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澤寧跟在蘇小漓後頭上了車,他一個大男人又不怕被非禮,吃不了虧。
蘇小漓將自己剛纔買的幾本書也遞給他,“這些都給你,我就長話短說。”她順便問清楚了孟澤寧住的地方,發動車子送他回家。
孟澤寧點頭,想看看這小姑娘到底想怎麼佔自己便宜。
蘇小漓將自己那幾臺老舊設備的情況簡單介紹了一番,“大後天就是周天,你上班不?”
“不上啊……怎麼了?”
大後天孟澤寧確實休班,可這姑娘爲這話是啥意思?
“那更好辦了,周天我來你家接你,咱們直接去我廠子裡。”不能再等了,蘇小漓直接替孟澤寧做了決定。
孟澤寧卻冷靜下來,犯了猶豫。
他再不被待見,也是國營企業的工程師,私下裡接活,體制不允許,是要受處分的。
蘇小漓明白,囿於當前的社會環境和人才流動體制,技術人員在個人企業的“兼職”行爲,並不被允許,甚至還有很大風險。
前幾年,漢江有個國營工廠的工程師和他的三個夥伴,爲當地的一家鄉鎮企業設計了兩套生產污水淨化器的圖紙,還編寫了兩萬多字的產品技術說明,使那家瀕臨倒閉的企業起死回生。
廠長爲表示感謝,到年底發給幾個人每人600元。
就是這600元把這位工程師送進了監獄。
國營工廠的有關領導知曉此事後當即向公安局告發,這位工程師被判有罪,罪名就是“技術投機倒把罪”。
一審判決入獄300天,用那位工程師的原話說:“相當於兩元錢坐一天牢。”
此事在那時,乃至到當前的華國,都仍然是一個爭論不休、糾纏不清的話題。
其中一種激烈的反對觀點是:工程師在國營企業工作,拿的是國家的工資,怎麼能用“國家資源”來填自己的腰包呢?
這些工程師大多都來自國有科研院所和國有企業,他們週末下鄉鎮企業、私營企業“走穴”的情況,被報紙定義爲“週日工程師”。
可在南方,特別是江浙、粵閩一帶,早已佔盡了周邊大城市“週日工程師”的便宜,成爲大城市智力及技術技能資源的強輻射區。
“悄悄來,突擊幹,悄悄回。”是衆多“週日工程師”日常。
週六深夜趕到之後,一般都是先找個澡堂或小旅館住下,週日一早再趕汽車,到下面的鄉鎮、私營企業。
連着忙活一整天火速搞定現場問題,週日晚上還要擠上回原城市的車,週一早上,必須準時出現在單位裡。
要不周一領導見不到人,就全亂套了。
正是因爲知道這種現狀,蘇小漓纔不去強調“兼職”或是“走穴”,而是改用了另一種說法:“現場實戰學習”。
“你這不是私下裡接活,是我提供了幾臺設備讓你鍛鍊,你又沒收取報酬,哪能算接私活呢。”
孟澤寧看着手裡的幾本書,都是他想買卻買不起的,這些加吧起來,也有兩三塊了。
這算報酬嗎?
孟澤寧心裡不是滋味。
照說,他現在很缺錢,自己倒無所謂,可他一直想給母親好好養養身子。
“行!那我試試!”孟澤寧猶豫了一會兒,終於下了決心。
車停穩在他家的小房子門口,屋裡亮着燈,應該是臥病在牀的母親在等自己回來。
“周天早上8點!”蘇小漓搖下車窗喊道。 孟澤寧看着吉普車的背影,嘆了口氣。
他是個孝子,可是沒錢給母親更優良的醫療條件,他也想早日上手,職稱和工資都能往上提一提。
就像那姑娘說的,先積攢實戰經驗,一步一步來吧。
孟澤寧是有些書生氣在身上的,只用最簡單的邏輯去適應社會。
要不是生活所迫,這幾本書又剛好投其所好,不然以他在單位的倔強,可真沒那麼好談下來。
蘇小漓松下半口氣,周天就看這位年輕工程師技術水平是否紮實了。
就算是不紮實,她也不擔心,總比她和章宇這種完全不懂得強吧,再說了,按照常規的邏輯,工程師也有自己的圈子,只要認識了其中一個,就能認識一羣。
她沒想到孟澤寧是頭“獨狼”,在單位裡哪個圈子都混不上。
蘇小漓松下半口氣,這幾天一直焦灼的夏副縣長也松下半口氣。
自從結束了和港商的初次會談,夏副縣長立刻將會談的初步成果彙報給了幾大班子成員。
有初步成果自然開心,可幾個縣的政策居然不一樣,簡直聞所未聞,成員們肯定不服氣啊。
縣wei書ji姓範,是名老革命。
當初別人都不願意來這個窮縣城做父母官,組織上沒辦法只好找他來頂兩年。
他馬上到徹底退休的年紀,老人家不願意在任上做不出成績。
以前那是沒機會,現在有機會了,眼看小縣城馬上就能有所發展,咋可能允許這種事兒發生。
到嘴的肉要被其他縣搶走,這種事怎麼可能捏着鼻子認了?
縣和縣之間確實存在競爭關係,以前有了投資項目,都是那幾個富強縣之間爭來爭去,靈正縣沒實力肯定爭不過,也就歇了這份心。
現在終於輪到“百貧困縣”的靈正縣有了發展機會,港商可是點名要投資靈正縣,咋滴,還想讓咱們白白讓出去?
沒門!
這口氣誰愛咽誰咽,反正範老書ji咽不下去!
急脾氣的範老書ji二話不說,拽着夏副縣長和李秘書上了車,直奔市wei大院。
範老書ji看起來乾瘦乾瘦的,樣子也比實際年齡大,精神倒是很好。
他資歷老,直接闖進了市wei杜書ji的辦公室,門口的秘書攔都攔不住。
杜書ji五十多歲,此刻表情有點古怪,老頭你怎麼說進來就進來,門都不知道敲!
他看了尷尬的秘書一眼,擺擺手讓他出去了。
老革命他還是很尊重的,至少在表面上如此,老書ji性格很強硬,也不由得他不放軟身段說話。
“範書ji,您今天怎麼有空來我這裡啦?”他給範書ji端過來一杯白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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