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熱,睡得通常比較晚,反正大姨哥一喊,姐姐一會就來了。
“你怎麼這麼晚纔打過來?別太拼了!”她說。
這不是給你找弟媳的麼,不拼不行啊,呵呵。唐求心裡很得意,沒有聽出來姐姐那頭聲音很低沉。
“姐,我今天有事晚了點,到宿舍才知道你打的電話----有什麼事嗎?”
唐娟的呼吸聲頓促了起來,在那邊躊躇了一會,唐求敏感地覺得不對勁。
“我可能要下崗了!”她努力壓制住要流下的眼淚說。
“啊?”唐求一愣。記憶裡她明明是躲過去了這次下崗潮的啊?難道因爲老爸的身體好了,這件事反而改變了原有的方向?
聽唐求的口氣,唐娟也覺得他應該吃驚。家裡有兩個高年級的學生,老爸的施工隊沒有固定的收入來源,老媽打零工,只有她好歹還有份固定工作,壓力很大的,任誰聽到這個消息都會吃驚。不管怎麼說,她每個月還能省出百十塊錢來,雖然不多,但能貼補些家用,聊勝於無。
現在她出事了,家裡人一定也會頭疼的吧?
“我今天聽到消息,說是廠裡已經列出了要下崗的名單,我在第一批裡面…”說這個事的時候,她的聲音已經哽咽。畢竟是出校門第一份工作,一是有感情,二是沒經過這種事。
老實說,唐求暫時還真沒有對姐姐的安排。當然,他也不怕,現在已經四月中旬,到六月份的時候股票一拋,姐姐這個班上不上真無所謂。
現在只是提前了一點點而已。
“啊,沒事!電子廠半死不活,在那邊上不上班的也沒什麼意思,我覺得姐姐你離開挺好!樹挪死人挪活,不逼一逼,你咋知道你有多能幹呢?”
唐娟真的很能幹。在前生,電子廠待過十年之後,她最終還是離開了,然後輾轉在幾家私營企業做財務工作,私下裡還自己接活給一些小企業算賬,收入頗豐。
主要是她肯鑽研,並且腦子好用。要不是因爲家裡經濟限制,她本來也能考上大學的。
可是這時候她沒這個魄力和勇氣啊!
“弟弟你就別安慰我了。我現在也不敢和爸媽說----我聽說領導已經發了話,交錢買股份都不行!”
這樣說來,她下崗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不知道出了什麼變故,明明上週回家的時候家人還在爲交不交那兩萬塊錢而斟酌呢。
“是禍躲不過…這事在電話裡也說不清楚,要不明天中午十一點半時你到校門口來找我,我跟你慢慢合計。”
電子廠中午的時候有一個半小時的休息時間,因爲有很多職工要熱從家裡帶來的飯菜,比較費時間----這也是這個時代職工的特色:廠裡的伙食不好且貴,從家裡帶飯菜的話,時間久了能省不少錢。
“嗯”,唐娟也是六神無主,本能地把唐求這位大弟當作主心骨。
“這事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安心睡覺,車到山前必有路,放心吧!”唐求安慰她說。
可是唐娟碰到這種事又怎麼能安下心呢?所以第二天中午下課時,唐求看到的她眼圈都黑了,讓他的心裡很疼惜。
“姐姐,你還沒吃飯吧?走,我帶你到前面的小吃部去。”
人是鐵飯是鋼,再碰到事,吃飯不能省。想唐求前生遇到多少事情,也從來沒虧待自己的肚子。
那沒必要。
吃飽喝足才能做事情、身體纔不會垮,和它過不去幹什麼?
學校旁邊不遠處有一個“王家飯店”,面積不大,其實只是個小吃部。但味道很好,何陽曾經帶他來打過牙祭,因此印象深刻。
“一個青椒炒肉絲,一個豆芽粉絲。”唐求大方點菜。
有葷有素,夠大方了,平時吃肉都是週末一家人聚一起時可能吃一次的。
唐娟雖然節省,但對唐求花錢還是寬容的,體諒他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學業又繁重。要是她自己,一盤豆芽都捨不得,寧願吃鹹菜。
經過一夜的煎熬,她對下崗這件事的愁緒反而落下了不少,可能是死心了。
“我都沒敢和姨父說,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有唐求在旁邊,她終於有機會傾訴了,說着說着就流淚了。
電子廠的工作當時走的是姨父的關係,但這次,她分明不想再走他的關係,或許是因爲人家既然知道了有姨父的面子還把她作爲第一批下崗人員,她就不想再求人了。
爲了這個工作,她記得爸爸是說了不少好話的,還自掏腰包帶人幫大姨哥施工建了樓房。爸爸從來不求人的臉上掛滿了笑容,讓她難過了好久。
而且這次的事還牽涉到另外一件事,對着唐求她不好啓齒。
唐求也思考了好久,得出的結論是不怕,但一時半會也沒什麼好的出路。好在下崗名單從出來到真正落實肯定需要時間,熬到六月份的時候就什麼都不怕了。
“姐姐,這年頭有技術還怕找不到工作?你別愁,總會有辦法的----大不了,等我高考結束之後我們一起去廣東闖一闖----你還不知道吧,我的第一志願就是特區大學。哈哈。”
一句話讓唐娟好受許多。去南方打工她提過自然也想了好久,但是真的到那一步她也是膽怯的。但如果唐求也去那邊,心理上的確安全多了。
至少,作爲一個退路,至少心裡有點底。
“當然,還沒到這一步呢,說不定哪天還有什麼機會…這事我們先不講,白讓爸媽擔心,好吧?”
唐娟也不想講的,聞言點點頭。
可是他們不講,自有人說。
下午體育課上,這撥高三畢業生也沒有正兒八經的體育了,都是願意在教室學習的學習,不願意的打球或者自行活動,老師懶得管。
作爲班級足球隊裡的中流砥柱,足球的事怎麼能少得了他?姐姐的事自己雖然在極力寬她的心,心裡還是憋着火,那滾圓的皮球正好是渲瀉的好渠道。
本來薛小鮮一定是要回教室的,但因爲唐求在操場,她也就站在邊上的樹蔭下笑盈盈地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