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圓拿起茶几上的水喝了一口,瞧了瞧,東方神葉的烏龍茶。
呵,也不知道是贊助的還是主辦方自己掏腰包買的。
喝了這口水,壓下胸口鼓脹的噴子欲。
不敢說了,也不能說了。
不搞,這倆字也已經算是不太給豐老面子了,但也真的是沒憋住,身周這些個大佬太壞了。
三句離不開宏觀經濟,五句放不下這行當對地方土地財政的大力促進。
雖然已經不是前世那種在泥坑裡仰望夢想的憤青,變成了萬惡資本家的一員,他知道不能用商業去衡量道德,否則所有的商業行爲都是不道德的。
但,方圓認爲自身還是有所保留的。
耳聽這幾位大咖雙斧在手,表現的卻是一臉慈祥,說出來的話無比和藹可親,他可算是明白了。
怪不得都講《君主論》中很清楚的闡明瞭爲什麼世襲貴族會永遠騎在百姓頭上,惡行應該一次性幹完,恩慧要一點點賦與。
房地產和股市這兩片綠油油的韭菜地喲…
所以說,害人就要害到底,以杜絕後患。爲達目的,就該不擇手段,因爲結局可以爲那些手段辯護。
比如說:瞧,現在多好,復興了呢……
一句替天子牧民,清晰明瞭。
對待被征服的人,不是安撫就是殲滅,因爲人受到輕微的傷害會尋求報復,受到重大的傷害,就算想報復也無能爲力。
方圓想到了豐老給他寫的那句:潛龍勿用。
他沒啥反動思想,卻也沒有收割染血現金的興趣,還是少摻和就可以了,不當英雄和烈士,當個普通的有錢人很好了。
藏鋒隱志,水深不語,要知道,殺岳飛的除了趙構,可還有全大宋的勳貴呢。
這口茶水,他自我感覺喝得很及時。
臺下先是寂靜了幾秒,接着炸了鍋,嗡嗡聲四起,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不搞?不搞房地產來這裡幹嘛?上臺幹嘛?”
“譁衆取寵吧?”
……
荊如意坐在臺下端正地併攏雙腿,白皙的腳背在黑色高跟鞋的映襯下更加醒目,看着臺上雲淡風輕的方圓,她感覺怪怪的。
在這種場合,他不露怯,而且一如既往地我行我素,這……很迷人。
作爲職場新人,雖然起步很高,但荊如意知道自己欠缺的認知有很多,所以前面的時間,她都在很認真地聽着,學習着。
房地產嘛,她也知道,這東西關乎社會上的每個個體。
大學生一畢業,家裡父母都想着給兒女先在工作地買套房子。
有錢的直接買,沒錢的東拼西湊再貸款。
她是中產家庭出身,說不上大富大貴,但起初在燕京工作的時候,父母也萌生過給她買房的打算,那時她沒同意。
由於來參加這個論壇,昨天晚上好奇心使然,她上網搜了一下現在燕京的房價,不看不知道,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當初爸媽給她看的那個小區已經快翻番了。
那豈不是說一百萬進去,放到現在就快變成二百萬了嗎?
搶都沒有這個快啊。
知道自己現在跟在方圓身邊做助理,而且來燕京參加房地產行業的回憶,家裡的親戚朋友都暗戳戳來問她,是不是知道什麼內幕信息,房價是不是還會大漲?
瞧,房價上漲已經快人盡皆知了,可董事長爲什麼說永遠不搞呢?
荊如意下意識想起前陣子在辦公室整理資料時,有一則高管羣的交流紀要,其中他信誓旦旦的預言了未來地產業是撿錢來的。
撿錢都不要?
荊如意對方圓這個人越來越好奇了。
她暗地裡將方圓的性格分析成冒險、激進、甚至有些瘋狂,這源於他每每涉足的領域都屬於開創性的,可現實中,又總是笑眯眯,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這反差…嚇人。
臺上,聽到方圓簡明扼要又信誓旦旦的一句話,有人不言有人笑。
“方總,此言不實吧?我聽說貴集團最近可沒閒着,全國各地的景區都被你們的項目組跑遍了,難道不是打算延續田園牧歌的模式,搞旅遊地產?”某精神矍鑠的王總笑呵呵地問。
方圓轉頭看去,也笑言:“消息真靈通,不過你猜錯了,我不做住宅,也不做旅遊地產,太費心勞神,我想做商務酒店,輕鬆些,錢也夠花。”
他想:民宿,算商務酒店吧?
