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陌很快就追上了墨非離，他走的並不快，似乎在沉思。頎長的身影被微弱的日光拉出極長的影子，青陌看着他出了府，在街道上行走。青陌這是這麼久第一次出了府門，掃了一眼四周，竟然發現他們是在當初她呆過的鎮子。
天香樓……腦海裡這個印象極深的地方，此刻像是一道網，深深地把她鎖在了其中，幾乎喘不過氣來。
青陌尾隨着墨非離去了郊外，他似乎心不在焉，腳步依然很慢，青陌眯着眼看他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終於，他們繞到了一座谷底的最深處，那裡平地起了一座樓閣。
墨非離幽幽地走了進去，青陌也想跟着進去，卻在看到四周圍着的無形的泛着紅意的網時，心口一動。那是防止鬼靈侵入的結界，墨非離怎麼會設置這樣的的結界？青陌神色不定地看着墨非離走進了閣樓，門被關起。
四周空寂起來。
很快，天亮了起來，閣樓裡無聲無息，青陌有些不耐煩地等在那裡，卻又不敢直接闖進去，否則，讓墨非離知道自己跟蹤他，恐怕下一次就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啊！”閣樓裡，突然傳來一聲嘶聲，痛苦到絕望的聲音，讓青陌臉頹然一白，她僵硬着脖子，難以置信地擡眼看向閣樓的方向，神情不定。手指都在微微顫抖，可腳卻邁不出去一步。
血腥味溢出，濃烈到，即使隔了結界也能嗅到。
很快，青陌覺察到四周的異樣，空氣似乎躁動了起來，無數的幽靈像是並不畏懼這結界一般，死命地朝着閣樓裡衝，只是剛碰到那結界就被吞噬掉。
一撥消失了，又有另外一撥向結界裡衝。
青陌怔怔地望着閣樓的方向，腦海裡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想些什麼，滿腦子都是那一聲撕心裂肺的聲音。
痛苦的，掙扎的，悲傷的，絕望的……
無數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讓人聞者落淚。
青陌的心突然被絞痛了一般，怔怔地站在那裡，直到……正午的日光灑在閣樓上，散了血腥味，散了陰沉沉的黑氣。閣樓裡漸漸有了聲音，像是水聲，又像是別的聲音，血腥味被清新的皁角味道沖洗，淡了很多，只是，青陌臉色依然蒼白。
閣樓的門“咯吱”一聲，被重新開啓。
青陌像是被嚇到了一般，透明的身子一飄，躲在了一棵樹後。
片許，墨非離出現在閣樓外，臉色呈現不正常的白，連那墨瞳也極淺，在日光的映射下先是透明的一般。他冷冷地看着結界上沾上的幽靈，廣袖一揮，那些幽靈像是空氣般散開，消失的無影無蹤。他這才深深吸了一口氣，散了結界，接着按照來時的路回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青陌才怔愣地探出頭。
深深地睨着他離開的方向，背過身，後背倚着樹幹，頭向後一仰，苦笑一聲，自己這，到底是在幹嘛？
許久，久到她都感覺不到知覺了，才轉過身，朝閣樓飄去。
閣樓的門上被設置了結界，青陌進不去，只是，靠得近了，血腥味更加濃了。
青陌閉了閉眼，轉身，以極快的速度離開了。
無聲無息地回到房間裡，散了假人，青陌重新躺在了牀榻上。
剛躺好，小狸過來叩門，“夫人，你醒了嗎？”
青陌緩了緩呼吸，“嗯，醒了。”
門應聲而開，小狸端着清水走了進來，“夫人，你今日睡得好久，我先前來了兩日，夫人都沒有醒來。”
“嗯，最近睏倦了些。”青陌心不在焉地應着，坐起身，重新穿戴好，洗漱一番，才坐在一旁，看向小狸，“他……回來了嗎？”
“他？”小狸先是一愣，隨即抿脣笑了笑，“夫人是說老爺呀，回來了。正在廚房呢，夫人要找老爺嗎？”
青陌一怔，搖頭。
小狸似乎有些失望，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後又閉上了。
悵悵然地端起水盆就要離開。
在她走到門口時，青陌突然喊了一聲，“小狸！”
後者被嚇了一跳，回頭看她，“夫人，怎麼了？”
“嗯……”喊住她，青陌纔開始後悔，可剛剛那個想法一起，卻再也忘不掉，縈繞在腦海裡，盤旋不去，等她回過神時，已經脫口而出，“一會兒，你讓他把飯端過來吧。一起……一起吃吧。”
“嗯？”小狸一愣，隨即猛地一點頭，“好！我這就去告訴老爺，他肯定很高興！”
話音一落，小狸像是怕她後悔一般，立刻奔了出去。
青陌望着她的背影，怔怔的。
她突然覺得自己不明白很多事情？就像是，小狸爲什麼會喚墨非離爲“老爺”，她也不明白，閣樓裡的那一聲，爲什麼會那麼……
垂下眼，青陌腦海裡空白一片，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直到被從一側擁住，青陌才反應過來，她仰起頭，看着頭頂半深半淺的臉，表情怔怔的。
