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凱從沉眠中醒來。
“這是哪裡?”
搖了搖頭痛欲裂的腦袋,羅凱睜開眼睛,映入眼中的是生硬的木板和發黴的被褥。
空間很狹小,這點直觀明亮的眼睛可以作證,味道很難聞,這點忠實靈敏的鼻子可以作證,地上很潮溼,這點撐起身體的手掌可以作證。
環顧四周,通過地板的傾斜起伏和外面的浪濤隆隆,羅凱可以判斷自己處在一個船艙裡。
“該不會是人販子把我從水中打撈起來的吧。”
一牀一牀的被褥順着平鋪在地板之上的狹長木板擺放開來,看被褥的數量就可以推導出這間長度超過十二米寬度卻不足三米的小船艙裡至少容納二十人休息睡眠。羅凱有點懷疑自己所在的這艘船是人販子拐賣人口的商船。
咯吱一聲,老朽的艙門被緩緩推開,一位骨瘦如柴的老人走了進來。
“小子,你終於醒了,真不知道這是你的幸運還是你的不幸,聽豆芽說只要你今天沒有醒來就會被重新丟到海里餵魚。好吧,既然醒了,就出來幹活,儘量讓豆芽滿意吧,否則你的午餐就泡湯了。”
也許是年齡到了,瘦小老頭喋喋不休的向羅凱介紹着過於這艘船的一切,要不是很快的兩人就抵達了目的地,囉嗦的老頭很可能會就這樣一直講下去。
短暫的幾分鐘,羅凱從給自己帶路的老頭子嘴裡就對自己所處的環境瞭解了個大概,自己不是遇上了人販子,而是遇上了海盜,自己已經成爲了被其稱之爲“光榮”的義斬幫一員,地位是義斬幫最底層的苦力。
來到底層甲板,羅凱被裡面熱火朝天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習慣了以蒸汽動力驅動的戰艦,羅凱難以想象這樣的人力槳艦船會真實的出現在自己眼前。
“該死的,真倒黴。”
心中不忿,此時此刻羅凱已經明白自己的工作是幹什麼的了。
“小子,這邊,瞧你這細胳膊細腿的,和你配對划槳真是一件苦差事。倒黴的大力,怎麼偏偏你的搭檔就病死了呢?”
一位肥頭大耳手拿皮鞭的監工向羅凱招了招手,示意羅凱到其身邊來。
“我是這艘船所有槳手的總負責人,你可以叫我的外號豆芽。小子,坐這邊,大力會教你該怎麼划槳的。讓我看看時間,噢,現在離午餐時間只有半個時辰了,如果在半個時辰內你沒有學會如何正確的划槳,那麼你就只能餓着肚子期盼晚餐的到來了,哈哈。”
豆芽有一嗜好,就是喜歡在新人面前顯示自己心愛的懷錶,這是他幹掉一位洋人將軍得到的戰利品。
肥頭大耳活像一隻吃好喝好的肥豬,可是外號卻偏偏叫作豆芽,羅凱不得不說這監工把逆反思維發揮到了極致。
來到指定的雙人槳位旁,一位身高至少有一米九的壯漢站起身讓開空間,方便羅凱坐到裡面去,顯然的,這位胳膊比羅凱大腿還要粗的壯漢更喜歡靠外的位置。
羅凱擠到裡面,朝着身旁的壯漢友好的笑了笑,就坐下身來。沒辦法,不笑不顯示友好不行,誰叫別人生的這麼壯呢?
