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汛期過去的第二天晚上了。
外頭夜市上熱鬧得,就跟過年似的,小龍蝦攤位上的十幾張桌子很快被坐滿了,連帶着門面裡的三五張也座無虛席。
好在今天小龍蝦的產量也上來了,吳秀華打梨園村收來了小二百斤,加上下圩本村的百來斤,三百來斤的分量,怎麼也夠賣的了。
而且相比於昨晚,年輕的女食客來了不少。
她們的食量,通常就五斤的樣子,連帶着小菜和飲料點上一大堆。
圖的就是夜市小龍蝦這邊的氛圍。
這纔是生活啊!
嗦着小龍蝦,喝着冰鎮的飲料,回首這半個月來蝸居在家裡不出的時光,令人恍如隔世,不由得感慨。
相比於外面的喧囂,後院裡就寧靜多了。
熊剛珍而重之地收好小一號的紫檀木手串,回頭來再坐下,就聽吳遠問起道:“如今局裡在忙什麼?”
“在寫報告,在總結,在開會。”熊剛夾了顆花生米扔進了嘴裡道:“說實話,搞這些事情,一天兩天還行。三五天輪番下來,比前陣子我日夜巡視運河大堤,還要累。”
吳遠又與他碰了下瓶道:“你得習慣這種轉變,這就是勞心者和勞力者的區別。”
熊剛搖搖頭,他能理解這種模式。
但就是覺着渾身不太得勁道:“劉局找我談過話了……”
聽着熊剛說完二人談話的大概齊內容,吳遠覺着沒什麼毛病。
剩下的,無非就是時間問題。
於是又用牙開了瓶鳳凰啤酒,繼續對着瓶吹。
不多時,吳秀華端着滿滿的一大盆龍蝦送過來,熱氣騰騰,香氣四溢。
“幺弟,一會還有盤炒螺絲,不夠咱再添。”
吳遠連忙道:“三姐,我在你眼裡,那麼能吃的麼?”
“能!”不料吳秀華凜然道:“你不能吃,能長這麼大個頭麼?”
好像,也沒毛病。
吳遠回過頭來,就聽熊剛感慨道:“不過話說回來,副不副局的,也沒那麼重要。如今你三姐守着這麼攤生意,咱家的日子,比過去,那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哈哈,三姐夫,你這麼想倒也對。”吳遠欣然拿瓶子跟熊剛碰了一下道:“但這事,你得看跟誰比了。”
熊剛脫口而出道:“你肯定不能跟你家比!我是覺着在縣裡,起碼算是說得過去了。”
吳遠點點頭,默默地嚼着花生米。
就聽熊剛接着問起道:“這倆月以來,你跟弟妹的生意都鋪向全國,一年能不能掙他一個億?”
三姐夫不是外人,吳遠思忖着道:“落雁的服裝廠主打三款女裝,都賣的不錯,這樣持續到過年,我估摸着差不多吧。至於盼盼傢俱廠,按照目前的月銷售額,也算勉勉強強。”
熊剛追問道:“九月不還有場亞運會呢麼?到時候對於盼盼傢俱是不是還能有一波帶動作用?”
吳遠沉吟道:“如果考慮亞運會的話,那是穩了。”
熊剛震驚之餘,苦笑着跟吳遠碰了下瓶道:“我本來是想問,你們倆口子加一起能不能過億,沒想到你給我了這麼一個答桉。”
談完這個話題,熊剛再回頭看向自家這一晚上盈利四五百塊的小生意,格局頓時不一樣了。
回到自己晉升副局這件事上,也不那麼患得患失了。
以前或許覺着副局就是自己的職業目標,現在忽然覺得,目標還是低了。
於是目標遠大,胸懷開闊之餘,這酒就不由多喝了一點。
倆人直接連帶着兩打的啤酒,全乾完了。
酒足飯飽之後,外頭的攤位上,人氣也達到了頂峰。
夜市上,人來人往。
彷彿前陣子那蕭索的場景,沒發生過一樣。
沒錯,人總得習慣往前看。
吳遠站在門面外,街道旁,跟熊剛默默地抽着飯後一根菸。
冷不丁地一張可可愛愛的面孔,突然出現在面前道:“老闆,果然是你!”
能在夜市上碰到的熟人,除了趙果,也沒旁人了。
趙果見到他,很是興奮地道:“隔着老遠,看着就像您的。走過來一看,還真是你!你都回來了,怎麼不回廠裡?我……我們都很想你。”
吳遠倆眼一瞪:“我不能給自己放個假?需要你批准哪?”
話雖然有些嗆人,但趙果卻並不惱道:“老闆,你這是喝了多少?”
吳遠懶得理她,這孩子管得越來越多了。
你胸壞小,還管我肚子能喝多少?
結果下一秒胸懷大的就來了,“席素素,你也來了?”
早就當上車間主任的席素素,如今比以往穩重多了。老遠地走過來,胸前也不duangduang地了,只隱隱地有些盪漾而已。
但見着吳遠,依舊是一如往昔地會臉紅道:“還真讓果果猜對了,老闆你真在這裡。”
吳遠看着遠處那一桌吃龍蝦的,全是傢俱廠的員工,不由笑道:“敢情你們到這裡來堵我來了?”
跟年輕有朝氣的員工們互懟了幾句,吳遠很不情願地透露明天會去廠裡的決定之後,才把這幫子粘人的小妖精們攆走。
攆走趙果她們之後,吳遠便跟三姐倆口子告別,坐上銀色桑塔納回家。
回去的路上,吳遠這腦海裡,就自然而然地冒出來一個念頭。
是時候部署產業轉移,外延發展了。
一方面是考慮運輸成本,需要有針對性地部署盼盼傢俱的分廠。
另一方面也是爲了不把雞蛋全都放在一個籃子裡。
三姐夫熊剛的問話,提醒吳遠了。
兩個年收過億的廠子,對於國企全面衰退的縣級市北崗來說,無異於兩頭肥豬。
就算現在有徐縣長護着,但也難保將來沒有其他人撲上來咬一口。
這點憂患意識還是要時時刻刻謹記於心的。
畢竟前世被地方政府撲殺啃噬得連渣子都不剩的先例,也不是沒有。
當然,有意識是第一位的。
籌辦分廠的事兒,並不急於一時,需要多方面權衡的考慮。
時間還有的是。
銀色桑塔納回到吳家小樓。
樓上的喧囂,驟然停歇。
楊落雁覺着好笑之餘,起身迎出來,一聞這味兒,就嫌棄道:“喲,你這是喝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