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學校都分爲兩類人,一種是除了學習什麼都不幹,另一種是除了學習什麼都幹。
在大學裡,只要你想,可以把課餘生活排的很滿,而且都是名義上的正事兒。
過了十一,新生已經逐漸適應了大學生活,學校不會讓他們閒着無聊。
第一場秋雨過去,距離入冬就不遠了。
既然冬天近在眼前,那麼2008年就算要過去了。
所以,籌備2009跨年晚會的項目,被正式提上日程。
藝術生和普通學院的文藝骨幹們紛紛忙了起來。
在麼麼茶,方圓每天都會見到各種顏色、各種款式的小姑娘。
她們鶯鶯燕燕,她們花枝招展,她們奇裝異服,她們可算是找到了頻繁來店裡展示自己、同時圍觀某方姓店長的機會。
對此,方圓表示……
賞心悅目。
但無力搭訕。
近一週的時間,他和沈凝飛就沒回寢室住過。
上輩子剛在一起的時候,似乎也有這麼一段冷淡的過渡期,飛飛姑娘羞着,欲拒還迎,然後整個人就似爆發了,方圓纏着她,她也纏着方圓,兩個人跟伏羲女媧一樣互相纏繞,變成一條完整的基因鏈。
直到昨天沈姑娘親戚到訪,兩人才依依不捨地回學校恢復元氣。
昨晚,方圓發現自己在尿尿時比往日多了一丟丟無力感。
這可把他嚇壞了,一早起來就泡了枸杞,到中午,又換了半杯新的。
給顧離樂夠戧。
給徐安然幽怨得不行。
中午吃過飯,他趁大姨子徐清淺回寢室拿東西的時候,直接把安然妹妹拉進倉庫裡,壁咚了。
徐安然嚇夠嗆。
這是她和方圓正式的,第一次的,正兒八經的接吻。
還別說,怪舒服的。
方圓也覺得這是另一種口味。
不知道爲什麼,他看見軟乎乎的徐安然,總想捏一捏,欺負欺負。
“生氣了?”
他把小糰子摟進懷裡,問。
徐安然本不多的腦回路早就被他親到九霄雲外,傻不愣登地只搖頭不吭聲。
方圓說:“等下半學期,傳媒公司會在濱海成立兩個劇組,有三場戲在這邊取景,你去感受感受?”
徐安然點頭,不吭聲。
方圓說:“下午還有好東西給你看。”
徐安然還是點頭。
方圓吧唧一口她的額頭,“元旦晚會你要跳舞嗎?”
徐安然蚊子似的“嗯”一聲,小手緊緊抓着他的圍裙,心跳好快。
“累麼?”
作爲班裡的文藝委員,作爲女神賽榜上有名的大衆情人,徐安然被導員強制要求出一個節目。
新聞攝影繫好歹算半個藝術門類,總該再出出彩。
“還好。”
聲音軟糯糯的,她平時只是呆,但愛了,就多出八分…乖。
方圓掐掐她的臉蛋,笑道:“別太認真,你上臺就是給他們面子了。還有,最近看你吃的東西怎麼少了?我記得你愛吃那個火腿來着,我讓一個朋友又郵了一個過來,這幾天就能到。”
徐安然扁扁小嘴,仰起頭問:“是那個綠眼睛的朋友嗎?”
方圓訝然。
徐安然幽怨看他一眼。
方圓笑道:“沈凝飛最近也在小劇場跟樂團排練,我記得你們關係很好呀,怎麼不去找她玩。”
徐安然半晌沒回答,過了會兒,她鼓起勇氣問:“我…你說,畢了業,我們是不是就不會在一起了?”
方圓一愣,繼而無奈笑了。
前幾天的一個下午,客人不多,他看到徐安然伏在後面的一張桌子上,邊擼貓,邊看着一本小說掉眼淚。
他當時很納悶,走近一看,發現小丫頭看的是古早的一本《一光年的距離有多遠》,好傢伙,這書是他上輩子初中時看的。
感情安然妹妹小時候不看言情,到了戀愛階段,開始惡補。
昨天,那本讀完,又換了個《畢業那天我們一起失戀》。
他一拍腦門,伸出兩根手指頭捏捏她粉色的嘴脣。
“我保證,不會。你就等着我處理,行麼?”
