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美伢趕緊拉住他,儘量壓制住心底的煩悶,溫聲細語的說服,“振江哥,你看,現在大半夜的,賣水果糖的攤主已經回家了,不擺攤了。這樣,明天一早人家擺攤,到時我陪你出去買,好不好?”
“那,好吧。”張振江瞅着李美伢一臉焦急中帶着誠懇,終於相信了。
李美伢堪堪鬆了一口氣,拿手背擦了擦額頭由於緊張而冒出的細密汗珠子。
張振江把錢踹進口袋裡,自言自語地道:“水果糖放水壺裡,爹喜歡喝,香香給的水果糖,爹喜歡喝。”
“說的亂七八糟什麼。”李美伢嘟囔一句,爲了避免這傻大個子又發神經鬧事,她趕緊把人往病房那邊拖去。
張紅軍擱病牀上睡得香,除了面色蒼白,其餘沒看出啥大問題。
張振江一進門,似乎纔想起來自個老爹倒地吐血的事情,三兩步撲過去,嘴巴一撇,嗚哇一聲哭了,“爹,爹,你不能死啊,爹……”
李美伢趕緊拉住他,伸手捂他嘴巴,俏臉寫着焦急,“呀,你別動不動就哭呀,你爹睡着呢,別吵着他了。”
老萬擱邊上勸,“是啊,振江,不哭哈。”
張振江揉了揉眼睛,似乎聽懂的點了點頭,“好,我不哭,不哭了。”
接着,他從口大力掏出一顆水果糖來,剝開糖紙靠近自個爹,掰開嘴巴給他吃下去。
“爹,你吃糖,吃糖就不疼了。”張振江道。
李美伢拉着他,苦着俏臉,語氣哀求地道:“振江哥,你別折騰你爹了,給你睡着,聽話,啊。”
張振江把水果糖收起來,眼珠子滴溜轉,道:“那我明天再給爹吃。”
說着把水果糖拿糖紙包起來,找了一圈沒找着,低着頭一看,糖紙掉地上了,張振江蹲下身撿起來。
包的時候,老萬好奇地湊過來,“振江,你這趟咋看着有點黃黃的?”
老萬沒吃過水果糖,但聽人說是用白砂糖製作的,白砂糖這東西不應該是白色的嘛,咋個黃黃的跟糞便一樣。
老萬老臉上露出了嫌棄,張振江最見不得哪個說他的糖不好吃了,索性不再包,直接把糖果紙撤掉,整顆水果糖塞進了老萬的嘴巴里。
猝不及防的被塞了吃水果糖,老萬嚇了一跳,“呀!振江,你給我吃,我可是賠不了你的啊。”
張家這傻兒子,智商跟四五歲的娃娃一般,誰吃了他啥子東西得賠的,不然就撒潑打滾鬧騰。
張振江輕哼一聲,道:“我不要賠,給你吃的,萬叔,我這水果糖可好吃了。”
李美伢可是嘗過這種甜中帶苦澀的滋味,這會秀眉微微皺起,伸手捂着嘴巴,擔心張振江也剝一顆塞自個嘴巴里。
老萬第一次吃水果糖,想象當中是甜得跟蜜棗一樣,然而,這味道怪得很,又苦又辣,咋感覺還有點菸草的味道呢,不過仔細一品嚐,又有些甜絲絲的。
李美伢瞅老萬竟然把整顆糖果吃下肚了,默默搖了搖頭,哎,看來也只有自個不能適應這種味道。
時間已經不早,病房裡邊有一把空着的椅子,李美伢走過去,將椅子搬到沒人睡的空牀邊,放下之後坐下,雙手趴着牀邊腦袋靠着就睡。
病房裡,福老實上完廁所出來,見老萬在吃糖,沒吃過啥滋味也有點嘴饞。
難得有人跟自個一樣喜歡吃水果糖,張振江毫不吝嗇掏出一顆,剝開糖紙塞進福老實嘴巴里。
福老實和老萬一邊品嚐,一邊交流糖的滋味。
“咦,咋個糖這麼個怪味?就這樣的,爲啥子那麼多小娃娃喜歡吃哦?”
“剛纔我就好奇,這糖果,還有菸草的味道。”
“是啊,我也嚐到了。”
“……”
張振江喜滋滋地剝開一顆,塞進嘴巴里,津津有味地嚼起來,面上盡是滿足,“好吃,香香給的水果糖好吃,嘿嘿……”
迷迷瞪瞪就要進入睡眠的李美伢,被張振江這聲傻笑吵醒,睜開眼睛望出去,他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舔手指頭上的糖汁,那手指烏漆麻黑的,也不曉得洗洗,吃了不生病麼?
罷了,管他的,眼皮像是被灌了鉛一樣,不由自主的往下沉,瞅着病房裡幾個人模糊的身影,李美伢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雖說正常睡眠,可夢裡頭,李美伢見到了小夥伴可憐巴巴躺在淤泥裡,四肢癱瘓只能靠爬行逃生,一個看不見面龐的黑衣男人舉着鋤頭一步步靠近小夥伴,眼看着就要一鋤頭砸下去,這時忽然醒來,腦門上和後背全是溼漉漉的汗珠子。
睜開眼睛望出去,病房的牀上,張紅軍臉色蒼白,呼吸均勻,張振江不曉得啥時候爬上去跟他擠一張牀鋪,把被子全都扯過來蓋着。
怕張紅軍感冒,李美伢揉了揉眼睛,起身走過去,從張振江懷裡撤了一部分被子替張紅軍蓋着。
老萬和福老實背靠着背,抱着膝蓋睡得很沉,完全沒被驚醒。
窗外一片漆黑,估摸凌晨三四點左右,也不曉得小夥伴咋樣了?老倌有沒有找着她?
隱隱的擔憂涌上心頭,李美伢雙手環抱胸前,在病房裡來回踱步,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也不曉得幾點鐘了,最後走累了,窗外的天卻未發現一點亮光,不得已,李美伢重新回到空牀邊的椅子坐下。
她雙手枕着腦袋趴在空牀上,不想睡覺,可眼睛卻不由自主的往下沉,沒會兒就昏昏欲睡了。
這一覺睡到大天亮,若不是張振江喊,李美伢還陷在老倌被歹毒刺傷倒地不醒的噩夢中。
兩個噩夢的畫面均慘不忍睹,李美伢曉得,自個心理壓力太大了纔會做如此可怕的夢,老倌再不回來,她怕是真的會擔心崩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