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要去淮縣,夏小福肯定要帶着,他還沒斷奶,放家裡要餓肚子。
夏修學倒是不用去,不過只放他自己在家裡,沈舒心裡又過意不去。
於是,去淮陽變成了集體出動。
早上送過豆腐之後,夏小芹全家在出城的路口攔了一輛過路的車,三大一小四個人一共付了3塊錢的車費,搭車到了淮縣大同路的路口。
下車約莫走了十五分鐘,他們到了淮縣公安局。
還是劉愛民接待了他們,他聽說夏小芹要找王教授,笑着說:“你再晚來十分鐘,就得去鄉下找我們了。跟我走吧,我正要去招待所接王教授的考古隊。”
周市軍分區的行動力很迅速,調來的武裝力量不止下放到各村各莊,還分出了一小隊保護考古隊。
古墓葬得到了部隊的保護,王教授簡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大早見誰都是笑臉。
考古隊的同學們也很高興,他們牟足了勁想擼起袖子加油幹。
用過早飯之後,他們就到了招待所門口,巴巴的等劉愛民來接他們去古墓葬。
王教授一直在觀察路口,夏小芹出現在街口的時候,和王教授還隔着好幾米呢,王教授就開始揮着手打招呼。
沈舒隔着幾米遠就認出了王熙,而沈舒一直走到王熙的面前,王熙看她還像是陌生人。
“王教授,能佔用您十分鐘嗎?我有事想問您。”夏小芹說道。
在王教授心裡,夏小芹就是大功臣,他點着頭說:“走吧,咱們進招待所裡說。”
夏修學沒跟進去,他把夏小福接到懷裡,帶着夏小福留在招待所門口等。
王教授很驚訝沈舒會隨着夏小芹一起進招待所,他隔着厚似酒瓶底的眼鏡把沈舒仔細打量了一遍,越看越覺得沈舒有些眼熟。
“這位是?”王教授壓不住心底的疑惑,問夏小芹道。
“她是我媽媽,其實是我媽媽有事想問您。”夏小芹說罷,便對沈舒說,“媽,我出去跟小福玩。”
沈舒叫住夏小芹:“你在這兒聽吧,這事兒和你姥姥家有關。”
沈舒看向滿頭疑惑
的王熙,露出了一個極其淡雅的微笑,道:“老班長,還記得我嗎?我是沈舒。”
王熙“噌”的一下子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他指着沈舒,結結巴巴的問:“你、是、你……沈舒?!”
沈舒微微點頭:“是,我是沈舒。京師大學歷史系考古專業一班的沈舒,老班長,咱們有十九年沒見了吧?不過你倒是沒什麼變化,我一眼就把你認出來了。”
王熙大爲震動,沈舒說他模樣沒變,可沈舒自己呢?
早前那位喜愛穿旗袍,淡看雲捲雲舒的沈舒去哪兒了?
歷史系的一枝花,沒有熬過歲月的侵蝕,雖沒有枯萎,但哪還有當年嬌豔可人的模樣?!
王熙在心底替沈舒惋惜,沈舒卻認爲自己不需要這種可憐,她斂了臉上的笑容,問:“老班長,我……家裡人還好嗎?”
王熙再一次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無法直視沈舒滿懷期待的眼睛,猶豫了好半晌才說:“他們……六六年就離開京城了,具體去哪兒了,我也不知道。”
沈舒不敢相信:“我哥呢?還有我妹妹,他們都是京師大學的學生,怎麼會和我一樣肄業!”
“京城發生了很多變故,你家牽扯在內,你哥又突然病了,所以……”王熙嘆了一口氣,“他們離開京城以後就和學校斷了聯繫,我試圖找過他們,也試圖找過你,但……”
王熙的話沒有說盡,但沈舒和夏小芹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沈舒無法接受王熙說的事實,她雙眼發紅,顫抖着聲音說:“那麼大一家子人,怎麼可能一點音訊都沒有,這、這不可能……”
王熙心中的難受不比沈舒小,沈舒的哥哥是他的至交好友,他年輕時更偷偷愛慕過沈舒,沈家的落魄來的突然結束的更突然,王熙當時僅是一名貧困的大學生,他能出的力量太少太少。
不過,事情結束後,王熙偷偷打聽過消息,這其中是有內情的。
但,昔日輝煌富庶的沈家已經四散流離,沈舒也成了一名村婦,告訴她又能怎樣?
給她徒加悲傷罷了。
考古隊的學生髮現,王教授把夏小芹一家送走之後,臉上
就不見了笑容。
不過,考古隊的中巴車很快就開到了代集的1號古墓葬,他們投入工作之後,就沒閒心再關注王教授的情緒了。
夏小芹則無法忽視沈舒的悲傷,和家人中斷關係十九年,沈舒終於打開心結,想打探家人消息的時候,卻得了個晴天霹靂,這讓沈舒怎麼接受?
沈舒到家之後就病了,高燒40°,把腦袋都燒昏沉了,陷入了自己的夢魘中。
沈舒昏昏沉沉間提到了好幾個人的名字,其中有一個名字,夏小芹很耳熟。
“廖世清!”
這個名字是沈舒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講出這個名字時,沈舒的拳頭攥的能清晰的看到手背上的血管。
沈舒的病來的急,夏小芹急忙把她送去醫院,醫生立即給沈舒打了消炎退燒針。
安頓好沈舒,夏小芹立即去郵電局給鄭蘭撥電話。
“蘭姨,能不能麻煩您查一查廖世清這個人?對,就是拿着另外半塊兒玉佩的廖世清。我媽失去了和我姥姥家的聯繫,我想可以從他身上着手查。”
掛斷電話前,夏小芹沒忘詢問謝川的狀態,知道他在穩定的恢復便放心了。
沈舒這場病源於憂思過重,病來如山倒,她在醫院住了三天才能下牀,醫生用的藥物有l3級的,爲了夏小福的安全,必須暫停母乳。
還差幾天才半歲的夏小福難以接受突然斷奶,成宿成宿的哭,花高價買來的奶粉只有餓極了才肯喝幾口。
只是三天,就能看到夏小福明顯瘦了一圈,夏小芹和夏修學都急的不行,特別是夏修學,夜裡夏小芹做豆腐的時候,全是夏修學站着抱夏小福,因爲一坐下夏小福就醒了,醒了就開始哭。
這三天,夏小福把夏修學鍛鍊的能鬆開柺杖走四五步了。
沈舒是什麼時候從悲傷裡走出來的呢?
是夏小福也開始發燒住院的時候。
夏小福的吊針插在腦門上,沈舒望見的時候心疼的眼淚頓時下來了。
沈舒自責自己沒用,親爸親媽她沒盡到孝心,親生的孩子也沒照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