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最後一天,農場終於下了第一場雪,全家人都高興壞了,這意味着他們的蔬菜乾生意可以跟上進程了。
“城裡都供暖半個月了,咱家的酸菜也能吃上了,天天盼天天愁,可算盼來了大雪。”彭桂珍高興的合不攏嘴,主動烙了幾張酸菜餡餅放在鋁飯盒裡頭,又燒了熱水裝了一暖瓶。
“現在天氣冷,天黑的也快。一天賣不完也不要跟夏天似的,就在大馬路上鋪着紙殼睡一宿。你們啊千萬不能怕花錢,找個招待所住一宿。”平時把省錢掛在嘴邊的羅文靜,這回倒是捨得花錢,竟然從櫃子裡翻出來幾張住宿票。
“哎呀,現在早就不用住宿票跟介紹信了。只要給錢就讓住!”李忠軍將羅文靜給的住宿票推了回去。
“你不是想跟上回似的,找個橋洞子就準備對付一宿?我告訴你,夏天可以對付,冬天可不行。別看剛入冬不太冷,可外頭還是零下八九度。再把身子凍壞了,還要花錢看病的。那這一個夏天的辛苦,那不就白費了麼。”羅文靜的嘮叨還是有效果的,李忠軍答應這次若是留宿在城裡,一定會去招待所去住。
“我跟爸能對付,苗苗可不行!”到底還是心疼小輩兒,不是心疼自己。
“要是賣不完,晚上就去謝苗她奶家住一宿。打地鋪也行,謝苗,你去找你爸,我就不信了,他還能不管你們?!”上一次李振華進城賣白菜期間,無意中被謝樹民給發現了。
謝樹民發現自己不過是幾個月沒回家,不僅老丈人進城做買賣乾的紅紅火火,連妻子說的那個雜貨鋪也搞得風生水起。請了李振華、李忠軍父子二人在小飯館裡吃了一頓飯。知道家裡收入不比他一個抱着鐵飯碗的人要低,謝樹民心裡很不是滋味。
打那之後,謝樹民連續兩個週末回到農場。哄得李美玲心花怒放,直接將丁麗麗這個人拋之腦後。
如今,她能十分有底氣的說出要婆家接收家裡人留宿的話,也正是謝樹民在家裡給了保證。
謝苗聽見她媽說的這句大話,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這個時候倒不好讓李美玲丟了面子,謝苗沒吭聲,李振華也沒吭聲。只有實在的李忠軍憨厚一笑:“對呀,忘了老謝家可是城裡人。咱們在城裡有親戚就是好,哈哈,真方便。”
李振華、李忠軍帶着謝苗,三個人開着家裡那輛被農場淘汰掉的拖拉機又進城了。按照慣例,先在東市場小區安營紮寨。找了市場管理員報到,交了管理費,又給管理員兩條大肥魚撈了一個很不錯的位置。
沒有辦法,中國畢竟是人情社會,現在條件都不太好,能夠撈點好處打打牙祭管理員也高興。至於本錢嘛,那就是李忠軍在家附近後湖裡打撈上來的野味,順水人情罷了。
兩麻袋的豆角幹、一麻袋土豆乾、一麻袋茄子幹、一麻袋蘿蔔乾,連帶着還有夏天採的蘑菇、木耳跟黃花菜。滿滿當當的裝了一拖拉機,大有要在城裡安營紮寨的意思。
“哎呦喂,夏天的時候五分錢一斤的茄子,你現在賣一毛錢?”來逛早市兒的老太太,看着謝苗面前掛着的木板上寫的字,眼睛瞪得圓溜溜。
“大娘啊,一斤茄子才能出三兩茄子幹。你算算這得多少錢,我要你一毛錢還貴麼?再說了,您家裡夏天炒一斤茄子夠全家人吃麼?這一斤茄子幹可都你們全家人吃!”畢竟是在初冬,人們還沒有將大白菜土豆吃膩,精打細算的老太太還是搖了搖頭。
“這個時候不買啊,等元旦的時候價格瘋漲,我看你們怎麼後悔!”謝苗氣哼哼,想着還是要去職工家屬樓賣的更好一些。
“哎呀,家屬樓那邊也是都是老太太出來買菜。不撿白菜幫子都算好人家了。”吃過苦的李振華倒是很坦然,畢竟蔬菜乾比不上新鮮蔬菜是事實。
好在整個市場只有謝苗他們一家賣蔬菜乾的,知道他們不會就賣這一天,所以大多數顧客都會買個半斤回家嚐嚐味道。
第一天銷量不佳,倒也算正常。畢竟臉熟的老顧客也要觀望觀望,更何況大多數人都不太認識他們。
天一擦黑,李忠軍就有些坐不住了。帶來的暖水瓶早就空了,糖餅倒是還有不少,可凍得冰涼根本進不了口。
“爹,我看不如給妹夫打個招呼吧。咱們好歹能有個地方住!”李忠軍是個忠厚老實人,以往來家裡投奔的親戚朋友不少。他覺得出門在外,投親靠友這種事兒太正常了。而且妹妹的婆家再不怎麼瞧不起人,也不至於攆他們吧。他們也只是想要個避風睡覺的地方,在樓上打地鋪就能睡一宿。
“那不行!那家人啊不實在,一會兒咱們去郊區找個人家,給兩個錢先住兩天在說。”來的時候,李振華就已經打聽好了。城郊那邊的人跟鄉下人一樣樸實,遇到善心的人家願意將房子租兩天。
“花那錢?”李忠軍很心疼:“有親戚都不去,哎.....”