王總哈哈大笑,“商務酒店?也行,也行。不過你可要抓緊時間,現在這塊市場競爭也很激烈啊。據我瞭解,維也納,還有和你關係不錯的史蒂芬先生也在做。”
方圓點頭,“各做各的。”
別人問,他都簡單地微笑迴應,很客氣,但有時候客氣不是用來表達禮貌,而是用來製造距離的。
坐在臺下第一排的豐裕,看着臺上言笑晏晏的方圓,心裡暗暗思量。
方圓不做地產,這情況豐老已經跟兒子說過了,這次來,不過就是站個腳,一來向外界表明FLY集團和豐家關係不錯,二來也是方圓自己打算在這高端會議上曝個光,給自己的位置劃個道道。
豐裕和妻子任倩不止一次討論過方圓這個人。
對方圓的崛起,他們感到好奇,也對方圓背後的勢力牽扯覺得古怪。
方圓一介白身,年紀輕輕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絕對不是偶然,他背後肯定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支撐。
而這股力量,是豐裕和任倩想要親近的。
宮閣所代表的國際遊資在這個當口,對國內經濟發展有着巨大的助力,而宮閣個人又是非貴族出身,屬於散人玩家的天花板了,加上和中國的淵源,眼下不知道多少勢力在眼紅,想要拉攏方圓。
可方圓……太滑手了,對所有政治人物絕對的敬而遠之。若不是飛創微博正好在豐家的管轄範圍,想接近他不知還要繞多少彎路。
豐裕轉頭看了看身旁的任倩,發現她正目不轉睛地看着臺上的方小子,眼神裡充滿了欣賞。
夫妻倆交換了一個眼神,一切盡在不言中。
坐在臺上的夏末,同樣也瞧着那個人,心裡暗暗發笑。
這傢伙,真能裝腔作勢。
她突然覺得方圓扮演起傻子,比真傻子還真。
不做房地產?嘖嘖,這傢伙鬼精鬼精的,不可信。
夏末把玩着手裡的簽字筆,再次盤算心裡的某個神秘計劃。
是不是有些關鍵步驟可以提前了?
————
————
小雨變大雨,又變暴雨。
轟隆隆——咔嚓
狂風捲積着烏雲……夾雜着雨水,發瘋似的抽打着鹿兒島。
南島不大,北島更小。
天昏地暗裡,北島影影綽綽像個被風吹走的帽子,飄蕩海外。
這種鬼天氣,擺渡船是不可能出海的。
隔着一公里,望穿海浪,沈凝飛和其他遊客一起躲在山腳下的一處涼棚中,焦急等雨停。
風一吹,茅草翻飛,雨滴從四面八方均勻地砸在每個人的身上。
一棚子落湯雞罵罵咧咧。
聽着各種口音的嘟囔,沈凝飛覺得好笑又無奈。
日出沒看着,願望也不知靈不靈,倒是被困在這兒了。
有些男人跑出去淋雨玩,有當地人大笑說這季節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叫大家放心。
沈凝飛挨着人羣,鼻子裡嗅着腥溼的味道,覺得有點兒冷。
而這種從沒遭遇的境況也讓她感覺很刺激,看着外面灰濛濛的天空,她絲毫沒有不安。
吳語曾經對她說,女人是沒有家的。
…
“在婆家,女人是外人,在孃家,女人是客人,如果離婚了,女人就剩自己了。你可要選擇好。”
“他沒有父母,他也沒有家。”
…
忽然,旁邊有個中年女人嘟囔道:“都中午了,這破雨什麼時候能停啊?”
沈凝飛一愣,抿着嘴戳戳那人的胳膊,問:“阿姨,你的手機能借我打個電話嗎?”
…………
南島。
“飛飛電話還是打不通,怎麼辦呀?”
兩個安保一大早就將範之瑤、安洛和徐安然叫醒,問她們有沒有看到沈凝飛。
然後……這夥人就亂了。
雖然腳下依然打着晃,腦袋還暈暈的,但沈凝飛失蹤了這事兒還是太讓人震驚。
安保懷着惶恐先是四下找人,範之瑤幾人則反覆給失蹤人口打電話。
“要不,還是打給方圓吧……”
女孩子的腦洞大開,範之瑤嘀咕着:“萬一要是那人的競爭對手和仇家什麼的把飛飛綁架了呢,你們也知道,那人在外面流裡流氣的總惹麻煩。”
徐安然聞言嚇壞了,着急道:“那快報警吧。”
安洛瞪了一眼範之瑤,安撫徐妹妹道:“先等等那兩個大哥哥回來吧,他們是專業保鏢,他們剛出去的時候不是讓我們等等看麼。”
範之瑤頹喪地在炕上盤着腿,悻悻道:“早知道就不來島上了。”
玻璃窗被大雨砸響,落雨成行,外面一片灰色。
回過頭,她又嘆了口氣:“喝也沒喝過人家,什麼都沒套出來,還把人弄丟了…你們說,方圓會不會跟我發火啊?”
