疏遠,十幾年的祖孫情是抹不掉的。
沈雨軒看見沈老太太的時候,眼淚立即往外面溢,撐了四個小時的他,徹底的崩潰了。
沈雨軒嚎啕大哭,沈老太太也眼眶紅紅的。
沈老太太輕輕地拍着沈雨軒的後背,輕聲說道:“你媽從小就命苦,熬到現在,也該享福了。
她肯定會沒事兒的,小茜也一定能挺過來,還記得咱們去年一起去體育館看春晚嗎?
今年,咱們肯定也能一起看春晚。
就是不知道今年的演播廳冷不冷,要還是那麼冷啊,我寧願咱們一起在堂屋裡烤着火看電視,在演播廳不能吃東西,在家還能嗑瓜子、剝花生吃,多好。”
沈老太太說話的聲音很輕柔,寬慰少,篤定多。
沈老太太篤定祝露荷和沈雨茜能順利的熬過這一劫,已經開始安排除夕那晚怎麼過了。
沈雨軒的思維被沈老太太引導,腦中剛勾勒出充滿溫馨的那一幕,手術室的門忽然被人從裡面打開了。
“你們都是患者家屬嗎?患者的情況很複雜,你們派個代表跟我一起去辦公室,咱們慢慢說。”
“我去!”沈雨軒站起身,把臉上的眼淚抹乾淨,繃着臉說,“我是她的兒子。”
林青也站出來:“我需要知道太太的具體情況。”
林青是祝露荷的私人助理,她必須掌握祝露荷的真實情況,再根據情況和霍勒斯家族周旋。
醫生本來只想找一個人談,人多嘴雜,談不出結果。
但沈雨軒和林青都要求去辦公室,醫生又不好勸另一個不要聽。
“行,你們都跟我來。”
醫生把沈雨軒和林青帶走,沈老太太看的心慌。
“這是有得治還是沒得治了?”
“還能談情況,就是有的治。但看醫生慎重又嚴肅的模樣,應該是治起來麻煩。”
沈慶杭給了他的分析。
沈老太太聽到還有得治,就鬆了一口氣。
有得治就好啊,祝露荷有錢,不怕缺醫藥費。
怕就怕,有錢,但是病卻沒得治。
……
祝露荷的情況,和錢真的有關係。
醫生扶着眼鏡說:“情況就是這樣,患者的搶救已經結束,但我們也沒辦法預測,子癇造成的昏迷會持續多久。”
“最、最久能昏迷多久?”沈雨軒顫着聲音問。
“今年年初,有一位孕35周的產婦和你母親情況相似,她是昏迷了8天甦醒的。
產婦甦醒後出現了子癇後遺症情況,但總體情況尚在我們的設想之內。
所以,你不要那麼悲觀,也不要輕易放棄治療。
也許奇蹟就發生在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