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178希爾伯特不服輸
全世界的數學家們給陳慕武寄來的信大概分爲兩種。
第一種是稱讚,誇他在數學上取得了重大成果,寫信過來,是想要進一步進行學術交流。
第二種,就覺得陳慕武是來拆臺子的,希爾伯特沒有錯,希爾伯特提出來的計劃也沒有錯,完全就是陳慕武這個外行搞出來的小題大做。
但總的來說,這些信件裡還是前一種比後一種要多的多。
希爾伯特收到的信件同樣也分爲兩種。
一種是安慰,說希爾伯特老先生一輩子在數學上已經取得了非常多的成就,這一次的失敗瑕不掩瑜,說明不了什麼。
另一種則是感到迷茫,前來尋求建議,陳慕武的不完備性定理一出來,數學大廈的根基都倒了,那未來應該何去何從?
突然收到這麼多封信,希爾伯特本人感到非常奇怪。
無論是安慰他的,還是尋求建議的信,他都不能理解。
自己明明沒犯錯,出錯的是陳慕武的那篇論文,爲什麼他們卻都表現的這樣呢?
朕正欲死戰,衆愛卿何故先降?
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的希爾伯特,讓馮·諾依曼送來了已經郵寄到哥廷根多日的《自然科學會報》。
他從頭到尾仔細閱讀了一遍陳慕武論文的完整版,忽然覺得稍微有點不確定了。
可是新招來的這個助手馮·諾依曼人微言輕,他在蘇黎世聯邦工業大學,拿的還是化學博士學位。
他雖然一直說希爾伯特計劃失敗了,可是希爾伯特不太相信,馮·諾依曼說的話。
郵差又一次送來了一批來自世界各地的信件,希爾伯特從中翻出來了同樣來自瑞士首都蘇黎世的一封。
寫信的人是他的好學生,赫爾曼·外爾。
外爾同樣是一位有名的數學家,也是希爾伯特在心中欽定的,將來要繼承自己衣鉢的人選。
如果沒出什麼意外的話,希爾伯特覺得自己再幹幾年就退休,享受人生當中最後幾年悠閒的生活。
退休之前,他就要向哥廷根大學的校方推薦外爾,讓他們把他從蘇黎世請回來,繼任數學研究所的所長。
可現在意外偏偏要出來了,不知道在這種變故之下,希爾伯特是要按照原計劃退休,還是會提前或者推遲幾年?
馮·諾依曼不被希爾伯特認可,但外爾他還是非常認可的。
外爾過了好幾天纔給他寫這封信,裡面的內容應該都是深思熟慮後的肺腑之言。
不知道他是來支持自己,還是要安慰自己呢?
如果外爾認爲希爾伯特是正確的,那麼他這個當老師的也就沒有什麼必要再去操心。
也就是過了兩千多年的時間,人類發展得越來越文明。
否則的話,一個不知好歹的門外漢,在數學界搞出來一場虛驚。
這要是放到古希臘,陳慕武絕對會像希帕索斯一樣被喂鯊魚。
希爾伯特急忙拆開了這封來自瑞士的信。
雖然外爾小心翼翼斟酌了許久的措辭很隱晦,可希爾伯特明白,自己這個學生同樣也認爲,陳慕武的不完備性定理,推翻了一直以來都尋求創立的那個宏偉計劃。
前有羅素,後有外爾,這兩個人都說希爾伯特計劃不可能實現。
他雙手顫抖着放下信,空洞的雙眼裡充滿着迷茫。
前一秒,希爾伯特還在琢磨着給陳慕武送到愛琴海中洗一個海水澡。
但這一秒,他的大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希爾伯特突然又想到自己那個英年早逝的老朋友,龐加萊,在由羅素悖論引發的第三次數學危機被暫時解決之後,打的那個比方。
“爲了防狼,我們用籬笆把羊羣圈了起來。可誰也不知道,現在籬笆裡面還有沒有狼。”
龐加萊話中的狼,指的就是以羅素悖論爲代表的那一系列語義悖論,羊羣則是數學大廈。
而籬笆,則是策梅洛在1904年提出來的公理體系,又被弗蘭克爾於1922年加固完善。