而這位壯漢,看到一位十三、四歲的半大小子被分到自己一組本來是極不高興的。划槳是一個真正吃體力吃技術的活,一個菜鳥加力弱的幫手有時不但幫不上忙反而會拖自己後腿,不過他的輕蔑態度很快就被驚訝所替代。
划槳講究坐姿要穩,穩定身體重心,合理利用前排隔踏和板兩腿前蹬後撐的力量。羅凱一坐下來擺起姿勢那真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羅凱心中也是暗暗慶幸,幸虧對於划船自己前世有所涉獵,否則不光是午餐成問題,劃得不好天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事,這些海盜可不是善男信女。
別看羅凱年齡不大,但是力氣完全不比成年人差,隨着時間的推移,他漸漸找到了划槳的感覺。
“豆芽,豆芽,出大事了,幫主和天殺盜談判好像談崩了,做好戰鬥準備吧。”
一位白衣船員闖進底艙高聲示警,底艙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
“竟然是天殺盜,這下麻煩了,弄不好我們都得跟着這艘船一起陪葬。猴子,你去代替新來的……,算了,不用了。”
聽到“天殺盜”的名號,豆芽胖胖的臉上肥肉抖個不停,立刻就想讓手下人接替羅凱的工作。一顆老鼠屎可以壞了一鍋粥,面對名聲不落於自家“義斬幫”的“天殺盜”,豆芽可不敢啓用菜鳥划船。
不過,在看到羅凱的動作之後,豆芽頓時放棄了這個想法。深知箇中要領的豆芽只一眼就看出羅凱的技術在水平線之上。
而就在此時,“義斬幫”最大的主力艦義斬號上,幫主許翼一臉玩味。
“他們說要我們把昨天搶的貨全部交出來,那艘洋人的商船是他們先盯上的,我們搶了他們的貨。還說給我們一刻鐘的時間考慮,如果不答應他們就親自來拿了。”
許翼身旁,又是一位衣服正面印有一個大大義字的白衣船員,此時他正在向幫主轉達着另一幫派組織“天殺盜”的要求。
“哇呀呀,兀那老兒,竟然虎口奪食,幹他丫的。”
吃到嘴裡的肉豈有吐出來的道理,義斬幫頭號大將李得魁氣得三尸神暴跳,搶先表態。
“聽聞天殺盜不久之前花了將近一半的家底從惡魔島那邊購置了兩門弗朗基炮,我想這就是他們敢於向我們開戰的信心來源。以天殺老兒的雁過拔毛的個性,購買大炮大幅縮水的財富應該就是其急於和我們翻臉的原因”
一位身穿長袍作軍師打扮的老頭子捋了捋下巴底下的花白鬍須緩緩道出了天殺盜一反常態向己方叫板的原因。
這位老頭是義斬幫的狗頭軍師胡啓,幫主許翼的頭號幕僚,義斬幫幫衆大多稱其爲“狗頭”。
“當天殺老兒將他的髒手伸入義斬幫人錢袋的時候,我們奮起反抗了。”
許翼自諷一句,一臉輕鬆的打了個響指,然後一舉奪過身旁炮手的火把點燃了引信。
而與自家老大怡然神態不同的是,在看到許翼的手勢之後,船上所有人的表情都凝重起來。信號員立刻揮舞起信號旗,旗語很快被打出,處於義斬號兩側的兩艘快船立刻開始加速。
所有人員都忙碌起來,風帆被高高拉起,隨着第一聲炮響,義斬號上的另外三門火炮一齊開火。
能夠擁有三艘戰艦和四門大炮,義斬幫可以稱得上是海盜中的一流勢力。
清朝末年,由於洋人一舉打開了清王朝的國門,沿海沿江地區航運事業非常發達。往來貿易的商船達到五千多艘,依靠海上運輸生活的船民有數十萬人。
有陽既有陰,運輸事業的興盛,當然會引起一些陰暗的滋生。海盜這一職業開始逐漸興起。
其中一部分海盜窮兇極惡,持有洋槍,持械駕船,出沒海上,搶劫商船,致使許多商民不敢出海,商船銳減。
還有一部分亦盜亦商,勢力龐大,黑白通吃,講江湖義氣江湖規矩,他們大多出身於難以忍受剝削的草莽疍戶,也有退役或犯事的水師官兵,勢力最爲龐大。
這兩種海盜,前者完全是無本買賣純利潤高但危險係數大逐漸式微,後者有本爲主無本爲輔危險係數小已經成爲主流。像義斬幫就屬於後者,而天殺盜呢就是前者轉型爲後者的產物。
到目前爲止,中國最成功的海盜非鄭成功他爹鄭芝龍莫屬,他是當今所有海盜的偶像。是第二類海盜的代表性人物。
他兼營海商,亦商亦盜,由盜而官,亦商亦官,身兼商、盜、官三種身份,達到了海盜的最高境界,綽號“海上大王”。全盛時,擁有千艘艦船與十萬部衆,入仕明王朝後控制各種海船萬艘,能號集大海船三千艘,可稱爲世界史上第一個船王。
而海盜實力的劃分也很有意思,大海之中船是最重要的,重型武器次之。所以海盜們是通過擁有的大、中型海船和火炮數量來衡量勢力大小的。
如果數據化的話,發射實心彈的火炮算作一分,中型艦船算作三分,大型艦船算作十分。
滿三分的纔算是入流,所以三流的海盜勢力必須有一艘拿的出手的中等艦船。
二流的海盜勢力要求更高,需要十分,最少要有三艘中型船和一門大炮。
而一流的海盜勢力像義斬幫擁有四門大炮兩艘中等艦船和一艘大型艦船滿二十分才能勉強夠格。
其實這些條件說來容易,但做起來卻極難。無論是大炮還是大中型船隻都不是非官方勢力輕易能夠弄來的。
爲了買一艘船往往會花掉一個海盜組織半輩子的積蓄,爲了搶一艘船往往會白白搭上海盜組織的另一艘船。至於底層海盜的性命,哪裡有船和炮金貴。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海盜也不是那麼好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