徐安然猛點頭,也怕怕的說:“肯定會。”
範之瑤說:“你們兩個可要替我說話啊。”
安洛一拍腦門,無語道:“飛飛不會有事的,你們在說什麼呀。”
未幾,一個年輕安保推門進屋,渾身溼漉漉的,也顧不得別的,當先問她們說:“沈小姐回來了麼?有打電話來麼?”
三人搖頭,安洛蹙眉問他:“你也沒找到?”
安保心都涼了,心知沈凝飛要是出事,自己八成也沒好果子吃。
這時,另一人跑回來,興奮道:“我去碼頭了,有人說凌晨天沒亮時看見有很多人去北島了,不知道沈小姐在不在裡面。”
三個女生很興奮,範之瑤揮着拳頭說:“肘,去找飛飛。”
徐安然:“嗯嗯,走。”
安洛問:“怎麼去?”
那人說現在沒有擺渡船出海,另一人喝罵道:“買!把船買來我們自己開!”
前一人點頭,卻又說:“出了這事兒,我覺得還是應該提前告訴老闆一聲。”
另一人想了想,咬牙道:“我先聯繫組長。”
…………
…………
燕京,景帝商場。
巨大的LED屏幕前,沈寧飛穿着一襲金色的長裙,優雅地唱着歌。
臺下沒有座位,數米外的警戒線後,圍攏着密密麻麻的粉絲,除了一樓大廳,二樓、三樓、四五六樓上都站了數不清的人。
合唱、大喊,氣氛熱烈。
沈寧飛此時的國民號召力可見一斑,再加上古天樂還在候場準備登臺,更是羣情激動。
“仙女!太美了!”
“老婆!我愛你!”
觀衆們的熱情,讓舞臺上的沈寧飛感受到另一種幸福。
她能感覺到自己在發光。
景帝商場始建於1999年,是燕京老字號,到今年一共經歷三次重裝,從原先的四層加蓋到六層,越來越豪華,進駐的品牌也越來越高端。
沈寧飛唱至高潮,兩組頂級環繞音響將她甜美清新的歌聲傳至每個角落,華麗的四十八個旋轉燈光極是絢麗。
然後…
觀衆們就察覺絢麗燈光還是不受控制地搖晃閃爍…
人羣本就如音樂節一樣層迭密佈,天花板上掉落下來幾個螺絲釘就算砸到誰,也很難被察覺。
再然後……
二樓的天花板還是簌簌落灰。
巨大的燈光組橫杆“吱扭”、“嘩啦”兩聲,先是斜着甩了下來,十幾米的鋁合金杆子直接把站在舞臺側邊的男性主持人掄飛出去。
順帶摜了左近的一排人,還砸飛了兩個舞臺前沿的巨型音響。
——哐當!
“啊!”
“快跑!”
“天!”
伴隨着陣陣驚呼,懸在天花板上的燈光架終於被扯斷,五彩斑斕的朝着舞臺墜落下來。
沈寧飛站在那裡,被不斷推搡踩踏的人羣搞懵了,地上開始蔓延出血跡。
——轟隆!
“飛飛!小心……呀!!”
石茗驚恐地大喊,想要衝上去拉住沈寧飛,可一切都太遲了。
除了燈架外,整個二層凸出的一塊天花板坍塌了。
灰塵、玻璃、欄杆和混凝土石磚如暴雨般灑下。
沈寧飛和正一個大跳準備從側邊逃跑的女主持人,同時被淹沒掩蓋。
站在外面,石茗根本沒辦法透過濃重的灰塵看到裡面的情況。
哭喊聲響徹整個商場,陷入一片混亂。
幾分鐘後,關於景帝商場事故的消息就出現在了飛創微博上。
“#景帝商場事故#就在剛剛,景帝商場發生重大安全事故,疑似天花板的燈光架掉落,砸傷了正在演出的歌手沈寧飛……”
消息一出,熱度飛速躥升。
景帝商場物業、沈寧飛、飛天傳媒,甚至還有方圓等相關方面的評論區,很快就被網友的留言淹沒。