沒錯,ZF公理體系解決了第三次數學危機,解決的辦法不是證明了羅素悖論不是悖論只是佯謬,而是像驅趕狼一樣,把羅素悖論裡面構造的那種集合,排除在了集合論之外。
可憐的希帕索斯,肉體被消滅在了大海里。
羅素比希帕索斯稍微幸運那麼一點,他被消滅的只有自己的思考而已。
現在,狼,又出現了。
上一隻狼是羅素搞出來的,而搞出這一隻來的,是羅素在劍橋大學的學生,陳慕武。
要說這幫英國佬還真是煩人,他們總能時不時地就給你來上一個致命一擊。
馮·諾依曼從未在自己老師的臉上看見過這樣的表情。
茫然,頹唐,眼神中還帶着些許不甘。
“呃,老師,我覺得……”
他嘗試着開口安慰,但又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麼。
在《自然科學會報》郵寄到哥廷根的第一時間,馮·諾依曼就到圖書館閱覽室借閱了這本新的期刊。
讀完陳慕武的論文之後,他更加確信,不完美性定理是十分正確的,希爾伯特計劃永遠不能實現。
這些天,作爲助手的他,幫忙送了不知道多少封信到這間辦公室裡,足以見得陳慕武的那一篇論文,在數學界濺起來多麼大的一片水花。
可馮·諾依曼不敢向老師表明這件事,於是就一直拖到了今天,外爾的來信,讓他最終意識到了自己犯了個錯。
希爾伯特朝他擺了擺手,算是緩解了馮·諾依曼的侷促不安。
“約翰,你不必說了。你想說的話,我都清楚。
“錯了就是錯了,這件事情沒有什麼好尷尬的。
“我這輩子在數學上取得了那麼多成績,到了臨退休的時候,犯一個錯誤,應該無傷大雅吧?
“我原本想着,再在哥廷根大學工作幾年,等到了1930年就退休去頤養天年。
“只是很可惜,陳博士的這篇論文,這篇再簡單不過的論文,在數學界橫空出世,把我未來的計劃全打亂了。
“不過他這次又給了我新的動力,讓我認識到了數學的神秘和自己的無知,我現在有了新的研究方向,那就是要在不完備性定理的基礎上,對我的計劃進行修補。
“這個計劃一天不修補好,我也就一天不退休,實在是因爲帶着遺憾退休不甘心啊!”
原時空裡,希爾伯特確實是在1930年退休的,而哥德爾發表論文,提出不完備性定理的時間,是一年之後的1931年。
兩者之間存在着時間差,所以才能讓希爾伯特在退休儀式,說出那句最著名的“我們必須知道,我們必將知道”(Wir müssen wissen. Wir werden wissen. We must know. We will know.)。
現在陳慕武在希爾伯特退休前就提出來了不完備性定理,而後者又打算延遲退休。
這句名言還能否出現,我們就不知道了。
發表完這段“老驥伏櫪,志在千里”般的雄心壯志式的感言,希爾伯特又把目光落在了站在面前的助手的身上。
“約翰。”
“老師。”
“我交給你的任務,大概什麼時間能夠完成?”
希爾伯特指的是那個,嚴格證明矩陣力學和波動力學在數學上是等價的事。
“大概、還需要一段時間。”
希爾伯特點了點頭:“嗯,那你抓緊時間,爭取越快越好。在速度提升的同時,也千萬要保證論證步驟的嚴謹和準確。”
“好的老師,我儘快。”
馮·諾依曼覺得自己老師提出來的這個要求,多少有點扯。
他從瑞士蘇黎世來到德國哥廷根,還沒多長時間,怎麼可能那麼快就出結果嘛!
而且,如果這個問題這麼簡單的話,怎麼可能陳慕武1924年就提出了量子力學,到了1926年仍然沒有人能證明出來呢?
想到這裡,馮·諾依曼腦子裡突然有了另外一個想法。
陳慕武他,他連不完備性定理都能提出來,那他是真的證明不了量子力學的兩種計算方法等價嗎?
還是說,他其實是因爲沒時間,或者不願意,或者認爲太簡單沒必要證明?