“這條街上出來討生活的,有幾個在城裡有親戚?不都是在外頭找個地方對付兩天,就你毛病多。”
謝苗將姥爺跟舅舅的話聽在耳朵裡,淺笑道:“咱們出來之前,我媽不是交代過了。有事兒找我爸麼?一會兒到下班的時間,我就去找我爸。我爸在城裡這麼久,找個住的地方還不容易。大舅你就別犯愁了!”
“住你奶家肯定不行!”李振華衝着謝苗眨了眨眼睛,謝苗知道他是想到了上一次祖孫二人不愉快的經歷。
“放心吧,姥爺,這次我一定好好表現,絕對不隨便發火。”謝苗舉着手指跟李振華保證,心裡不由得冷笑起來。
謝樹民已經跟丁麗麗住在了一起,他們倆肯定是不敢讓外人知道他們私情的。所以謝苗打定主意,要讓謝樹民好好地伺候一下李振華。
謝苗站在二廠門口,不出意外的看見了在門口賣煮玉米的郝大姐。這幾次謝苗進城,會經常性的過來跟郝大姐打招呼。
郝大姐知道謝苗跟着家裡人進城賣菜也知道謝樹民幾乎不怎麼回家,對謝苗的‘基本情況’十分的瞭解。
見到了謝苗,郝大姐連忙拉着她,看了看周圍像是做賊似的:“你這麼晚了,咋還在城裡呢?又被你奶家給攆出來了?”
看着郝大姐滿臉的八卦因子,謝苗忍着笑同樣一臉神秘:“我姥爺進城來賣土豆乾來了,帶的太多賣不完。我來找我爸,看看能不能讓我們去我奶家住一宿。”
“又來賣土豆乾?”郝大姐一臉的佩服:“你們家是真能折騰啊,剛賣完白菜才幾天啊。你們家就這麼缺錢?”
“家裡的房子都要塌了,來年春天就得扒了重蓋。沒錢咋蓋房子,所以我媽跟我姥姥在家幹活,我跟我姥爺出來掙錢。”謝苗嘆口氣:“二廠老是拖欠工資,我們也沒辦法,總得吃飯吧。”
郝大姐像是被雷劈了一樣,一臉古怪的看着謝苗:“咋,你爸說咱們廠子裡拖欠工資了?”
“不欠工資,爲啥我爸都不給我媽錢?”謝苗揪了揪身上的幹活的破棉襖,吸了吸鼻子十分可憐:“也不知道過年能不能整套新衣服穿,我這棉襖都不暖和了。。。。。。”
看着謝苗可憐的模樣,郝大姐有種吞了蒼蠅般噁心。只見謝苗往家屬院裡望了望,滿眼的羨慕:“啥時候我爸能分到房子就好了,我跟我媽也能住在暖和和的樓房裡。不用燒炕也不用扒煤灰了.....”
再也聽不下去的郝大姐,拽着謝苗的胳膊就往家屬院裡衝:“想住樓還不容易?你爸就在咱們家屬院裡租了間房,我領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