墨非離被她盯得不自在，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聲音溫和，“怎麼了？”可如果細聽的話，還能感覺到一絲沙啞。相同的聲音，不一樣的嘶聲，讓青陌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青陌張了張嘴，不知道要說什麼。
墨非離詫異她並未躲開自己的碰觸，眼底的黯淡亮了些，替她隆起一縷青絲勾到耳後，道：“吃東西吧。小狸說，你今天睡了一上午，怎麼了，可是不舒服？”一邊擺着碗筷，墨非離一邊輕聲問。
“沒，沒什麼。”
聽他提到這些，青陌心一晃，慌亂地站起身，碰到了身旁的茶几。
“咣噹！”一聲，茶杯應聲而落，發出尖銳的聲音。
青陌一愣，望着那碎了的白釉，怔怔的，蹲下身，就要彎腰去拾，卻被一雙手拽住了手，“別動，會傷了手。”
墨非離的聲音很輕，隨即，只見他廣袖一拂，那瓷片被攏在一塊。只是，離得近了，青陌感覺在他擡手間，血腥味……更加濃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些，就這樣蹲着，仰着頭，看着同樣蹲在近旁的男子，他的臉色除了蒼白了些，看不出任何異樣。如果不是今日聽到那聲音，她甚至覺察不到他任何的不妥。
“墨非離……”
她輕聲問。
這低柔的聲音，沒有尖銳，沒有爭鋒相對，沒有譏諷，讓墨非離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半晌，眼底的光更亮了些，盈盈潤潤，光彩琉璃，“怎麼了？”墨非離的聲音柔和繾綣，像是哄着孩童一般，像是怕聲音大一些就會驚到身旁的人兒一般。
青陌咬着脣，怔怔地看着他，問出了自己想問的話：“你，是不是受傷了？”
“受傷？”墨非離愣了一下，半晌，垂下眸仁，“你……怎麼會這麼問？”
青陌皺了皺鼻子，故意無所謂地揮了揮，“很濃的血腥味啊。”
墨非離一驚，蹙然擡起頭，對上了青陌的視線。青陌看到他眼底的異樣，很快又被他遮了回去，無所謂地笑笑，“可能是剛剛不小心碰到瓷碎片了……”
“你騙我！”青陌眉頭隆起，“你剛纔只是用了法力，並沒有碰到瓷片。”
墨非離涼脣抿了抿，像是沒想到她今日會這般質問，“那，可能是別的地方……”
“你一進門我就聞到了。”青陌望着他的眼睛，面容冷靜，只是，聲音卻隱隱透着一絲一樣，“你說過的，我是獸類，我的鼻子比一般人要靈敏很多。不僅是今天，先前的每一天你身上都帶着血腥味，墨非離……你到底在隱瞞着我什麼？”
青陌明顯地感覺到墨非離的身體一震，他半垂着眼，並未出聲。
“你說話……”
青陌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在閣樓外聽到那一聲的時候，她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覺。
惶恐，不安，震驚……或者還交雜了別的情緒，讓她莫名心慌。“墨非離！”她咬着牙，恨恨喚了一聲面容慘淡的男子，蒼白的俊臉，彷彿刷了一層漆，看不到血色，日光照射下來，看得人心驚。
墨非離終於動了，只是站起身，頎長的身影向後退了兩步。
執起湯勺，拿過一旁的白釉瓷碗，撐了半碗清湯，遞給青陌，“你想多了，只是一些動物的血罷了。”
撒謊！
青陌眼底有憤怒隱隱透出。
卻又不能直接說出自己是跟蹤了他知道的，否則，以後會不會被禁止出行，恐怕……想到那種被囚禁的生活，青陌眉頭深深隆起，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的手，指骨如玉，指尖襯着白釉碗，幾乎融合在一起，泛着熒光。
青陌固執的不接。
她不接，墨非離也就那樣端着，不動，什麼也不想。
一時間，整個房間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直到青陌再也受不住這氛圍，手臂一揮，“咣噹”一聲，湯碗應聲而落，她倦怠地重重倚着身後的椅背，眼睛裡冰冷無情。
墨非離咬着脣，斜睨了一眼地上的湯碗，涼脣抿成了冰冷的弧線。
他終於擡眼看向青陌，後者眼底的冰冷讓他墨瞳一晃，有什麼在期間流連，卻稍縱即逝。
他轉身，重新執起湯勺，聲音依然溫潤，似乎剛纔那一幕敵對沒有發生，“這湯……我熬了很久了，你喝點吧。”
青陌梗着脖子看他，不言不語。
盛好湯，墨非離平靜地把湯放在她身旁的桌子上。青陌死死地盯着他，仰着頭看着他削尖的下巴，突然脣角勾着一抹冷笑，手臂一揮，那泛着熱意的碗就那樣倒在了一側，湯漬流出來，有大半打在她的手背上，頓時紅了一片。
墨非離沒想到她會突然如此，怔了一下，眼底終於有了情緒。
怒意在眸底攢聚，他沉下眼，“你這是做什麼？”
“要你管！”青陌哼了一聲，“你要是不樂意看到我，門在那裡，你自己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