徐安然幽幽一嘆,小聲嘀咕:“我問佛,真的能放下對一個人的愛嗎。佛說,能輕易放下的不叫愛,叫過客。真正的愛,是愛過恨過疼過等過……”
方圓差點笑噴了,“打住打住,你可趕緊把那些疼痛文學扔了,回頭我給你列個書單。看網文也比那個強啊。”
“哼。就看,好看。”徐安然小嘴一撅,“你嫌棄我沒文化……”
方圓揉揉她的腦瓜,眼裡滿是疼惜。這個世界哪有什麼相愛不能在一起呢?一定是有個人撒了謊罷了。
他笑問:“假如有比我更好的人追你,你同意麼?”
徐安然吧唧吧唧,笑了,“你身邊都多少個女孩子了,我怎麼不行?同意!”
“果然吶,”方圓搖頭晃腦嘆息道:“你還是不懂我,你知道嗎,都說有對象的人才好追,因爲競爭對手就一個。而我,有你們一起看着,我還能亂來嗎?沒人能把我從你身邊搶走。”
徐安然明知道他厚臉皮,但也真的無可奈何了。
女人都是這樣,她們雖然會計劃將來,但太遠的事情如果很複雜,就不去想了,看看眼前就好。男人既然厲害,就他們去想辦法吧。
“不想理你了。”
徐安然轉身要逃,可又回過身,神秘兮兮地說:“最近我也沒看到飛飛和曦曦經常一起玩兒,她們吵架了嗎?我都沒敢問。”
方圓無奈:“她們一個天天排練,一個天天看着別人排練,課餘時間都佔滿了。”話頭一轉,他又說:“所以呀,你該多找她們玩。”
徐安然的腦筋突然清晰一瞬,氣鼓鼓說:“你拿我當工具人了!”
然後就跑了出去。
方圓跟在後面,雙手插兜,順便把攔路的某隻喵一腳踢開,心裡也在合計小陸曦和沈凝飛的事。
其實他也隱隱察覺了,兩個原來無話不說、無時無刻不在一塊的好閨蜜,最近冷淡了。
夏初前陣子回來後,在學校呆了三天,然後就又去了燕京,搞二級院線的政策,這事兒方圓知道。
校學生會的正牌主席升了大四,管事兒的時間不多,夏初被團委委以重任,可她也不經常在學校呆着,元旦晚會的籌辦就又丟給了文藝部。
新晉副部長陸曦因上個晚會搞的漂亮(主要是一筆贊助拉的好),又被部長和老師強制下發任務,當了個名義上的“總導演”。
而歷年的新年階段,校管弦樂團都是最忙碌的時候,不僅要在學校晚會露面,還要去市裡的文藝匯演登臺,沈凝飛也忙。
但即便忙,作爲身邊人的方圓,也能看出來倆姑娘的聯繫頻率直線下降到了一個很邪乎的地步。
他昨天問了傻媳婦,沈凝飛卻懵懵地晃腦袋,說沒有呀,可能是沒回寢室住吧。
但方圓知道沒那麼簡單,在外面住的這一週,他不少次跟沈凝飛提出邀請陸曦出來吃飯,可陸曦都推脫了。
甚至他在明確打聽到有天晚上陸姑娘沒去審查節目休息時,發了短信邀請吃水煮魚,對方也說很忙。
莫名的,他有點兒悵然。
喜不喜歡一個人,對方喜不喜歡自己,這種事很難隱藏住。
方圓清楚,他和小僚機之間的情愫,似乎在滑雪場那一撞時,就悄然生出來了。也有可能,更早些。
可現在…那丫頭已經冷靜到準備揮劍斬情絲了?
雖然方圓知道,這對任何一個女生來說,都不失爲一個很棒的選擇,可他就是壓不住心底的那麼點兒小失落。
真是…在渣的路上,越走越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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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半,荊如意從沈城回到濱海,給方圓送來一個很厚的檔案袋。
打開後看了一眼,方圓笑了笑,然後告訴荊如意可以休息兩天。
荊如意搖頭說:“還要給瑤瑤她們幾個上課,如果沒事,我就先去了。”
秘書處分處最近的工作效率很高,但主要原因是木老實、孟靜怡和安洛幹活不怕複雜,還很利索,而範之瑤就有點兒虎頭虎腦地不專心。
一方面是她管着班裡的賬簿,經常要和徐安然晚會的支出,然後根據預算,再給班裡報節目的人限制花銷。
另一方面,她頗有當領導的派頭,平時輔助荊如意吆五喝六的時間,比親自整理文件的時間多。
荊如意走後,方圓拿着檔案袋出了麼麼茶,去到小體育場上邊一處人少的長椅上坐着,然後發信息找來徐安然。
小丫頭不大會兒就顛兒顛兒跑了過來。
方圓問:“躲着姐姐了?”