馮·諾依曼立刻就變得危機感滿滿,趁着陳慕武的注意力都還放在數學當中,自己手頭這項工作必須要抓緊了。
否則再這樣拖下去的話,保不齊哪一天,英國的雜誌上就又刊登出來一篇論文,論文的作者依然是陳慕武,而內容正是自己目前的工作。
“我一定儘快!”
不知不覺中,他又把剛剛說的最後一句話,大聲地重複了一遍。
如果這是在江田島,或許能得到一聲“很有精神!”的稱讚。
但這裡是哥廷根,希爾伯特只是微笑地看着馮·諾依曼,然後又不疾不徐的開口向他解釋。自己爲什麼在這件事上催促得緊。
“約翰,我讓你儘快完成,是想在最近一兩個月爭取一筆獎學金,把你送到劍橋大學去。
“量子力學應該是陳博士在物理學上最用心的一個理論,你能證明那兩種計算方法等價,和他之間也就有了共同話題。
“然後你到那裡跟在陳博士身邊,學習工作一段時間。瞭解一下我們這個時代當中的天才,日常生活中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最後,如果有可能的話,你看能不能邀請陳博士到哥廷根大學,讓他到我這裡,一起爲了重建數學大廈而攜手努力。
“柏林的那個愛因斯坦教授,在報紙上說德國的教育制度培養不出全科天才。
“我偏不信這個邪,非要讓這個在瑞士的蘇黎世聯邦理工大學的拿到學位證的人看一看,最正統的德式教育是什麼樣子的!
“呃,約翰,我剛剛那句話無意冒犯,也並不是針對是蘇黎世聯邦理工,只是有點不贊同愛因斯坦的說法,你別往心裡去。”
希爾伯特把希爾伯特計劃被證明失敗後壓在心中的怒火,轉移到了愛因斯坦身上。
可等他痛快淋漓地罵完才發現,眼前的助手竟和愛因斯坦是校友。
希爾伯特最後的那些話,確實讓馮·諾依曼的心中有些不舒服。
這倒並不是因爲老師罵了自己畢業的學校,而是因爲希爾伯特說他想要邀請陳博士到哥廷根大學,來證明德國的教育同樣能培養出全才。
可是非要陳慕武的到來,才能證明這件事嗎?
站在老師面前的這個人,同樣也可以啊!
這是不是有點太看輕自己了呀!
不過一想到,如果能去劍橋大學,見到陳慕武的話,那似乎還是很不錯的。
年青人之間應該有很多科學話題,說不定還能從陳博士那裡,獲得很多新的靈感。
“好的,老師,我一定會抓緊時間的。”
馮·諾依曼也有些迫不及待了。
與此同時,劍橋大學。
劍橋使徒社每週六例行的私人聚會上,陳慕武再次成爲聚會的焦點人物。
應該說隔三差五就登上一次新聞報道的他,始終都是焦點人物。
但陳慕武不愛聲張,也基本上從不在聚會上發表什麼高談闊論,一直以來都低調的很。
這次又上了新聞的他,想低調也不太可能。
使徒們也像盧瑟福還有卡文迪許實驗室裡的同事們一樣,請陳慕武在聚會上講講,什麼叫做不完備性定理。
和前兩者不同的是,使徒社的這些成員,大部分都是貴族出身,家族中從小就培養他們,如何才能成爲一個彬彬有禮的紳士。
除了拉姆塞和幾個羅素、摩爾的學生之外,其餘大部分人都聽不懂陳慕武他在講些什麼東西。
可他們還是秉持着紳士禮節,臉上帶着笑意地全程聽完了這些不知所云的東西。
自從不完備性定理髮表之後,拉姆塞早就想和陳慕武聊上幾句。
於是在演講結束之後,他就湊到了陳慕武的身邊。
拉姆賽剛要開口,有人端着酒杯過來和陳紅人打招呼。
“陳兄弟,您好!初次見面,我是伊沃·蒙塔古,今年新加入到的使徒社。”
已經成爲了劍橋大學國王學院研究員的拉姆塞,在一旁補充介紹:“這位是國王學院的學生,父親是斯韋思林男爵二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