“嗯。”徐安然捂嘴一笑,“我說去檢查班裡的節目,咻一下就跑出來啦。”
方圓微笑着又掐掐小臉蛋兒,拉她一起坐下,把文件拿出來,分出一半,兩人一起看。
雖然電話裡聽劉文峰簡單介紹過了,但方圓依舊越看越皺眉。
反倒是徐安然,看了幾頁後,眼巴巴地望着他,表示自己看不太懂。
方圓說:“稍等。”然後把她那摞又拿來,快速看了看。
最後長長一嘆。
徐安然霎時間竟涌出淚花,急道:“不行嗎?”
方圓握住她緊緊抓着自己胳膊的小手,安撫道:“有辦法,但……”
徐安然更急了,“很貴嗎?沒關係的,家裡還有房子,爸媽現在生意好了,也有積蓄了呢。”
方圓忍不住刮刮她的鼻子,“傻丫頭。有我呢,你提錢,很不給面子啊。”
徐安然抿嘴垂眸,可憐兮兮的樣子,嘀咕着:“我好害怕。”
她忘了大庭廣衆之下,不自禁地挽住方圓的胳膊,一滴淚珠兒吧嗒就掉了下來。
方圓忙道:“別哭啊。不是錢的事,真的有辦法。只是我覺得這兩個辦法都不是很…怎麼說呢,妥當。”
他拍拍文件,給小丫頭解釋道:“目前,治療先心病最尖端的科技在美國和德國,都有很不錯的臨牀治癒率。只是,你姐姐的情況有一點特殊。”
徐安然不解道:“特殊?不會呀。姐姐是A型血,不是什麼特殊的血型,也沒有其他的特殊症狀,這些情況從小到大我都知道的。”
方圓失笑道:“不是配型的問題。一是…移植後的排異和存活率,二是…人工心臟需要連接外部電池。”
徐安然表情糾結起來。
方圓輕輕摸着她的頭髮。
暑假時,他交給劉少鋒收集當前時代治療徐清淺病症的醫療資訊,已經過了兩個月,資料到了,很詳細,但也不太樂觀。
首先,任何移植性手術都存在危險概率,就連皮膚移植都可能出現術後感染,導致喪命的情況。遑論器官移植,還是心臟這麼個矯情的零部件。
徐清淺是先天性的,出孃胎就有病,一拖二拖,現在年紀大了,沒有任何保守治療的可能性,除了移植,別無選擇,不能抱有任何僥倖心理。
說實話,方圓偶爾想到這件事,也會自己查查新聞,瞭解一下這到底是個什麼病,然後就會感嘆,三尖瓣非完全閉鎖,這種情況徐清淺能活到二十歲,已經很難得了。
現在可以做手術,隨時都能做,找到符合配型的心源就行。
從徐清淺五歲時第一次發病起,徐父徐母就已經在醫院系統做了移植申請。
多年來,配型成功過兩次,一次是個六十歲的老頭兒,簽了捐獻協議,也正好排到了他們家。
那次是徐清淺九歲的時候,一來當時她吃藥保養的挺好,她爸媽覺得…六十歲老人的心臟放在女兒身上是不是…
二來,徐父徐母那會兒正努力攢錢,力求能帶女兒去國外做手術。
最終放棄了。
第二次是小清淺十四歲時。
當初,醫生說如果不做手術,她很難活過十五歲。
所以那是她爸媽着急了,當時就想直接拍板。
配型合適,心源的主人也只是四十出頭,一切都很好。
但,就在臨近手術一個星期前,醫院通知心源出了問題,具體是什麼醫院說的很潦草,但不難猜測,這是被別人攔截了。
徐父徐母一夜之間半白了頭髮,徐清淺還反過來勸他們。
之後這些年,國內再沒出現過合適她的心源。
2000年,國內醫療技術突破,可以做人工心臟了。
只是…需要配外接蓄電池。
不好聽點兒,像掛尿袋。
好聽點,像鋼鐵俠。
方圓實難想象,徐清淺那樣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身上掛一塊外接電池會是什麼樣。
他不想去想,也不敢想。
徐安然也一樣。
“可是,姐姐還能再拖嗎?她現在的藥已經加量了,我知道的,她想瞞着我們,但我偷偷看到她已經一次吃四片了,以前只有兩片的。她…肯定很疼。”
徐安然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